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柳家未倒之時,他也是頗受女子追捧。雖說如今落魄了,但偶爾遇上個姑娘小婦人他仰臉一笑,總能惹得人臉紅的。
但不好意思,自打葉五妹跟了她姐就學會了一個道理:男人再俊比不得銀子俊。
柳沅此時就算是笑出花也不妨礙五妹算賬算的快。她眼觀鼻鼻觀心,有條不紊:“一百二十九文,沒便宜。但今兒有新品,買三斤送你二兩豬大腸。”
“豬大腸?”
柳沅上回去周家吃飯,吃了好些新鮮菜色,但還沒吃過豬腸子。
葉五妹也懶得多話,拿了個小碟子徑自去正對門的櫃臺後頭。原來那後頭下面還放著一口大鍋,鍋裡全是葉嘉昨日滷好的豬大腸。五妹拿筷子夾了一小節出來,稱摳摳搜搜地稱了二兩。然後從下面抽出一把大菜刀,啪一聲擱到案板上:“買嗎?買就切。”
柳沅瞥了眼拿大菜刀:“……買。”
柳沅一摸口袋,沒有銅板。摸出一個小碎銀角子。
看重量都得有一兩了,直接就給了葉五妹。葉五妹手裡掂量了下,給他找了一堆銅板放吧臺。而後就木著臉,咄咄地將兩斤五花肉一斤豬頭肉和二兩肥腸切出來。拿早就弄好的滷汁和芫荽一拌,抬眸看向他。
柳沅莫名緊張,咳嗽一聲正色道:“在這吃。”
葉五妹點點頭,給他裝了三個盤子,而後就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那櫃子下面的抽屜還放著一碗她喝了一半的羊奶,坐過去,端出來,捧著就慢慢地眯起來。
目睹一切的柳沅:“……”
周憬琛沒跟這幫兵痞子在外頭等,店裡沒找著葉嘉就去後院找人。
都是性情沉穩的成年人,昨夜那點尷尬一夜過去就過去了。此時看到葉嘉雖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但笑一笑便也融洽起來。他此時還穿著那身戎服,發絲有幾分凌亂。葉嘉正在煮羊奶,抬頭看到他過來就順手給他盛了一碗。
周憬琛在她身邊尋了個空位坐下,接過來捧著沒動。他其實過來,是有些事想跟葉嘉談談。上回出去剿匪便留過話,等剿匪歸來後給他答復。葉嘉昨夜那個動作,是拒絕的意思麼?
攝政王沒有過跟女子交心的經驗,心裡有些擔憂,但拒絕承認那是拒絕。多少還是希望有些轉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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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被葉嘉開口打斷:“剛煮好的,加了糖,不喝嗎?”
葉嘉也就這會兒偷個懶,一會兒其實還有很多事要做。此時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奇怪他是又要折騰什麼幺蛾子還是怎麼。
周憬琛默默喝了一口:“嘉娘……”
他剛準備說話,孫老漢從角門的地方匆匆過來。不冷不熱的天兒,他愣是跑的衣裳都汗湿了。
葉嘉一口喝掉碗裡的奶,站起來就問了句:“怎麼了?”
“東家,”孫老漢擦了一下額頭的汗,臉上都是焦急的神色。磕磕巴巴地說道:“今兒我去西街的雜貨鋪那拿你要的東西,那掌櫃的說沒有貨了。說是中原那邊過來的商隊把價格往上提了一半,太貴了,沒有賺頭。他往後就不進你要的那個東西了,從這個月起就沒貨。”
香胰子的生意如今已經穩定了,玲瓏胭脂鋪和梨花巷那邊用著都說好。胭脂鋪的吳少東有加大貨量的意思,所以葉嘉這次才著急多屯一點澡豆。沒到時辰就讓孫老漢去取貨。
“怎麼會沒有?”葉嘉眉頭皺起來,為了保證合作,葉嘉可是跟雜貨鋪徐掌櫃籤了契書的。
孫老漢也說不清楚。他是不懂什麼生意經,也不懂契書合約什麼的。他按照葉嘉的吩咐去取貨,順帶結一下這個月的錢。得到的回復便是沒貨:“徐掌櫃的說對不住。他那邊斷貨沒及時跟你說,還說籤的契書就當沒這事兒吧。”
這如何能當沒這事兒?契書就是一種約束雙方的合作契約,是要講規矩講道理的。籤了字畫了押,就算是虧本也要把這門生意做下去。那徐掌櫃也開了幾年鋪子,這點誠信都沒有麼!
當下葉嘉也沒了喝羊奶的闲心,著急的立馬就要去西街那邊看看。
剛一動,胳膊就被人握住了。葉嘉扭過頭去,周憬琛放下碗。兒女私心的事情姑且先放一放,他抬手將葉嘉凌亂的鬢角撫了撫,正色道:“莫慌,我陪你一塊過去瞧瞧。”
第49章
新店開張第一日,來買豬頭肉的人很多。就是鎮上一些富戶在聽到爆竹聲後都來問過,一聽說是有肉賣的。雖說是豬肉,但一打聽價格不高,便也買了不少。葉五妹謹記葉嘉說過的買三斤送二兩豬大腸的規矩,誰家買了都給送,也不問人家要不要。
有些不知道的,買的多看到還送了一小卦東西都不知道是豬大腸。
鋪子交給五妹能行,葉嘉就跟周憬琛一道匆匆去了西街的雜貨鋪。他們到鋪子的時候,徐掌櫃人就在裡頭坐著算賬。聽見伙計喊了葉嘉的名字抬起頭,手頭的算盤珠子撥得咔咔響。抬臉也笑起來:“葉掌櫃的今兒不是新店開張麼?怎地有功夫過來?”
