“你舍得出來見朕了?”她話還沒說完,周曄卻已經離了她跟前走到顧明月的身邊。
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叫顧明熙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低頭站在顧明月跟前的男人,神情堪稱震驚,甚至都有些呆滯。周曄此時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顧自地翹著嘴角跟顧明月說話。那神情仿佛得償所願的貓,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他心情愉悅。
顧明熙傻了,腦子裡嗡嗡作響,不可置信地傻了:“陛下……”
“月兒,”周曄抬手將顧明月凌亂的頭發捋到耳後,目光在觸碰到她臉上的傷時殺意一閃而逝,“隻要你肯開口跟朕認錯,任何你看著不順眼的人朕都能處理掉。”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跪在地上的顧明熙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她忽然就哭不出來了。低著頭,捋起袖子的兩隻手放下來,攥在一起。她有點懵,更多的是不解。為何她受了這麼多的傷陛下卻視而不見,隻顧關心顧明月?明明這十多天來陛下對她很是寵愛不是嗎?那些甜言蜜語,那些抵死纏綿,都是假的嗎?
顧明熙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褪盡,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悚從心底爬上來。
所有人都說當今聖上寵愛顧明月到瘋魔,為了她能做任何事,她一直以為是顧明月裝腔作勢。顧明月不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下賤土包子,什麼都不懂,根本沒有值得陛下寵愛的。但現在,她有點感覺到……顧明月的寵愛可能是真的。
這一場鬧劇,自然是顧明熙全盤皆輸。她盛寵一時的局面因為顧明月的一頓毆打,鏡花水月般徹底破碎。顧明月的回心轉意,讓三千粉黛都失了顏色。熱鬧非凡的鍾粹宮也一朝冷清。
且不說顧明月一出手讓顧明熙從寵妃掉落谷底,顧明熙在被冷落的十天後跪在了未央宮門前。
燕京城內,高位者依舊醉生夢死。燕京城外,周憬琛接到線報後隻覺得啼笑皆非。周曄還真是有恃無恐。這是篤定了燕京不會有事還是當真不怕死?形勢已經如此嚴峻還有闲工夫情情愛愛。不過當顧明月第二次派線人傳信給他,願意助他一臂之力時,周憬琛還是了然地揚起了眉頭。
“主子,這個顧明月到底是什麼意思?”李聞竹都震驚了。
一個當朝盛寵一時的皇後,給周曄生了兩個孩子的人,傳信給兵臨城下的敵軍首領說願意做內應。到底多狠心無情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周憬琛卻半點不意外,因為顧明月就是這樣的人。上輩子她做了同樣的事,毫不猶豫。
阿玖卻聳聳肩,他自從東徵以後便由暗處轉正,以戰將的身份出現在軍營裡:“她做這個決定才是正確的。大燕眼看著大勢已去,她再守著困境不自謀生路才是愚蠢。在這個時候棄暗投明,興許還能因此得到一次保全自己的機會。這個顧明月是個聰明的人。不過,多少有些無情。”
道理是這樣沒錯,李聞竹的臉色難看:“……這個女人未免太狠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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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毅眼觀鼻,鼻觀心地聽著眾人的話。忽然開了口:“主子,現在怎麼辦?答應她嗎?”
雖說戍邊軍包圍了燕京,但要攻下燕京卻並非那麼容易的。
燕京其實跟先前戍邊軍拿下的城池不一樣,燕京是大燕的心髒。大燕幾乎全部的權貴聚居於此,朝廷自然不可能不做防御。周曄骨子裡其實是個非常怕死的人,他繼位以後動得最大的兵力,就是將各處最強的兵力擊中在了燕京。
戍邊軍已經包圍了燕京半個月,但卻無法靠近城門十裡之內。三丈高的城牆之上立著一排弓箭手,大型的弩有三十臺。大型的弩射程是一百丈,殺傷力極強,他們幾乎靠近不了。
周憬琛在等,等燕京城內的箭矢耗盡。他們才能一鼓作氣攻城。城內必定有禁軍守著,至少五萬禁軍。
燕京這邊戰況焦灼,碎葉鎮此時的狀況也不算很好。已經有探子打探到碎葉鎮前百裡外有烏桓人活動的跡象。葉嘉不清楚這些人什麼時候偷襲北庭,修建土碉堡之事刻不容緩。
碎葉鎮是北庭都護府西邊的窗口,一旦被攻破,形勢將發生巨大的逆轉。北庭都護府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周憬琛帶出去,安西都護府的軍力為拖住嶺南軍也被調離了大半。如今剩下的兵力鎮守在西北和東北,不能輕易調離。西北東北一線與突厥蒙古接壤,務必要守住這一條防線。
換句話說,一旦西邊被烏桓人打通,北庭內部沒有足夠的兵力牽制住烏桓人,他們將勢如破竹攻入大燕腹地。屆時被夾在中間的戍邊軍將腹背受敵。
葉嘉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連夜趕到碎葉鎮後,葉嘉就帶人去到碎葉鎮最西邊去探查地形。除此之外,她將手頭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了解碎葉鎮的各個地方。無論是湖泊、草地、丘陵等等。
畫設計圖非常之快,有了李北鎮城寨的經驗在前,葉嘉隻需要根據碎葉鎮的地形稍加改動便能用。不過難得不是如何建,而是時下修建速度很慢。李北鎮城寨是因為周憬琛事先建造了雛形,她隻需要在原來的基礎上,做出部分的調整。而碎葉鎮這邊則是需要從頭建。
“最快能多久建成?”
