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去到周家的作坊,原先早制作好的那些梨花膏裝在兩個碩大的罐子裡,放在背陰幹燥的倉庫裡。此時拿出來重新裝瓶,一個小瓶才嬰兒拳頭大小。兩大罐裝了上千瓶,還剩了一千個空瓶子。
說起來,葉嘉最近也有試用餘氏制作的這個梨花膏。比起老大夫的普通滋潤,餘氏這個效果要更明顯一些。畢竟她在裡頭特意放了一味養膚的藥材。研磨出來的味道雖說差了些,但葉嘉如今在大熱天也能感覺到這東西用了以後皮膚的水潤。
“東西不等人,不拖了,明後兩日就安排人送去輪臺。”葉嘉做事雷厲風行。
安排人送貨過去,葉嘉本人自然也是要過去的。
新店開張她本人不過去,出了事情也沒有人能擔起來。餘氏有些不樂意葉嘉走,難得兒子回來養傷,兒媳又要出遠門。這小夫妻倆這般時時分離,長久以往定然會影響感情的。不過餘氏也知曉這生意十分趕急,香胰子那邊才損失了一條路子,梨花膏自然得補上。
猶豫了片刻,餘氏開口道:“嘉娘啊,這回你去,得多少日啊?”
“至少得一二十日吧。”葉嘉記得周憬琛說給她找好了掌櫃和伙計,她去坐鎮個半個月,看情況穩定下來就能回來了,“相公說給鋪子安排了人手。”
一二十日說長也不算長,說短也不算短。餘氏琢磨了老半天,心道不然叫兒子跟兒媳一道過去算了。反正兒子那樣子也去不了駐地,在哪兒養傷不是養?
押送貨物這件事自然還是找的阿玖,阿玖出去跑生意還未歸,但他手下是留了人在這邊的。
葉嘉安排了人先行,先把這些貨運去輪臺。後頭她人晚個幾日再過去。在過去之前,想把營銷給做好。早在買下老大夫的藥方之後,葉嘉就已經想好了做噱頭的方式。
她採用的是後世泰國廣告的方式給這個梨花膏編了一個狗血又酸爽的故事。大致類似於一個為後院打理庶務忙得年紀輕輕便早早黃臉,夫婿移情別戀,沉溺於年輕女子的溫柔鄉。而後黃臉正妻發憤圖強,振作起來收拾自己,各方搜羅古方來保養自身。通過重重困難搜羅到梨花膏的藥方,借此重新煥發美貌,以至於與挽回夫婿的心,與夫婿又破鏡重圓的故事。
雖說這個故事有些狗血和無腦,但也算符合時下女子愛美的心境。故事之中,葉嘉多次點名“梨花膏”。跟後世廣告模式差不多,將產品融入到故事之中,營造一種取信於人的氛圍。
葉嘉這邊還沒到輪臺,遙控了阿玖的人買通了各大酒樓的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說起這個故事。
當下的說書人也有自己的方式,在葉嘉提供的故事梗概上還加上了許多潤色。畢竟拿錢辦事,他們不同程度上著重強調了梨花膏的好用和實惠。這個故事和梨花膏就已經在輪臺傳出了名聲。她原以為至少得十天半個月才見效果,結果還是低估了時下女性故事的匱乏。
故事一經傳播,很快就傳遍了城內。
這種在後世人看來老掉牙的狗血梗,但在男權當道的封建社會,意外地戳中了不少女子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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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子還未開之前,已經有不少人打聽晴雪軒何日開張,這梨花膏又何時有貨。等葉嘉的商鋪正式開賣,梨花膏一炮而紅。
第93章
當一件商品被套上了特定的故事背景和相應的標籤,制造的共鳴能夠戳中消費者的心思,則會創造出遠超商品本身的購買力。葉嘉雖說並非廣告營銷專業出身,但道理是共通的。尤其是輪臺有好些富貴人家,後宅女子不缺錢。一千瓶的梨花膏不出半個月便被售空。
葉嘉本人甚至都沒有去到輪臺,商鋪那邊便已經給出及時的回饋:商品已售空。
