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踝不疼麼?生孩子沒幾個時辰沒那麼容易發動的,你那麼著急做什麼?”周憬琛背對著她弓下腰,聲音從前面傳過來,聽著好似有些溫柔,“上來,我背你跑都比你自個兒跑得快。”
葉嘉:“……”
要做好事就說點好聽的,非刺她一句作甚?
不過葉嘉也沒那個闲工夫跟他矯情,她剛才跑得急確實扭到腳了。急的時候沒注意,這會兒被提醒了才曉得疼。她略微猶豫了一瞬,但很快選擇了舒服的姿勢伏到周憬琛的背上。柔弱的胸口一貼到某人的肩胛骨,身下的身子就是一僵。他將人輕巧地背起來,背上的人輕得仿佛沒有重量,軟綿綿的。
周憬琛斂起心思,垂下眼簾擋住眸中的深色,背著人就快步往自家走。
……還別說,確實比葉嘉自己跑還快。
清風拂過葉嘉臉龐的碎發,臉頰有些痒痒的。葉嘉垂眸凝視了身下人的側臉,周憬琛優越的眉骨和側臉從後方看都覺得好看。估計剛操練過,身上沾著汗水的味道,因著他本人十分愛潔,氣味兒到不難聞。有種幹淨的清冽氣息。
葉嘉目光不自覺落到他臉上,頓了頓,又收回來。
真俊啊這個人……
到家的時候,老大夫跟穩婆都在屋裡呢。周憬琛作為姐夫,一個男子,不好進葉四妹的屋。
幾個小孩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茫然地在外面等著。
此時看到大人回來了就急忙圍上來,蕤姐兒嬌嬌地喊嬸娘。葉嘉從周憬琛的後背上下來,讓他幫著照顧下小孩兒,自己則一瘸一拐地進了屋。葉四妹看樣子還沒發動,人安靜地躺在床上。額角的冷汗一汩一汩地往下流,頭發湿透了黏在臉上。一張小臉兒煞白。
她身上蓋了個布,穩婆在床尾站著,老大夫坐在旁邊捏著她的手腕正在號脈。
須臾,才給了一句話:“還有一會兒,再等等。”
“確實是雙胎,身子骨養得還算強健,兩個孩子都挺好。”老大夫是葉嘉給請過來的,自然話是對著葉嘉說的,“早年母親許是虧空過,但這段時日照顧得好,倒也沒什麼大事。”
葉五妹聽說沒什麼大事,那嘴裡緊緊含著的一口氣就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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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等等,結果等到天黑葉四妹都沒有要發動的意思。老大夫在外屋都喝了三盞茶,用了晚飯,屋裡還沒有動靜。就在葉嘉以為是不是今日不生產,屋裡忽然傳出了四妹的慘叫聲。
那叫聲是真的慘,跟拿刀子在身上割肉似的又痛又慘。
葉嘉人在屋外聽得頭皮發麻,想象著上輩子往上看過的紀錄片,雞皮疙瘩都全部炸起來。她在外頭晃悠了好半天要進去,結果被周憬琛給攔住了。他剛從老大夫那兒拿到了跌打損傷的藥膏,把攔著人把人給弄回了自己屋。人按在床上坐下,徑自抓住了葉嘉的一條腿,放到自己的膝蓋上。
“裡頭有穩婆在,娘也在看著,還給請了大夫。你就別進去擠了。”
周憬琛一隻手捏著葉嘉的腳踝,素白的手指在燈光下仿佛發著光。他慢條斯理地擰開了瓶蓋,手指勾了一點藥膏抹到葉嘉的腳踝上。然後慢慢地揉,手腕輕輕用力就給她揉起來:“產房就那麼大的地兒,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別瞧多了給自己嚇壞了。”
她哪有那麼膽小?生孩子雖然可怕,但也不至於看到就嚇到。
周憬琛手腕用力,葉嘉疼得龇牙咧嘴的。她動了動,想掙脫,但這一條腿被人攥著死活甩不掉。況且她這姿勢也實在是羞恥,一條腿被周憬琛捏著架在他膝蓋上,另一條垂在床邊,這般就不可避免地要對著身前的周某人岔開腿坐。周憬琛的腿又長,曲起腿,他的膝蓋都快頂到她的腿根了。
雖說葉嘉是現代人觀念開放許多,這廝也確實在做正經事。但孤寡兩輩子的鋼鐵直女多少有點別扭這姿勢。生怕他動一下膝蓋刮到她的大腿根。
別扭著別扭著,她就沒話找話說:“哎,相公,我記得……你不是有潔癖麼?”