“一年。”
葉嘉幾乎把能用的工匠都給帶過來,“若是做一點簡化呢?”
趙煒清自從被葉嘉錘煉過,人也踏實了許多:“那也至少得半年。”
半年太久了,烏桓這些時不時的小動作。若是被他們發現北庭早已成了一座空城,肯定會像聞到血腥味的螞蟥似的纏上來。不管他們的兵力有多少,就算隻有百來人,打了就跑的話,也會像曾經的馬匪那樣拖死他們。更何況烏桓人把程家商隊都給打殘了,兵力肯定不弱。
“太久了,得想點別的辦法。”葉嘉皺著眉頭在屋裡來回走動,琢磨來琢磨去,她不由把心思動到當地的百姓身上去,“可以加大人手,緊急時刻,借用百姓的力量。”
借用百姓的力量不是不行,但人心是最浮躁的東西。下面人不知上面人的憂心,若是沒有一定的手段,百姓根本不會願意給人做白工。當然,若是給百姓好處,效果肯定不同。隻不過他們修建土碉堡是一項非常消耗錢財的工程,北庭的稅收不知能不能撐住。
不管能不能號召百姓,試過才知道能不能行。
葉嘉冷聲道:“下令下去,讓人走街串巷地發布消息。來城外做工之人一日三十文錢,包一頓午膳。無論男女,能幹力氣活兒都成。”
烏古斯是頭一次跟葉嘉共事,老實說,這一次對話就讓他感覺到震驚。
他怔怔地看著雷厲風行的葉嘉,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照她的命令去行事了。葉嘉端坐在書桌後頭,焦躁地捏了捏耳垂。她過於敏銳的直覺又開始跳了。修建土碉堡肯定是來不及的,隻能寄希望於第一層防護城垣能修出來。將來烏桓人真踏足北庭,也能起到一定的防護作用。
“地道,若是土碉堡修建不好,也需要挖掘一些能藏身的地道。”若是當真出現極端的情況,號召全民參戰也是避無可避之事。無論如何,得將烏桓人擋在北庭之外。
她滿腦子是後世地道戰、遊擊戰。當戰力出現巨大懸殊時,能靠著靈活的機動性牽制住敵人,甚至還能拖死拖垮敵人。
葉嘉感覺到了古時候輿圖的重要性,古時候的地圖不像後世地圖都是公開的,詳細的。此時輿圖零碎且不全面,甚至某些時候還出現誤解。
思索了許久之後,葉嘉命人把烏古斯又給叫了過來。
烏古斯已經吩咐人去號召百姓修城垣,進來時以為又有什麼吩咐。
“烏古斯,當地可有人知曉烏桓的狀況?”對敵人一無所知,才是最恐怖的。
“烏桓是個西域小國。”烏古斯對烏桓的了解非常少。雖說北庭都護府多年來受到外族的侵擾,但重中之重的隻有突厥和蒙古。蒙古這些年因為蒙古公主嫁入皇室,關系有所緩和。突厥卻從頭至尾都沒有過消停的時候。正是因為突厥吸引了火力,小小烏桓從未被人注意過。
烏古斯面露難色,葉嘉的心弦不自覺又繃緊了。
“我倒是知道一個人,”一直站在角落裡沒出聲的葉青河忽然開了口,“他或許知道。”
他突然的出聲驚了葉嘉一下,不過葉嘉立即回過神,抬頭看向他:“誰?”
“程家人。”
葉青河自然知曉葉嘉跟程小二爺之間的事情,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但在幾次落到葉嘉的臉上,見她神色正常之後,又道:“程家人常年來回西域五國,對於去西域這一條路非常熟悉。烏桓就在這一條路上,他們或許對烏桓有些了解。”
說完,又瞥了一眼葉嘉。
葉嘉其實已經有點忘記跟程風之間的糾葛了,忙碌久了她很多對劇情的記憶都模糊起來。此時聽完也不過皺著眉衡量,思索了片刻倒也贊同:“程家還有誰在?”
“程小二爺這一次也跟過來了。”明明不是他帶過來的人,葉青河卻莫名有點心虛。
“他來了?”
葉嘉是真的詫異了,“他怎麼會過來?”
關於這個事葉青河也說不清。葉嘉也沒空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聽說程風人在這邊更好,省得她一來一回的找人浪費時間。葉嘉直接讓人把程風找過來。
程風來的非常快,他這段時日一直在軍營裡養傷。自打知曉葉嘉也在軍營就沒打算回去。這次本來是偷偷跟過來,誰知道葉嘉會尋他。快步進來,嘴角的笑意還沒綻開就看到一屋子的人。他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斂了起來:“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