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是葉嘉過於自信,而是自打西施鋪子開始賣牛羊肉,除了東鄉鎮本地人十分愛吃,一些路過的商旅也會買不少打包帶走。不敢說日日都是申時賣完打烊,但再晚也不會晚過酉時。有時候一些吃慣了西施鋪子手藝的來晚了還買不著,賣不完是有些奇怪的,“這種情況發生多久了?”
“也就這兩日。”這也是秋月沒稟告葉嘉的原因,才兩日,也看不出什麼。
葉嘉點點頭,進去尋了葉四妹。
葉四妹正在給兩小鬼頭換尿片,那尿片是餘氏帶著鈴鐺給縫的。當初是蕤姐兒小時候用過的,用完舍不得扔就留著給周憬琛的孩子用。葉嘉再看到這個東西時,果斷轉送給葉四妹了。
“姐,你怎麼這個時辰過來?”葉四妹帶孩子挺有一手,主要這兩孩子也確實很乖。
“剛巧去作坊那邊看了,順路過來看一眼。”葉嘉抱起一個逗了逗,被小八一把握住了手指頭。小孩兒軟趴趴的手指捏著還挺舒服的,葉嘉忍不住笑起來。果然小孩兒還是別人家的可愛。
葉嘉在鋪子裡坐了一會兒,過了酉時便叫秋月關了鋪子。
今兒這肉到最後果然還是沒賣完,剩了小三十斤。葉嘉看剩這麼多帶回家估計也吃不完,就跟葉四妹兩人全切出來拌好了,回家的路上帶著順路就送去了駐地。
駐地這邊如今是巴扎圖在駐守,柳沅自打周憬琛爬上校尉職位後便被調去了輪臺。孫玉山還跟在周憬琛身邊,這次周憬琛回東鄉鎮,孫玉山則留在李北鎮城寨那邊看著。葉嘉帶著肉過來時,周憬琛正在駐地議事。不知在商議什麼,營帳裡氣氛有些緊繃。
葉嘉在外頭等了片刻,過了會兒才有人過來請葉嘉進去。
營帳內擺滿了書,果然不愧是周憬琛,他的住處別的不多就是書多。葉嘉進來時他正在書桌前寫什麼,十分專注。光照在他身上,他整個人氣息冷冽又疏離。身上那身衣裳已經脫了,穿著一身戎服。頭上的紅木簪子還在。葉嘉走過去時他才啪嗒一聲停了筆。
抬眸緩緩一笑,笑容瞬間驅散了那股疏離:“帶了吃食過來?”
“對。”
周憬琛眼睛緩緩亮起,略有些期盼:“都是些什麼好吃的?”
“肉。”葉嘉見他在忙本想走的,隻是被人囑咐過才等在外面,“剛才已經給巴扎圖了。”
周憬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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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吃到送來的吃食,但這會兒他該處理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當下就沒有在駐地久待,跟葉嘉一道回了家。張昌禮自打上回跟周憬琛在城寨那邊碰過面,後面就沒再見過。這回再坐在一張桌子上,自然是拉著周憬琛喝酒。說起來,葉嘉釀的酒味道出奇的好。
一股清冽的酒香味,張昌禮喝過不少種好酒。這種適口的酒難得合他的胃口,每日晚膳都要喝上一杯。
周憬琛平常沒事不喝酒,但酒量也不淺。兩人才說上話,院子門就被人給敲響了。
葉嘉一愣,跟餘氏對視一眼,心道這個時辰誰在門外。
轉頭見周憬琛在家,便就去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瞧著有三十上下的樣子。葉嘉不認得,正覺得奇怪。後面晚來一步的餘氏看到人頓時面上就露出驚喜之色。那男人看到餘氏頓時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睛一瞬間紅了:“主子,你受苦了。”
餘氏連忙上前,叫他快點起來。顧不上葉嘉還蒙著,忙道:“嘉娘,把院子門關上吧,進屋說。”
葉嘉看著情形也猜出來,十之八九是周家以前的下屬或者僕從。點點頭,順手將門給關上。那人跟著餘氏進了屋,看到好端端坐著的周憬琛又要跪下來。被周憬琛抬手一個動作止住了。這一頓飯最終也沒吃得太盡興,一家子人匆匆用完了飯,周憬琛就將那人叫進了東側屋。
葉四妹看情況不對,拎了熱水回屋就沒有再出來。張昌禮也走得挺快,一副不想摻和周家事太深的避諱模樣。葉嘉本想回屋的,才一動被周憬琛給叫了進東側屋。
剛一進去,周憬琛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邊坐下來。
那男人不太敢直視葉嘉的臉,客氣地給葉嘉行了一禮。葉嘉坐下後就聽周憬琛開口道:“這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往後若是有要緊之事尋不到我,盡管與她商議。”
鍾青聽到周憬琛這麼說面上神色變了一瞬,下意識抬眸想去看葉嘉。但下一瞬意識到葉嘉的身份又克制住了自己,眼睑低垂下來。葉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就又聽周憬琛又道:“嘉娘,這位是當初跟在我父親身邊的鍾叔。景王府的舊人。”
鍾青不敢直視葉嘉,葉嘉卻打量起這個人。三十歲上下,身高八尺,輪廓深邃,周身的氣勢銳利得像一把尖刀,仿佛隨時能將人刺穿。稍稍打量了兩眼葉嘉便收回了視線,沒有再關注。
兩人寒暄了片刻,鍾青便說起了他離開景王府這幾年的所見所聞和燕京最近的形勢。
“世子爺,”鍾青還改不掉往日的稱呼,此時有些激動道:“如今朝野上下已經怨聲載道,為了朝廷不開恩科任由世家賣官鬻爵一事鬧得不可開交。燕京的學子群情激奮,市井罵聲一片。十六皇子再這麼胡作非為,大燕的基業非毀在他手中不可。”
周憬琛早知這個皇叔荒唐,上輩子見識過的荒唐事更多。對這件事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燕京什麼情形他心中有數,倒是鍾青怎麼找到這裡來他更在意:“你是如何得知了我在此處?”
