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對了?!”葉嘉一看他這詫異的神色,喉嚨一哽,心裡跟吃了髒東西一樣哽住了。
周憬琛沒說話,隻重新斟了一杯茶:“喝點茶水,消消火。”
“消什麼火?”她又沒生氣。話雖這麼說,但葉嘉還是抓起茶杯一杯飲盡。
她抓了抓頭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此時回想楊老太為亡夫瘋魔的模樣感觀就有些奇怪了。不能說惡心吧,但至少是沒有沒那麼感動了:“……就算這般,他們的這樁婚事是靠什麼堅持五十多年的?正常來說不是該早就分道揚鑣?哦也對,楊家家大勢大,這婚事也和離不了。”
“並非,”周憬琛看著她搖了搖頭,“喬惗卿當初與楊老太成婚,並不是入贅。”
“那怎麼還能撐五十多年?男子不是都是吃不得虧的麼?”葉嘉這句話說的隨意,卻一句話點破實質。
周憬琛臉上笑容一窒。頓了頓,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著葉嘉的眼神頗有些幽怨:“……那也分人,嘉娘你莫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葉嘉聳了聳肩,不置可否:“那要麼就是喬惗卿忌憚楊家不敢對楊老太如何,要麼就是喬惗卿本人有隱情……”
話說到這,葉嘉撇了撇嘴,到也再沒繼續說。
有道是死者為大,她並非是當事人,根本不知內情。這般在一旁肆意揣測已死之人確實有些不大厚道。不過這般也並非葉嘉看不起男子的情誼,而是時下男尊女卑,女子屬於從屬地位,男子薄情寡義早已司空見慣。
“若說有何隱情,即便喬惗卿並非是楊家招來的。而是他年少時偶遇楊老太,一見傾心。”
周憬琛本不願多談旁人家事,但葉嘉這對女子的誤解讓他頗有些被威脅的緊迫感。說起來,喬惗卿與楊老太之間的舊事其實也不算是隱蔽,稍稍打聽一番便能打聽清楚。楊老太乃是龜茲出了名的糊塗人,眾所周知的草包美人。
龜茲人如今罵那等不守婦道又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子,都是拿楊老太來作比的。
周憬琛三言兩語的概括,葉嘉不由無語:“……她名聲差到這般地步麼?”
“嗯。”
年輕時候,楊老太仗著夫婿疼愛,楊家家大勢大,拿著喬家的東西肆意地貼補意中人一家。如今兩人膝下養著的義子喬正淵就是楊老太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男子,張葉雨的孩子。楊老太當初一意孤行,一碗藥絕了自己的子嗣,再以家中香火無人繼承需要孩子,堂而皇之從意中人家中抱養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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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面的內情真是隨便撵出來一點兒都是一筆爛賬,楊老太的肆意妄為惡心了兩家人。
葉嘉皺著眉頭,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楊老太意中人的妻子是何種心情。這般肆意妄為,兩家自然會諸多龃龉。青梅竹馬一家子雖說受益匪淺,但時時受一個外人的幹擾估計也沒有好日子過。喬家這邊因著楊老太執意不給喬惗卿留後代,心甘情願養別人的孩子,也算是害人害己。
“……既然如此憎惡,早早和離不是更好?相互折磨五十多年,又是何必?人死了做出這般情深的姿態又有何用?”葉嘉如今是半點感傷不起來。
“誰知道,”周憬琛從始至終對楊老太的行徑不做評價,“許是後知後覺吧。”
葉嘉:“……”我可去你的後知後覺。
雖說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葉嘉作為外人不需要太多情感投入。
知道內情以後,葉嘉對楊老太的感觀便沒有那麼好了,她收起了多餘的同情心:“……喬惗卿無子嗣,隻抱養了一個孩子在身邊,隻要盡心教養應該也算彌補了遺憾。不過那個義子如何能堂而皇之地繼承大都護的官職?這般行事未免有些太狂妄了。”
“狂妄自然是因為有恃無恐。”
葉嘉一想也是。嘆了口氣:“邊境的安寧何等重要,對邊境要地管制如此松懈委實荒唐。”
“朝廷行事素來荒唐,這般也並非稀奇之事。”提起朝廷的人,周憬琛的神情便沒有那麼輕松愜意了。他垂下眼簾,擋住眼底鋒利的幽光。
