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屠戶越到年關,殺的豬就多了。因著有些村子的村民會養牲畜,到了這個時候會殺豬宰羊過年。要豬胰子就方便許多,葉嘉隻需要跟屠戶說好價格,他自會幫葉嘉帶過來。
不得不說,孫老漢先前去李北鎮帶回來的百來斤澡豆是幫了大忙。若沒一次性囤這麼多,他們這邊怕是要空等。這回不僅要制作足夠帶去西域的貨,還得給梨園巷和玲瓏鋪子留出固定的貨源。葉嘉看著澡豆粉一日比一日少,終於還是把阿玖給叫過去。
阿玖其實早聽葉四妹提了葉嘉想叫他跟去西域的事兒,早早在等著。
事實上,那日隨葉嘉一塊去程家談事兒,他心裡就已經有了底。畢竟周家就這麼多號人,都是女子就周憬琛一個男子。他若是白身,這事兒自然是他親自帶隊去。可周憬琛是軍職,輕易不能離開東鄉鎮。再有一個孫老漢幫著周家做事,可孫老漢那麼大年紀,哪裡經得住長途跋涉。
作為親妹夫,阿玖自認自己在葉嘉這,肯定比孫老漢要信得過些。但說實在的,要不要去西域,阿玖心裡也有些難以抉擇。他若是孤身一人,跑多遠都沒事。傷了死了也沒人牽掛。可如今娶了媳婦兒,生了兩個孩子。他多少有些放不下妻子和兒子。
“你放心吧。我在這,肯定會把咱兩個兒子照顧好。”葉四妹倒是很看得開,雖說小夫妻感情正是融洽的時候分別很苦,但阿玖不能一輩子拴在她褲腰帶上,“再說,姐也不會叫我吃不上飯。”
這倒是。葉嘉對兩個妹妹怎麼樣,阿玖心裡清楚。
有了葉四妹的支持,阿玖來這邊坐下,才聽葉嘉開口說起事兒就一口答應了。
應承得太快,葉嘉都沒反應過來:“該不會你早就有這個打算吧?上回去程家,盯著程家那個燙金牌匾看了許久……”
“叫姐看出來了。”阿玖羞澀地撓了撓後腦勺,“我總不能一輩子沒出息。”
葉嘉聽他承認也笑了,她就喜歡誠實的人。
“不過這回臘月之前得需要你這邊去外頭採買看看。”葉嘉沉吟片刻,道,“不拘是輪臺還是關內,隻要你能找到合適的貨源。品質好,價格公道,供貨源穩定。隻要確定了這些,你跟哪家作坊或者商鋪合作都行,不過我本人傾向於找作坊直接合作。”
阿玖自然知道,一般來說,買東西第一手肯定比過了一手要便宜些。
“作坊燻澡豆,以這個作為主要產出,貨源會更有保證一點。若是找商戶合作,商戶本身也是從作坊進貨,中間過了一道,價格肯定高出一截。”葉嘉不清楚阿玖這方面有沒有經驗,但還是處於謹慎的原則給他解釋一遍,“你這邊談的好,我也不叫你白跑。跑一趟,也是會給你跟你手下那批人算佣金的。”
“姐,我倒是不擔心佣金的事兒。”親兄弟明算賬,這事兒上回葉嘉就說的很清楚。
阿玖是知道周家在制作香胰子的,這幾個月他偶爾也會撞到一家人忙碌的場景。但是出於避諱的態度,他每次碰到了都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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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澡豆的好壞,我不大容易分辨。”阿玖說實誠是真實誠,他這人在外頭其實也混了好些年。但多年見識的最多的就是皮毛,皮毛好不好他一眼能看出來。澡豆是好是壞,那就不好說,“若是姐放心叫我去買,得先指點我如何辨別澡豆好壞。”
“這是一定的。”這個事兒不用阿玖說葉嘉也要講,“第一回 去,我跟你一道走。”
說實在的,就算信任阿玖,葉嘉也還是得留個心眼。就跟先前與徐有才合作,她沒留心眼才任由徐有才把貨源給死死捏在手中。這回既然要長久合作,葉嘉自然得親自去跟外頭的澡豆作坊談。拿貨能叫阿玖去,但籤契書和挑選貨物得她親自經手。
阿玖揚了揚眉,不管出於何種心思,他沒覺得葉嘉做的哪裡不對。
“那行,”阿玖也點點頭,“姐姐可訂好了何日啟程?”