這樣的結果別說餘氏,就是葉嘉都有些咋舌。
這一批貨葉嘉的定價可不低,一瓶梨花膏三兩銀子。但輪臺那邊的購買力與東鄉鎮是一個天一個地,十來日便搶空,後頭沒有買著的人多次來店鋪詢問。輪臺那邊的掌櫃的被催得急,特意關店了兩日跑來了東鄉鎮。將具體情況告知了葉嘉以後,詢問有沒有辦法盡快補貨。
梨花膏這等東西制作耗費的人工時長其實跟香胰子差不多,比較麻煩的是藥材需要提前採購。有些藥材並非是應季的,若是被賣空了怕是不好湊齊。
“最快也需要半個月。”餘氏制作梨花膏之前就特意去查過,各個藥材的來路也弄得很清楚,“不過店鋪也不能就這麼空著,嘉娘你看,咱家是不是也能做點別的胭脂水粉類的新奇東西?不然一樣貨品賣完,後頭的新貨有接不上,總這麼青黃不接怕是會白費造得這麼好的勢。”
葉嘉其實也沒想到會賣這麼快,但轉念一想,興許是這一次的營銷做得到位。
當地人頭一次見她這種營銷方式,還沒有如後世人看到廣告就反感的抗性。因為新鮮,所以才會出奇效:“梨花膏還需要一段時日,可先將家中制作的香胰子送一些過去。如今咱家香胰子也做的不錯,借勢也能賣。到時候按照各種香型和檔次區別來賣,正好每個香型也配上特殊的香味標籤,賦予特殊意義。”
這一招跟後世專櫃賣香水學的。一些味道聞不出多少分別的香,取了不知多少花裡胡哨的名字。加上花裡胡哨的名字以後,仿佛寓意都高檔神秘了起來。
至於胭脂水粉,這東西不是想制就能制的,需要從長計議。問題會比較多,配方是一方面,材料又是另一方面。就說材料方面,制作胭脂最根本的材料胭脂花就不是個常見的東西。葉嘉了解的口紅配方不多,但大致知道成分。後世的口紅是含化學成分的,若是要制作需要找到古時候能用的替代品。真要著手去生產要考慮的事情便多了。最重要的是,吳家肯定會鬧事兒。
東鄉鎮、洛桑鎮、李北鎮、輪臺乃至整個西北,吳家是最大的胭脂水粉商戶,幾乎算是壟斷。若周家分吳家的一杯羹,怕是吳家會追上來咬著不放的。
七月底,日頭越來越烈。西北跟被烈日炙烤的火爐一般,熱得人心慌。
餘氏有些苦夏,坐這麼一會兒已經熱的汗水涔涔的。
葉嘉比她更苦夏,夏日一到,冬日裡養起來的膘當真是肉眼可見的掉。此時鬢角汗湿的模樣,臉白裡透紅,看著倒有些弱不勝衣的單薄。
不過胭脂水粉的生意並非吳家不允許便不能做,畢竟胭脂水粉又不是吳家的專利。自家琢磨出來的方子光明正大,做出更好的商品自然有資格做相關的生意:“胭脂水粉可以放一放,先將梨花膏做成。一樣一樣的來更穩妥。”
“這是自然。”道理餘氏自然是懂的,她如今隻是提議。
“娘若是還有別的護膚的方子,也能試著做一做。若是還有養膚膏子,做出來有奇效的,也能將咱家晴雪軒的名氣炒起來。名聲一大,指不定還能打出招牌來。”葉嘉是知道餘氏有這方面的技能的,往日家中存銀少沒有多餘的錢財供她折騰。如今既然開始涉足這方面,幹脆就往裡頭鑽。
再說,周憬琛那邊肯定著手在查吳家。屆時吳家一倒,胭脂水粉的市場肯定要被瓜分,周家能有不錯的好貨供上去,也能後來居上。
當然,吳家的這些破爛事兒葉嘉也沒有跟餘氏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說起來,輪臺晴雪軒的掌櫃是一個三十五歲上下的長臉男子。姓袁,名喚袁春生。人高馬大,瞧著氣度沉穩,精氣內斂,站在那便自帶一身書卷氣。葉嘉當初見到他時還有些吃驚,這人看起來就是一副有能力的樣子。後來特意問過周憬琛,才知道袁春生也是西場那邊流放的犯人。以往便是燕京某位高官手下管理產業商鋪的大掌櫃,因主家犯事兒被牽連,流放至此。
說起來,西場那邊流放了許多人,大奸大惡之人有,有才有能之人也有。不過不管曾經是做什麼事,基本到了西北就沒有了回路。周憬琛用了些法子把人給弄到了自家名下,如今算是周家的家僕。