“……”葉嘉一想也是,大燕境內的荒唐事確實不少。
買賣官職,徇私舞弊,甚至連科舉都能三年不開。一個正二品大員身死的消息被瞞住,下面的人在朝廷不知不覺之中取而代之好像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這麼一想,葉嘉不由覺得惡心。一個政府能把威信降到這個水準也真是有能耐:“喬惗卿一死,楊老太便流落府外……”
“喬惗卿雖愛重楊老太愛屋及烏地疼愛義子,卻並非意味著喬家義子會心存感激。”周憬琛淡淡道。
以心換心這種事隻發生在有良知的人身上,無良知的人如何奢求他們能念恩?葉嘉沉默了。
“那那個虎符……”
“自然不會還回去。”周憬琛理直氣壯。
葉嘉一鍵他這態度,頓時翻了一對白眼給他:“……不用還,我把你那個假的給她了。”
周憬琛挑了挑眉,忽然笑起來:“嘉娘是我的福星。”
……
天色漸晚,夜色降臨,來尋人的喬家舊僕也安撫好了楊老太,特意過來感謝葉嘉與周憬琛。他們也沒有旁的東西做謝禮,隻是給葉嘉送了一枚印章和一塊令牌。
令牌自不必說,是葉嘉給楊老太的那個假的虎符。這印章跟令牌一起給,那必然也是差不多的信物。
“這個是楊家積累幾代的祖業。”
說話的人是那個中年婦人,她的母親是楊老太的貼身丫鬟。她也算是楊老太膝下養大的,雖說頂著僕從的名義,但在喬家那是被當做姑娘養大的。這些年伺候在楊老太身邊,是真心將人當自家長輩,“我家主子如今的模樣,這些東西拿在手中也是懷璧其罪。”
這婦人好似還讀過書,說話文绉绉的。
葉嘉瞥了一眼那個假的令牌,捏著這個楊家的印章覺得莫名有幾分燙手。雖說周憬琛總愛說她是個福星,葉嘉卻覺得這個運氣有點太過了。哪有隨便撿一個老婦人就撿了人家的祖業?她又不是什麼天命之女。
“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把這些東西給她肯定是另有所圖,葉嘉沒作聲,安靜地等著。
果然,那中年婦人將東西呈上來後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等了片刻沒見葉嘉有什麼特殊的鏢師,頓時就自顧自地哭起來:“夫人,楊家名下的祖產遍布安西都護府各處。商鋪,田地,家僕,牲畜,都有。我私自做主將楊家的祖業送到夫人的手中,是有一事相求。還請夫人一定答應。”
能在大都護府被當成姑娘養大的家僕,自然是特殊的。因著楊老太一生無親生子嗣。雖說抱養了一個疼得如珠如寶,卻也不妨礙她喜歡小姑娘。中年婦人便是被楊老太當成親生女兒疼愛著養大的,從小與老太太親近也跟隨主子四處走動,自然也是有見識的。
那中年婦人一路打聽過來,其實早就猜到這夫妻倆身份沒那麼簡單。他們如今這般也是沒有辦法想,病急亂投醫。心中掙扎了片刻便狠下心將所有事情全盤託出。
中年婦人要講的話比周憬琛說的更詳細些。
事實上,喬家的事情確實如周憬琛所說。楊老太年輕時候痴戀青梅竹馬的富家公子,以至於那富家公子另娶也不罷手。
“但這般,也並非全是我家夫人之過。”
那婦人深吸一口氣,道:“那張葉雨時常給夫人遞送幼時的兩人私下互相贈送的物品,時常緬懷過去。他這般痴纏,才致使我家夫人與過去割舍不下。”
張家那老頭子如今已經去世,中年夫人提到張家那個老頭子還是會恨得牙痒痒的:“張家雖說是富商之家,但張葉雨並不擅經營。娶妻之後,一家子更是坐吃山空。這麼些年靠著厚臉皮在楊家庇護下活得逍遙自在,卻背地裡恥笑我家夫人恬不知恥……”
“此事是我家夫人糊塗,糟了這般報應也怪不得旁人。可那喬正淵呢!”
中年婦人提及舊事是涕淚橫流,當真是恨不得泣血,“那喬正淵吃我喬家的,用我喬家的,我家大人手把手教導他成才。他竟然半分不顧念教養之恩,與張家沆瀣一氣,趁著我家大人病重,毒殺大人。這個仇,無論如何都要報!”
……這個印章忽然就燙手了起來。
葉嘉眨了眨眼睛,將印章啪嗒一聲放到了桌子上,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小夫人,我知這般要求實屬為難,但我等被趕出了喬府也是沒了別的辦法。”中年婦人知曉自己的要求十分的為難,但她也是有底氣的,“這個黑色的令牌是虎符,那個喬正淵擅自繼承了大都護的位置,其實根本就沒拿到虎符。他如今霸佔著大都護府不過是仗著外面人不知內情,仗著我們夫人得了癔症無法揭穿他。隻要你們,隻要你能將這件事揭發,自有人會要他的命。”
話音剛落,那中年婦人抹了一把眼淚就砰砰砰地磕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