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在一旁聽著,於是就問葉嘉這回要不要一起去輪臺。
葉嘉一愣:“我去?大雪天方便麼?”
柳沅笑得仿佛隨口一說:“怎麼不方便?沿途的狼群都殺了,人販子也端了窩。北邊兒還在鬧打仗,弟妹去輪臺指不定比在家安穩?最好餘大娘也跟著一起去。”
正好柳沅這一路也要押送一批人,為了避人耳目,自然是有點由頭才好。柳沅眼中一抹幽光,頓時笑道,“再說,我這回是一批人一起走,你們在鎮子上擔驚受怕,不如由我一路護送去輪臺住兩日。輪臺那邊這個天兒也熱鬧的緊……”
“不了不了,”蕤姐兒出事這一回,餘氏都心力交瘁,“我就在這待著,哪也不去。”
餘氏不想去,葉五妹倒是想去見識見識,在一旁有些眼巴巴的看著。葉嘉看柳沅說話的神情怪怪的,猜測她該不會是拿他們打掩護吧?
注意到葉嘉的目光,柳沅笑得無辜。
運氣不錯,他們走的這幾日都沒下雪。
輪臺比幾個小鎮子要繁華得多。即便這種寒冬的天氣,城內街道兩邊的商鋪都開著。高頭大馬在雪中穿行,城內道路上的積雪被鏟除得幹幹淨淨。葉嘉派人去打聽澡豆的作坊。稍稍一打聽就找到了。不止一家,城內有三家制作澡豆的。
葉嘉這邊不著急,澡豆已經買了一批回去,自然可以好生的挑選。
柳沅把人送到城內,就帶著一批人消失了。葉嘉心道果然,面上隻作不知,由著阿玖帶來的那批人打聽消息。再幾方整合,選了名聲最好的一家作坊預備立馬去看看。
主人家名喚蘇倫。作坊在城南的郊外。這家制作的澡豆品質在城內是十分有口碑的,聽說清洗效果非常好。城內大部分百姓用的就是他家的澡豆。
這個作坊是個家庭作坊。一家五口人全忙著作坊的活兒,還收了三四個徒弟做幫襯。制澡豆的手藝是蘇倫年輕時候在中原學的,後來又融入了邊境這邊盛產的香料做了改良。他家的澡豆除了味道有些古怪以外,聽說還有非常強的凝膚淨面的效果。
這家作坊的澡豆不僅城內人用,有些中原的大商戶也會來進貨。
開門的是個姑娘家。打扮十分幹練,長得很黑,眉眼有幾分俏麗。有點異域血統的深輪廓,身高也十分高。她立在門口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葉嘉,約莫是葉嘉年紀跟她差不多大且同為女子,板正的神情多了幾分和緩。
見葉嘉身邊佔了幾個壯小伙,但瞧著幾人是以葉嘉為主的樣子,她笑著開口:“快些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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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下雪,天氣還很冷。寒風吹得人臉生疼。
葉嘉攜了一身冰雪之氣進屋,看到滿院子都是大缸。那姑娘把葉嘉一行人引著往屋裡走。屋裡也都是大缸,聞著味道也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一行人走了一段距離,最終在一個寬敞的屋裡停下。那姑娘把他們帶到了,人就往後頭去。裡頭坐著幾個男人,為首的是一個四五十的男人。旁邊陪著幾個男子,看模樣是一家人。葉嘉走進去,那幾個人就站起來。為首的中年男人目光在一群人中掃了掃,笑著請眾人坐。
方才在外頭等時,已經有人將葉嘉此行的目的告知了他們。此時那中年男人,也就是蘇倫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問葉嘉想要多少澡豆。
“可否叫我先看看貨?”葉嘉雖說先來了這一家,卻不代表就訂這家的貨。人人都說好的,肯定有獨到之處。卻不一定最後綜合各方面是最適合的。
蘇倫也不矯情,立即叫身邊人去拿:“我家的澡豆有十種。分香型和大小,也分效果。有的澡豆適合洗臉洗手腳,有的去汙效果強些,適合洗衣裳。有的品次差些,價格就會便宜許多。我這裡最好的一種,一斤要一兩銀子,加了名貴香料的。最便宜的,十來文一斤。”
葉嘉點點頭,等蘇倫的兒子將家中澡豆的樣品都拿過來。她便一一看過。
蘇倫叫兒子端來一盆水,讓葉嘉親自試試看。
葉嘉也不含糊,這家作坊即使品次差一些的澡豆,去汙的效果也還不錯。那最金貴一兩銀子一斤的澡豆葉嘉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子奇特的香味。她用了點洗手,竟然有一種特別潤手的效果。這種細微的差別,隻有用過的人能感覺到。
“這個……”
蘇倫對自家的澡豆特別的自豪,當即笑了:“自然是夠好小老兒才敢要這個價。”