鈴鐺領著袁春生去作坊看貨,葉嘉則坐在椅子上便思索起來。
其實除了梨花膏,香胰子,在駐地旁邊的院子裡種的寒瓜和甜瓜也已經能摘了。這個時節正是吃這些瓜果的時候,又甜又解暑。是時候摘一批往外送。另外辣椒早前叫人收掉,後來又栽種了一批。谷底那邊的棉花也差不多能收成,芸苔的籽打出來曬幹,也是時候榨油……這麼一列數,好些事要處理。
葉嘉心裡吐出一口氣:“罷了,慢慢來,一樁一樁地了。”
說起香胰子,上次她去輪臺有做過粗略的了解。
事實上,輪臺那邊是有賣香胰子的商戶。畢竟那邊就有一個挺有名的香胰子作坊。不過那家香胰子似乎做的質量要次一些,輪臺市面上比較吃香的都是中原的貨。周家的香胰子不敢說比中原地區技藝成熟,但絕對比輪臺本地作坊做的貨要好上許多。
更何況,周家作坊如今對貨品做了調整。制作了不少別的效用的香胰子。若是分出檔次來買,可囊括不同階層的消費者。開個鋪子售賣,應該不算難事。
香胰子要怎麼賣,葉嘉也隻給了袁春生一個基本的框架。後面具體怎麼操作,葉嘉就沒有給出具體的指示。往後產業越鋪越大,她總不能事事操心,也得適時下放一部分的權利。另外,葉嘉這番也打算看一看袁春生的能力。不然她招人做什麼?
另外,程家不知何時再去西域,還得考慮清楚。按照時辰算,應該也在這一兩個月內。
“娘,咱們庫房囤了多少香胰子的貨了?程家人最近來過咱們家麼?”這次商鋪能帶一批走,每個月按時供給,還得空出要送去西域的貨量。這麼一想,必須得找一個精明的賬房不可。不然等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靠葉嘉一個人記賬得累死。
“三萬多塊吧。”餘氏對記賬的事情沒那麼精明,記得也不準,頓了頓又說,“沒聽說程家人來。”
葉嘉一愣,心道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吧。上次與程家合作還算不錯,聽阿玖的意思是周家的貨比輪臺那家作坊的貨要賣的好多了。按照張管事過年時候的說法,誰家貨更好賣要定誰家,程家應該更傾向於周家才對。有些不明白程家沒有動靜是何意,耳後忽然傳來一聲清淡的提醒,“不如打發人去駐地那邊的院子問一聲,興許程家去那邊尋人,沒找著。”
回過頭一看,周憬琛腳步緩慢地從門外走進來。他換了一身月牙白長袍,沒有束上腰封。衣裳松松垮垮的套著,更顯得他身形飄逸,氣度偏偏。
歇息了這麼久,他的身體好多了,不過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天氣一熱,他的傷口就需要格外注意。
餘氏趕緊過去攙扶,不過周憬琛擺了擺手:“無礙,我甚至好多了。”
這家養病這段時日,周憬琛也沒有辦法闲下來。東鄉鎮李北鎮看似風平浪靜,但城寨那邊卻沒有那麼消停。就這幾個月,孫玉山已經跟北邊草原上下來的人打了三場。
都不算大的戰役,隻是過來打了一仗便又火速地撤退。歇個十天半月,又再來騷擾一次。城寨那邊的書信每日都會送來,各地的飛鴿傳書都有。柳沅神出鬼沒的,經常會半夜上門。葉嘉不曉得他布了多大的局,但偶爾聽到他跟人議事,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
“怎麼了?怎麼最近一看到我就是這個臉色?”周憬琛在葉嘉的身側坐下,抬手拇指撫了撫葉嘉的眉心。本來想開口調侃葉嘉兩句,但旁邊餘氏在看著,隻能將那些話咽下去。
“沒什麼,”葉嘉知道這一仗早晚要打,倒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相公你怎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