鍾青愣了一下,目光有些隱晦地瞥向葉嘉。
葉嘉仿佛感覺不到鍾青的眼神,眼觀鼻鼻觀心地聽著。她既不打攪插話也不會故作雙耳失聰。袖子下面的一隻手被周憬琛握在手心,這廝面上鎮定自若,其實袖子下面任由葉嘉捏他的指節玩兒。周憬琛自然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徑自問破了:“怎麼?不能說?”
“並非。”鍾青隻是有些意外,事實上,世子爺跟顧家姑娘是有婚約的。兩人青梅竹馬十幾年,世子爺對顧姑娘也頗為照顧,他以為……
周憬琛沒說話,目光落到鍾青的臉上,鍾青才開了口:“是顧姑娘指點迷津。”
“她如何知道我在這?”周憬琛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雖說他的行蹤和周家的境遇在東鄉鎮算不上隱蔽,但這隻針對同在東鄉鎮且跟周家往來密切的人。事實上,如今消息閉塞,外面人若沒有足夠的人脈,根本打聽不出來周憬琛的來歷和行蹤。景王世子這個身份,隻有蘇勒圖及其心腹知曉。
“這,這……”鍾青臉上的神色更僵硬了,瞥著葉嘉,有幾分尷尬的模樣。
他總不能說顧姑娘是做夢,夢見周憬琛人在哪裡吧?神神鬼鬼的這些話說出來誰都不會信的,當初他被顧明熙找到時聽她說這番話也不信。
周憬琛看他支支吾吾樣子,當下沒有了與舊人相逢的心思,銳利地審視起眼前的鍾青來。
他平常溫潤如玉,好似沒有脾氣的樣子。一旦嚴肅起來周身的氣勢很可怕,葉嘉早就發現了。周憬琛冷淡下來就跟被祛除了人氣似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鍾青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許久才隻說了一句:“這個事兒得世子爺親自問顧姑娘才行。”
話音一落,葉嘉掀開眼簾瞥了一眼鍾青。
鍾青倒是沒在意葉嘉投射過來的眼神,撿著這幾年燕京發生的大事與周憬琛說。
朝廷除了沒開恩科,嶺南那般發生大的幹旱,前歲聽說餓死了不少人。朝廷賑災款發放下去,還沒到達嶺南就已剩下寥寥無幾。邕州當地一個縣令千裡迢迢去燕京告狀邕州刺史貪汙,聽說敲完登聞鼓沒幾日便吊死在天牢。大理寺卿葛成恩追查此案未果,被罷官遣回祖籍。而後就是大司農張昌禮上書御書房,數列妖妃顧明月多條罪狀。後因賣官鬻爵收受賄賂被下獄,最終判處流放。
兩人談了許久,鍾青才適時告辭。
人走後,葉嘉松開了捏著周憬琛手指玩的手,那人的眼睛頓時就看過來。
此時夜色已深,燈芯在一陣劈啪作響後驟然亮了一瞬,又恢復了平常。燈光下周憬琛的眼睛隱沒在眼睫的陰翳之下。他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拉出一道黑色的細線。
四目相對,葉嘉皺起了眉頭:“張老爺子是會賣官鬻爵收受賄賂被流放來的?”
“嗯。”周憬琛點點頭,抬手將葉嘉鬢角的頭發別到耳後。
……張昌禮那老頭兒看著不像是賣官鬻爵收受賄賂的人啊。葉嘉心裡覺得古怪,但轉瞬又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很多時候看著不像會做出那種事的人並不代表一定不會做。
“張老頭兒確實跟這事兒有點關系,但這老頭兒也是被人忽悠的。”周憬琛早就發現葉嘉格外喜歡他的手,他抬起一隻手,修長白皙的指節在燈火下看著像玉雕出來的一般。指尖漂亮的指甲剪得幹淨,手指長到能一張手將葉嘉的整張臉罩起來。
他手一伸出來,葉嘉的眼睛立即就追上來:“你如何知道?”
“自然是查出來的。”
周憬琛握住了葉嘉搭在膝蓋上的手腕,牽著人站起身走到桌邊。葉嘉愣愣地被他牽著手腕,見他一手端起燈火,就這麼牽著葉嘉就回了兩人的臥房。
葉嘉直到坐下來,看到他將外衣脫下來才眨了眨眼睛,回過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