葉嘉一聽他這個口氣,臉上的笑容就淡下來:“是為著澡豆一事過來的。”
徐掌櫃的生得一張瘦長臉,面色有些黃白,是純血的漢人。頭發有些稀疏,弄了根銀簪子束著。站起來不算太高,約莫到周憬琛肩膀的位置。
他目光先是落到葉嘉的身上,轉而又落到葉嘉身邊的周憬琛身上。
周憬琛剛從駐地出來,身上穿著軍官的戎服。瞧樣式,不像底層兵卒。身量高挑,身形筆直如松,容色如何先不必說。一雙眼睛眸光清澈又銳利,仿佛能將人的心思看透。隻一眼,就叫徐掌故說話的態度都軟和了不少。他放下了算盤,口氣略有些小心地問:“……不知這位是?”
“我相公。”葉嘉隨口認下,轉而問道:“徐掌櫃的所說的這個月不供澡豆是何意?”
徐有才這一顆心咚地一聲就沉下去。
事實上,徐有才是存了心故意停掉葉嘉的澡豆供應的。他半個月前偶然一次撞見葉嘉去梨花巷送香胰子,才曉得那風靡了東鄉鎮富貴人家的香胰子是葉嘉這裡供貨的。
徐有才這人平生沒有多大經商才能,靠祖上基業盤下了一間鋪子,做了點雜貨生意。
在香胰子沒盛行之前,鎮上村裡有些闲錢的人洗漱洗衣用大多都用他家的澡豆。別的鋪子雖說也有,但品質比他的差太多。那時候賺頭不說比現在給葉嘉供貨大吧,但他心裡舒坦。
可玲瓏胭脂鋪開始賣香胰子以後,澡豆漸漸就無人問津。
若是他不知道這裡頭的貓膩,羨慕人香胰子賺得多卻不至於嫉妒,可自打知道玲瓏胭脂鋪的香胰子是從葉嘉這裡進貨的,梨花巷那幫子娼婦用的香胰子也是葉嘉供的。而葉嘉制香胰子用的澡豆是他家的,這個感覺就變了。他偷摸地觀察了周家一個月,曉得制香胰子要用到他的澡豆,他這個心裡頭就十分的難受。
香胰子一塊賣到一兩八錢銀子,貴的還能賣到二兩。他的澡豆三十斤都掙不到五兩,這個差價太大了。這個葉氏在這之間貪吃了這麼多也不覺得虧心?!她是如何好意思每個月拿那麼便宜的價格來跟他進澡豆?還玩心眼子,早早拿死價格跟他定了五年的契書!
用那麼低的成本賺那麼高的黑心錢,這是拿他當傻子耍!
徐有才心裡不痛快,這個不痛快在聽說葉嘉盤了鋪子以後一股腦衝上了腦袋頂。擺小攤才幾個月能賺到盤鋪子的錢?還不是從他這裡摳出去的!
他一想這事兒就存了心要給葉嘉點厲害瞧瞧,這個月葉嘉來取貨他就故意咬死了沒有。
“確實是沒有別的法子,葉掌櫃。”
徐有才有點怵周憬琛,這個穿戎服的軍官瞧著不像個好招惹的。但是想到葉嘉拿香胰子賺到的錢,他硬生生盯住了沒露怯,“你也曉得,咱這個地方窮鄉僻壤的,中原的好貨不好送過來。我往日是舔著臉在跟中原的商行進貨,價格都是隨他們說。”
說著,他瞥了一眼周憬琛:“如今人家商行上下嘴皮子一碰,價格往上提了一倍。我這跟你定的價格,都不及我進貨的價。你說我也是個做買賣糊口的商人,沒有了賺頭還倒貼錢,你叫我怎麼跟你做生意?”
葉嘉的眉頭皺起來,他說話不客氣,她自然也不客氣起來:“那這個事兒你怎麼不早點說?你拖到這個日子不給我時日尋另外的賣家,叫我這邊如何交差?”
“那我這也是沒辦法。”徐有才面上裝的一副無可奈何,“大商行忽然提價,我也是始料未及。”
話說到這個份上,徐有才這就是明擺著在耍賴了。
葉嘉還想再說,被周憬琛拉了一把。
他垂眸看著徐有才,淡淡開了口:“做生意不會看斤看兩的進貨。徐掌櫃的是個老生意人,每個月進貨應當不會隻堪堪夠契書的量。想必你手頭還是有存貨的。”
周憬琛話說的篤定,徐有才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他手裡當然是有存貨的,且有大批的存貨。徐有才就是吃準了鎮子上別家鋪子的澡豆沒有比他的澡豆品質更好的,葉嘉要好貨就隻能從他這裡進才敢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