葉嘉卻沒有立即定下這個貨,這家的澡豆確實不錯。有道是貨比三家,總得有了比較再做選擇。葉嘉將各種澡豆的價格和功效都詢問清楚,直說三日後再來一趟。
蘇倫也是常跟商戶打交道的,當下也不著急,隻客氣地將葉嘉送出去。
接下來兩日,葉嘉將輪臺的幾家澡豆作坊都跑了個遍。後面去了兩家,說實話,能把作坊做起來,自然也有自己的長處。但是跟第一家比起來,到底還是有差距。最終要的是這兩家的主人家瞧著不像是個好相與的,言談間寸步不讓。最後一家葉嘉去了,得了個閉門羹。那家作坊的主人家據說回鄉下過冬,要來年才會來。這般一比較,還是選了第一家。
葉嘉也不是磨嘰人,三日後一大早就去了蘇家作坊。他們此次出來的目的,是為了定下一個長期穩定的供應商。洽談的合作是三年起步,自然得慎重。
那蘇倫也實誠,既然是長期合作,他也不為那點蠅頭小利跟葉嘉爭執。
兩人那麼一合計,葉嘉就跟蘇倫籤了個四年的澡豆供應契書。找了個當地的鄉紳做見證人,雙方籤字畫押。這事兒就這麼定了。那蘇倫的生意好也是有道理的,為人十分大方。見葉嘉十分喜歡他家那個頂頂金貴的澡豆,送了小三斤給葉嘉自個兒用。
葉嘉就喜歡這種生意人,幹脆地跟蘇倫定了三年的契書。
回去之前,還又訂了一批澡豆。貨是當場拿的,葉嘉叫人打開來指著澡豆給阿玖講。因著下回來拿貨,就是阿玖帶人來了。自然是用心聽用心記。
貨款當場結清,他們將東西打包裝上車。葉嘉沒著急當天就回,安排阿玖他們去買車,把貨送去客棧。此時叫了兩個年輕人跟著。
柳沅忙了一陣子又忽然出現了,跟從來沒離開過一般若無其事地跟著葉嘉的身邊。
幾個人在街上逛。輪臺不隻是有吃食鋪子,布莊,繡坊,鐵匠鋪子,胭脂水粉鋪子,玉石字畫鋪子……從頭逛到尾,應有盡有。葉嘉去了胭脂鋪子,這裡的胭脂種類比小地方強多了,但色澤也就那幾個。口脂倒是種類多一點,其實也就五種色澤。聞著挺香,價格也很貴。一盒口脂四兩銀子,這個價格也要的出口。葉嘉是知道口脂的成分,不得不說,不管哪個朝代,彩妝都是暴利行業。
最叫人新奇的是,輪臺這邊最興旺的生意並非這些鋪子,而是柳巷。據說裡頭有輪臺最大的銷金窩,裡頭的花魁娘子是大都督的心頭好。夜夜春宵,整個北庭都護府誰都不敢進去鬧事。
姐妹三去到輪臺最大的酒樓,難得吃一頓好的。廚子的手藝還可以。但葉五妹一聽說這一桌就要十兩,吃了兩口就免不了皺眉:“姐,我咋覺得這大廚還沒我做的好吃呢?根本不值這個價!”
葉四妹也老實地點頭,不僅沒有五妹做得好,比她的更差。
“要是咱以後生意做大了,開個酒樓,指不定比這家的生意還要好。”葉五妹如今取代葉嘉成為周家掌勺,說這個話也有底氣。
柳沅沒有摻和姐妹三人說話,隻在一旁埋頭苦吃。
兵營裡的吃食那當真跟喂牲畜不差多少了。糧食吃了都剌嗓子,油也不大舍得放,幹巴巴的。每次弄的吃食也就是填肚子,對柳沅這等格外看重吃食的人來說,那就是折磨。
葉嘉倒是沒想過要做酒樓,但也不是不能開。她打算做的生意肯定不隻是香胰子鋪子,往後把盤子擴大,就會往別的領域跨:“你若是有這個本事把菜都給琢磨透了,叫吃過你做飯的人都想吃,那就給開。咱家也有吃食生意,擴大了也不是不行。”
“那可說好啊姐!”葉五妹眼睛蹭地一亮,“我可把你這話記著了。”
姐妹幾個正說笑著呢,旁邊隔了一個屏風的桌子忽然就傳來了一句不那麼客氣的話:“這年頭,小姑娘家家的口氣都這麼大麼?才做幾年飯就敢誇口比我這大廚都燒得好?”
葉嘉姐妹三一愣,以為在說旁人,便也沒管。
結果她們不理會,那人的話卻越發的不識趣,繼續陰陽怪氣。
葉嘉的笑臉一僵,透過屏風的薄紗看過去。屏風的隔壁桌子上坐著四五個人,其中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目光穿過屏風看過來。那一桌子也不知什麼人,瞧模樣像是年紀都挺大的。膀大腰圓的那中年男人站在其中,臉色不是很好看。
葉五妹與葉四妹面面相覷,看向葉嘉。
葉嘉眉頭皺了皺。
柳沅的眼睛眯起來,嘴裡還吃著飯,沒嚼完也不好開口說話。
他們花十兩銀子來吃一頓本是來這地方嘗嘗鮮兒的,畢竟第一次來輪臺。葉嘉就想帶著兩人吃點當地美食。此時姐妹倆說點私房話自家聽著高興便是,沒想到惹來人不滿。
她們不說話,那邊那人反而揪著不放了:“小姑娘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不好詆毀我做的不好吃?”
葉嘉嘴角抿直了。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還容不得人說?
葉五妹有些被人咄咄逼人的態度給嚇到了。葉四妹膽子更小,啪嗒一聲把筷子都給放下去,攥著手半天不知該怎麼辦。葉嘉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