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慢條斯理地擦拭幹淨手指,伸手將葉嘉鬢角的碎發給捋到耳邊去。
他真的很喜歡替葉嘉捋發,每次見到他總要做一次這個動作。葉嘉不懂他的執著,無辜地看著他。周憬琛收回手的瞬間,手指仿佛不經意間蹭了一下葉嘉的耳垂:“無礙,一群蛀蟲罷了。”
說起來這也是上輩子周憬琛大肆屠殺,一朝之間屠盡大燕朝廷官員的根本原因。根子上被腐蝕的東西,便也沒有了活下去的必要。所有爛掉的東西,全都被他不留情的殺光。當然,這些事是不能叫葉嘉知道的。
周憬琛眼簾的下面,謹慎地藏起眼中的幽光。
葉嘉沒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殺意,隻是有些想不通。
既然吳家的背後有那麼多人做靠山,面對周家一個小小的校尉又為何做出那般謙卑姿態?其實秧苗那樁事葉嘉能感覺出來吳家的忌憚。吳家總不能是投鼠忌器吧?
周憬琛仿佛能看穿葉嘉在想什麼,不緊不慢地道:“吳家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招惹人主意。”
其實,吳家背後有多少人支撐阿芙蓉這一條線且不說,如今阿芙蓉膏還沒有被制出來。至少明面上還沒有在燕京盛行。如今市面上的阿芙蓉,還是被視作藥材的。
憶及此,周憬琛又抬眸看了一眼葉嘉,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嘉娘是我的福星。”
“……”總覺得周憬琛這個人多少有點神神叨叨的。
葉嘉與他對視了許久,默默地將碗筷端到桌邊。不一會兒,環佩過來端走了空碗,又提了熱水進屋。
自打搬進沈府以後,屋子的空間就大了。例如他們如今住的這個主臥,除了內室、外間兒最裡頭還有個屏風隔出來的裡間兒供洗漱和更衣。右側邊靠窗的位置,設了一個小書房。屋子的左邊單獨有一個耳房。是古時候為了方便丫鬟夜裡伺候的。
葉嘉今日忙活了一整日,還未梳洗過。環佩送進來的熱水自然是供葉嘉沐浴更衣的。
瞥了一眼周憬琛,這廝也側過臉來與她對視。
……罷了,都已經是夫妻,負距離的事情都做了不知多少次。確實沒有必要忸怩。最主要的是,這人傷了身子根本不方便走動。葉嘉於是理直氣壯地去洗漱。
周憬琛見她身影要沒入屏風之中,無聲地笑了一下:“嘉娘,我的書你給我搬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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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葉嘉剛準備脫下外衣,隔著屏風見床上的人瞧過來。便又將外衣穿回去,去書架取了一本書遞給他。雖說周憬琛這人不大可能會偷看,但給他一本書她心裡會自在一點。
周憬琛接過書,低頭一看,《觀無量壽佛經》。
葉嘉見他這個神情有些古怪,伸手又將那本書給搶過來。翻開來一看,好家伙,春宵秘戲圖冊。葉嘉一時間又是臉燒的慌又是無語,一本《華嚴經》已經夠離譜,還來一本《觀無量壽佛經》。周憬琛這廝該不會為了光明正大看這些東西,把該買的小黃圖冊都買回來了吧!
“嘉娘,雖說我受了點小傷,但還是少動腰為好……”
周憬琛默默地從她手裡把書拿回來,一本正經地合上了,淡聲道:“如今也不方便吃別的藥,藥性相衝。”
葉嘉臉的熱度節節攀升,一把捏住周憬琛的耳朵,狠狠地擰了一個圈:“……這個破梗你到底要玩多久!不曉得膩歪嗎你這個無聊的人!”
周憬琛兩輩子都沒有享受過這等新奇的待遇,上輩子根本無人敢不經他同意觸碰他的身體。當他發現自己的耳朵被一隻手擰得漸漸發疼時,整個人都有些懵。但反應過來,葉嘉已經抓著書轉身就走了。周憬琛摸了摸有些發熱的耳朵,眼睫緩緩眨了眨,當真輕笑出聲來。
爽朗的笑聲從床榻傳出來,葉嘉無語地怒斥他:“你到底從哪兒搜羅來的這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書的!又是從何時搜羅這些東西的!”