揉腳的周憬琛手一滯,抬眸看向她。
“我今兒在外頭跑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沒洗腳哎。”葉嘉疼的冷汗都冒出來,龇牙一笑。
周憬琛僵硬了片刻又恢復了常態,隻是下手的力氣更大了。
第51章
四妹這次的生產是意料之中的艱難。她的肚子太大了,本身年紀又輕,身子骨根本就沒有長成熟。兼之又是在醫療水平落後的古代,真的是拿命在博。
尖叫聲傳來時已經是深夜,葉嘉夜裡都沒敢睡。聽到動靜立馬就又跑過來守著。
老大夫本來要走的,但葉嘉實在怕出事,好說歹說地把人給留下來。
不得不說這個決定做的很慶幸,若是當日晚上沒有大夫在。葉四妹許是就出事了。老大夫跟穩婆兩個人在產房,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葉嘉聞著滿屋子溢出來的血腥味兒都覺得額頭皮發麻,她上輩子新聞看得多,多少有點恐婚恐育。四妹的遭遇給她的恐懼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葉嘉人在門外站著,餘氏不讓她進去。說是屋子太小,人太多擠不過來反而礙事。
她看著產房的門半闔,微弱的燭光從門縫中照出來,她便想著還是進去看一眼更放心。不過人剛到門邊手腕就被一隻手攥住了。一隻溫熱的手從身後蒙住她的眼簾,清冽好聞的氣息將她包圍,周憬琛淡淡的嘆息一聲:“莫看了,看多了要怕的。去睡吧,這裡我看著便好。”
……怕倒不至於,就是心理素質差點的人可能會有心理陰影。
葉嘉雖說沒有打算這輩子都不生孩子,她對這件事總體是慎重的。或許她本性就是自私吧,她從來不覺得別人比她自己更重要。生孩子可以,但必須得是她心之所至才行,且不能讓她為了誰而必須妥協。
這是葉嘉的底線,她的人生也是有一次而已。
兩人立在門邊,產房中四五個人影在晃動,影影綽綽的。餘氏從白天就守在四妹的床邊,穩婆也在裡頭。加上一個隨時看著情況的老大夫和打下手的葉五妹,確實不需要多一個人在旁邊礙事。思來想去,葉嘉收回了踏上門檻的腳。
不過,這個站姿多少有點別扭。
纖長柔軟的眼睫微微地顫了顫,騷動得周憬琛手心痒痒的。
皎潔的月色灑滿了庭院,其實夜色並不能遮擋什麼。周憬琛垂眸看著身前的女子。上輩子他滿心仇怨,一心家仇國恨,從未靜下心去與自己的妻交心。或許還心存鄙夷,看不上鄉野出身的妻,以至於上輩子從未感受過娶妻的圓滿。這輩子得上天厚愛能得以重來,他在歷經一場血雨腥風的人生後早已平心靜氣。如今方才發現自己何其有幸,竟然意外娶了一位蒙塵的明珠。
身前的少女烏鬢雪腮,狡黠而靈動。不僅僅姿容明豔,身姿窈窕,更令人驚喜的是她的性情與他何其相契,一舉一動意外地牽動他的心神。
周憬琛牽著人的手腕,將人拉到一邊去。
事實上,嘉娘對他的排斥他並非沒有察覺。周憬琛是何等知情識趣之人?察言觀色洞察人性,一點細枝末節都能辨析出人心中所思所想。他清楚嘉娘或許會因他一張臉對他有些許的好感,卻不會為了這點好感不顧一切。嘉娘不似那等滿腦子兒女情長的小姑娘,她看似年輕活潑,其實心中門清。周憬琛想到此事難免挫敗,他目前也確實拿不出值得葉嘉為他奉獻一生的籌碼。
一張俊俏的臉能騙得嘉娘平素多給他點兒好臉色瞧,幫著他照顧母親侄女賺錢養家已是極致。他若是得寸進尺,妄圖用女子貞潔或者故意叫嘉娘懷上孩子拿捏她,那才當真是厚顏無恥。
周憬琛的高傲不允許自己做如此卑劣之事。
也別說什麼夫妻一體的鬼話,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不知多少,周憬琛從不信這個的。再說,他若是真如當今世道下的男子那般認為為妻者就該為夫家奉獻一生,上輩子也不會枉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孤寡一生。他並非傳言中的循規蹈矩之人,究其本性,不過藏得更深罷了。事實上,規矩、禮法、倫常都不能左右他的行為。他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或者應該說,他隻做不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嘉娘沒有那麼心悅他他當然知道,但周憬琛並不打算退縮。嘉娘一日在他身側,便一日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他有的是耐心。
“走吧,回屋去。”
周憬琛目光不自覺地凝到葉嘉的臉上,或許,就是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總是會看葉嘉。餘氏出來倒水,一眼就看到院中一高一矮的兩人。她那個素來不知冷熱的兒子,眼中籠著一個人:“你倆在這做什麼?”
“我來瞧瞧,媛娘如何了?”葉嘉剛要說什麼,聽到餘氏的聲音立即把頭扭過來,“方才聽見裡頭慘叫。可是媛娘哪裡不適?孩子怎麼樣了?生了嗎?”
“還沒,哪有那麼容易。”餘氏瞥了一眼臉隱在黑暗中的兒子,話對葉嘉道:“頭胎都是很難生的。我當初懷頭胎,生了兩天才把允安的兄長誕下。媛娘的身子骨太纖細,骨盆太窄。雙胎要順利產下,必定會受罪。你也莫在這耗著了,跟允安回房吧。你倆幫不上忙,在這反而擋著出路了。”
葉嘉思索了片刻,覺得餘氏說得有理。但這個情況她回去也睡不著,不如去後廚燒水:“屋裡水夠用麼?需要烈酒麼?我去後頭燒熱水吧。”
這會兒也確實缺熱水,葉五妹人在產房,燒水這事兒還得有人。想想,她點點頭:“那行,你去燒熱水。”
葉嘉於是也不耽擱,轉頭往後廚去。
餘氏瞥了一眼目光又追著葉嘉的周憬琛,見他回過頭來,忍不住嗤他一句:“光看著有什麼用!也不曉得使使勁兒,比你年歲小的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