“得盡早。”葉嘉素來不喜歡毫無準備的生死時速,她做任何事都要穩扎穩打才安心,“冬日裡晝短夜長,日子眨眼就過去。若是拖延,怕是幾場大雪下來就得拖到明年。”
既然要合作,葉嘉也準備搞得正式一點。她也不是要把阿玖收攏到手下做事,還是以平等合作方的方式籤契書。阿玖如今手裡頭也有點銀子,勉強弄個押鏢隊也是能成的。如今沒有押鏢隊,但阿玖本人是能找到人做事的,便也可以。
這樣就等於葉嘉跟阿玖合作,後頭的事情阿玖跟別人去談。
葉嘉想了想,幹脆就當場寫了一封契書。
關於押鏢的費用如何算,權責如何分,意外情況又如何辨別權責,等等。她照著後世的運貨合同給弄了一份,寫好又滕了一份。一式兩份,阿玖也識字。讀了一遍,雙方就正式籤字畫押。
“既然弄得這麼正式,我就回去跟那群兄弟說一聲。”阿玖拿到正式的契書,笑得兩隻虎牙都冒出來。
葉嘉除了見過上回拉瓜的四個人,別的都沒見過。但也知道這群人年紀都不算大,都是年輕人。當下點點頭,“你去談,這個事兒挺急的。等這場大雪停了,咱們就得去外頭找貨源了。”
阿玖晚間也沒在家留飯,跟葉四妹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葉嘉好不容易理清了這些事兒,天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五妹早已把飯弄好了,學著葉嘉做了一盤爆炒羊肉,做得辣口的。冬日裡天冷,又弄了熱乎乎的烀餅。這個是葉嘉上回偷懶做了一回。葉五妹看了就學會了,第一次做,還別說,味道挺香。
他們正準備吃飯,周憬琛才攜著一身雪粒子從外面進來。
點點如今已經有半人高,到了冬日裡身上爆毛。毛茸茸地仿佛炸開,大了一圈。聽見動靜就動了動耳朵,眼睛沒睜開,一點起身的意思沒有。
葉嘉在桌子旁邊坐下來,就把腳塞到點點的肚子下面。不得不說,毛厚就是好,暖和。
堂屋的門是半闔著的,吱呀一聲被推開。
葉嘉抬起頭,跟眼睫上落了一層雪的周憬琛對視了。他不知從哪兒來,身上的衣裳破爛了許多。胳膊和衣裳下擺都是泥,葉嘉愣了愣。燈火照著他的來年,周憬琛那雙眼睛在燭火下閃爍著盈盈的光:“我去換身衣裳。”
餘氏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狼狽,放下筷子站起身:“這是去做什麼了?怎地弄成這幅模樣?”
“出了點小事,前些時候抓到的一批拐子逃了。”周憬琛含糊地說道,“沒受傷。”
“拐子?抓到的拐子還能逃?”
“嗯。”周憬琛眼中眸色暗沉,低低地應了一聲。又著重囑咐道,“最近這段時日切記看好家中孩子。”
餘氏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葉嘉。
葉嘉幹脆放下了碗筷站起身,剛要跟過去。
見周憬琛推的是原先住的那間屋的門,她眨了眨眼睛。餘氏沒忍住彎起了眼角。誰也沒提醒他今兒換屋子了。
果然他頭才伸進去看了一眼就又退回來,扭頭看向眾人周憬琛的心裡一咯噔:“屋子搬了?”
“嗯。”葉嘉沒張口,是餘氏先張的口。葉嘉看她搭話就又把筷子給拿起來,夾了一筷子肉塞嘴裡慢慢地咀嚼。餘氏此時說的話就沒那麼好聽,至少在她親兒子聽來是不算好聽的:“看你心煩,幹脆把這個屋子給拆了。把你的東西都給搬出來。”
周憬琛:“……”
他一直以為母親說那些話是為了激他,誰承想還真的會把他的東西搬出來。周憬琛心裡不大順暢,目光不自覺地落到葉嘉的臉上。
葉嘉咬著筷子無聲地看他,也沒有解釋一句的意思。
頓了頓,他忽地抬手撫著嘴角。
在葉嘉的眼皮子底下,輕輕地用食指的中間關節刮了一下嘴唇。
事不關己的葉嘉頭皮一緊,耳根和臉頰不自覺地熱了起來。她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周憬琛眼睫低垂,狼狽的打扮配著落寞的神情莫名有幾分委屈。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解釋什麼,葉嘉趕緊放下筷子:“娘,我帶相公去找衣裳。換了新屋子,東西放哪兒都不好找了。”
說完,葉嘉從桌子後頭走出來,拉著周憬琛就進了後面的屋子。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葉四妹葉五妹等幾個人莫名覺得剛才那兩人的動作哪裡怪怪的,都避開了視線沒去看。餘氏蹙了蹙眉頭,拿起筷子吃了口菜。低頭才看到蕤姐兒把她的小碗舉過來。蕤姐兒如今被養得白白嫩嫩,還有點胖墩墩的感覺。
她一隻手舉著她的小碗,另一隻手拿著木勺子。噘著油乎乎的小嘴兒:“祖母,餓,菜菜。”
餘氏趕緊收斂了心神,拿起她的小碗給她夾菜。
夾了滿滿一碗,蕤姐兒心滿意足地捧著一碗菜去一旁的矮桌子上吃。孫俊兄弟倆也坐在那,小孩兒那桌上沒菜,都是吃完了來大人這邊要。三個人一塊吃,比較起來就吃得多。
葉嘉拉著周憬琛進了屋,周憬琛才知道換了屋子。這邊的擺設跟隔壁那個屋一樣,就是方位可能是反過來的。櫃子就放在牆邊,裡頭的衣物沒拿出來過其實還放在原地。不用葉嘉幫忙找,周憬琛自個兒就能找著衣裳。他找衣裳這功夫葉嘉把家裡盤炕的事兒給他說了。
周憬琛不是餘氏那般不知俗事,自然知道炕是什麼。但那東西隻有在幽州那邊見過,嘉娘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