“嗯,自從某人莽撞地弄傷自己以後。”
葉嘉:“……”再跟他胡說八道她就是傻子。
吳家的事情沒有那麼容易放過的,光一個阿芙蓉膏就足夠周憬琛死咬著他們不松口。
那堆東西最終是給世家貴族吃的,下層人食不果腹,更別提吃阿芙蓉膏。但這東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周憬琛不在乎朝廷那群人的死活,卻不能不管百姓死活。偏偏是這群蛀蟲手裡握著大燕百姓的命脈和權柄。若是任由他們受阿芙蓉膏的驅使做出令人發指的事,收拾起來也很麻煩。
“這樁事我會著人盯著的,你就莫要沾染了。”這件事遠沒有表面那麼簡單,知道的越少越好,“嘉娘還是帶著家中的女眷,踏踏實實地做生意便好。畢竟為夫往後還要指望嘉娘的撫養。”
葉嘉:“……把吃軟飯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你好歹羞愧一些。”
“嗯,我羞愧。”
葉嘉:“……”
因著周憬琛身上有傷,葉嘉怕夜裡睡覺不老實給他一腳踹出血。洗漱完後,又給周憬琛擦拭了身體,葉嘉便抱著一床席子去到軟榻上睡。
周憬琛有些不同意,但他不同意無效,葉嘉已經躺倒在榻上睡了。
吳家的事情暗中早已有人盯著,葉嘉聽周憬琛說了便沒有再去管這件事。
次日一早,孫老漢就載著肉和葉四妹秋月去了西施鋪子。葉嘉昨日找乞丐放出了風聲,今日自然是要到場的。不過西施鋪子的肉食是從巳時往後開始,不用去的太早。葉嘉醒來以後先去洗漱,轉頭去了後廚給家中幾個人做了朝食。自然還是面,金絲面。
雞是小梨一大早便開始燉的,吃的時候正好軟爛鮮香。葉嘉做的面不多,剛好隻夠幾個人吃。自打周家的人越來越多,吃食就漸漸分開了。葉嘉一個主子,自然不必要一大早起早給全家人做飯。
這邊用完了飯,葉嘉看天色差不多,便叫送完葉四妹他們回來的孫老漢送去藥材鋪。
前幾日已經與藥材鋪的老大夫說好了,今日要去西施鋪子一趟。老大夫跟周家往來的多,這點小事自然是都應允的,所以張口就答應了。葉嘉來到藥材鋪的時候老大夫早就準備好了,藥箱藥童都在等著。葉嘉忙請兩人上了馬車,便往西施鋪子駛過去。
馬車到西施鋪子門前,早已是辰時三刻往後。眼看著巳時快到了,店裡頭也掛起了肉食。鋪子門前還掛著幾掛炮竹,紅色的綢緞垂在牌匾上,蓋住了。
古時候的娛樂節目少,一點點熱鬧就能引得好些人來看。這不,西施鋪子改頭換面又特意叫乞丐們走街串巷地宣揚,鎮子上好些人都來等著了。
眼看著的骡車緩緩地停在路邊,看熱鬧的人群就緩緩分開了一條道兒。葉嘉扶著小梨的胳膊從骡車上下來,老大夫那邊也扶著環佩下車。一行人到了鋪子,剛巧也到了巳時。林澤宇弄了一根火折子,拔掉蓋子吹了吹。點著那掛炮竹的,一瞬間噼裡啪啦地扎了起來。
小孩兒們捂著耳朵又蹦又跳,硝石的煙霧散開。葉嘉抓著垂在手邊的紅綢子狠狠地一拽,露出了新牌匾。上頭的‘西施鋪子’四個大字已換成了鎏金的。
一瞬間恭喜之聲不絕於耳,店鋪裡頭,葉四妹跟秋月配合將肉食端出來。
老大夫上前,給周家的肉食每一樣都做了檢查。而後當眾排除了周家往肉食裡加大煙殼子的可能。老大夫治病救人,人品好不說,醫術也十分不錯,這些年在鎮子上十分有威信。他的話一出,自然是十分得人信任的。人群中隱約有些擔憂的人頓時就一顆心放下了。這段時日沒吃肉,也有人想吃西施鋪子的豬大腸的。但是困於流言蜚語,沒誰敢拿自己的性命不當一回事。
“姜大夫這麼說我便放心了!”有那早就聞到肉味兒,饞得慌的,“老板娘,給我來個兩斤肉!兩斤腸!”
就這還是摳搜的。有那大方的,張口就要五斤。
畢竟西施鋪子早就說好了半價出售,往日買一斤的錢如今能買兩斤,有這便宜不佔白不佔!
一時間,諸多人來買。葉四妹與秋月趕緊將大桶的肉搬回去,立馬就忙起來。葉嘉在一旁看他們忙不過來,本想幫襯的,吵鬧的店鋪忽然安靜下來。
葉嘉抬頭一看,一群不知哪裡來的壯漢,兇神惡煞。
“你們是何人?來我鋪子所謂何事?”葉嘉倒也沒有被這些人嚇到,西北高壯的漢子不知多少。隻是看這些人進來並沒有買肉的意思,腰上還別著刀。
為首的壯漢一臉兇相,眼睛裡都冒著血光,“你是葉氏麼?”
……
客棧裡,顧明熙盯著烏黑的眼圈爬起來,坐在床邊後知後覺地開始擔憂了。
事實上,昨日去周家跑那一趟亂說了很多話。如今回想起來心中十分的不安。她仔細地回想了自己說過的話,覺得有的話就不應該說。若是機敏一點的人,興許就能猜出來。但那個葉氏就是個粗鄙的婦人,瞧著挺唬人,上輩子不到二十就被顧明月那毒蠍子給弄死了。應該不會覺察什麼吧?
她的心裡覺得不妥,但是自己捅的簍子又不敢跟顧明翼直說。
說起來,顧明翼跟顧家其他人可大大的不一樣。顧家人都十分疼愛她,但顧明翼的眼裡就隻有利益。她跟顧明月之間,因著她比顧明月討爹娘喜愛,所以他是她的親兄長。後來顧明月當上了貴妃,顧明翼便是顧明月的親兄弟。若非顧明月嫌棄,不願叫他佔便宜,顧明翼如今還是顧明月最親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