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無畏的攝政王殿下當下就有些懵,站在黑暗中半晌沒動。
本想等著床榻上的女子睡沉再過去給她蓋上,猝不及防地一隻手扯了繩子。而後也不曉得睜開眼看看,就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就往外走。
那點小布料要掉不掉地掛身上,若非她鼓囊囊的胸脯撐住了,那小衣裳能一落到地,怕是真對窗打赤膊了。像什麼樣!這丫頭一睡下就真能睡傻,這麼大一個人站窗邊她瞧不見。閉著眼睛往堂屋走,在人眼皮子底下解褲頭就要脫。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把她給按住,周憬琛覺得這人清醒過來一定會喊打喊殺要他的命。
不過也差不多,葉嘉清醒過來。轉頭就從門後頭抄起一根撐衣杆,照著他的腿就抽了起來。
周憬琛挨了好幾下也不反抗,見她臉氣得通紅。胸脯一起一伏的,忙將視線移開。約莫猜到自己不叫喚打人的會不解氣,他便矯揉造作地叫喚了幾聲。而後才垂著眼簾去瞥葉嘉的臉色,果然見她暢快了些。他便又故作不堪忍受地躲閃了幾步。
然後吱呀一聲門打開,他就被葉嘉開門給推了出去。
站在屋外頭,看著門啪地一聲關上,周憬琛頗有些哭笑不得:“……嘉娘,別氣了。”
葉嘉能不氣才怪?人有三急懂不懂?嚇一下要是憋不住了那多丟臉!
還好她繃住了。不過她被這一嚇都不敢解手了。此時看著門後頭方才不小心被踹倒的桶,她也不好扶起來再用。二來,周憬琛那廝就站在門外,她在堂屋解手像什麼樣兒!葉嘉還沒不拘小節到這地步,叫一個條順盤靚的大帥哥在外頭聽她上廁所。
社會性死亡都不及她現在的尷尬。
葉嘉在屋裡焦躁地轉了幾圈,忽地意識到自己沒穿衣裳。低頭看了看,也不算沒穿,就是比較清涼。於是趕忙去東屋找了件衣裳披上,她面無表情拉開門。
周憬琛還在門外,月光照著院子亮堂一片。那人逆光站著,堵在門口,一雙眼睛泛著盈盈的水光。身上還是那身薄甲,身姿挺拔如松,烏發隨風亂舞。嗓音低沉溫軟地哄道:“嘉娘,別氣了。是我行事欠妥,嚇著你了。你若是還氣再打我幾下……”
“讓開。”葉嘉實在憋不住了,虎著臉眼神像是要吃人。
周憬琛憶起方才她的舉動,努力將笑意咽下去,默默地讓開。
葉嘉繞過他就往外走,周憬琛默默看著葉嘉先是鎮定自若地走了一截,似乎嫌慢而後開始加快步子快走了一截,最後實在忍不住小跑地奔向茅廁,到底沒忍住咧開嘴笑了。
“允安?”餘氏聽見動靜披了衣裳起來,手裡還捏著一把菜刀,“你怎地這個時辰回來?嘉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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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憬琛忙將笑容斂盡,正色起來:“今兒剛巧在附近辦差,怕夜裡有異動便回來守著。”
餘氏狠狠松了口氣。方才她在屋裡睡得迷蒙時忽然聽見東屋有動靜,以為是什麼歹人爬進兒媳的屋子,當下嚇得魂飛魄散。她別的都沒想,就去枕頭下面摸了把刀出來。燈也不敢點,就做好了趁夜色摸過去將歹人砍死的準備。誰承想出了屋子發現自家兒子站在門邊。
“大半夜的,你怎地不進屋子在外頭站著?”餘氏放下心來,去屋裡把燈給點著端出來。
“娘你進去吧。”
餘氏有些奇怪,伸著脖子往屋外看了看。什麼也沒瞧見便回了西屋。
周憬琛站了會兒,繞過屋子走到東屋的牆邊,站在能看清茅廁方向的地方靜靜地注視著。等看到裡頭的人出來,皺著眉頭理了理衣裳往回走時,他才扭轉身走到屋子的正前面。
葉嘉回來在井邊洗了手,看到周憬琛還站在門前眉頭揚起來:“還站著幹嘛?”
周憬琛好脾氣地笑笑,不必葉嘉問就將自己回來的目的說了。葉嘉這會兒腦子回來了,其實也猜到他的心思。明兒要搬家,周憬琛不放心是應該的:“你的差事還有幾日?”
“至少四五日。”
周憬琛其實該問的話都問清楚了,但是其他人沒問完話他們這些做完的也不能太搞特殊。自然是共同進退。不過明日他與頂頭的伍長什長都有交情,明日可借口辦差離開一日。今夜回來一是來守著家裡,二是明日要親自送家裡兩大一小的女子去東鄉鎮。
這幾日外頭有些亂,因為馬匪屠村一事引發騷亂。不少人打著馬匪逃竄的名號渾水摸魚,擾得幾個村子都不太安寧。家裡遭賊的,姑娘家被人擄去辱了清白的,人心惶惶。
葉嘉點點頭,跟他一道回了屋。
周憬琛的褥子還在櫃子裡,不過如今這種天氣也不必睡褥子。往地上鋪一張草席蓋件衣裳就能睡。葉嘉給他勻了張草席,還特意去弄了點熱水擦拭。
周憬琛在軍營洗漱不大方便,但回了家不能不收拾。如今人就站在院子裡就著涼水衝洗。
皎白的月光下,穿著單薄褻褲的男子身形仰頭一瓢冷水自上而下澆下來。那人身形高挑,骨架俊秀有力,寬肩窄腰,雙腿修長。上身打著赤膊,下身就一條薄薄的褻褲掛在腰間……葉嘉站在窗邊幽幽地盯著,眼尖地發現他臀還挺翹的。
周憬琛眼角餘光瞥見窗邊的人影一閃而過,眼底閃爍著細碎的笑意。
他一舉一動如行雲流水,克制之中又難掩公子風流。那衣裳被井水澆湿了貼在身上,肌肉線條流暢得仿佛畫出來。就這樣穿了還不如脫了……腦子裡驟然湧出某種顏色廢料,葉嘉敲了自己腦殼一下。轉頭像一條蹦跶的鹹魚,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
面無表情地將薄被拉到臉上,熱得要死,但還是強迫自己硬睡。
周憬琛攜著一身水汽進屋,葉嘉已經睡熟了。
他:“……”豚麽這是?方才還躲在窗邊偷看,這才幾刻鍾就睡這樣熟了?
莫名有種媚眼拋給瞎子看的憋屈,周憬琛笑了一聲。站到床邊看了會兒,伸手將葉嘉遮在腦袋上的被子給扯下來。果然,蓋了這一會兒,悶得一頭一腦袋的汗。他頗有些無語凝噎地彎下腰將地上的狗窩搬到堂屋。點點趴伏在窩窩裡睜著一雙碧綠的眼睛看著他。
多虧了前兒的一泡尿,點點此時認得這人是它那不常見的老父親,這才沒衝過去給他一口。
翌日天一亮,孫老漢就架著牛車來了。
不必餘氏跟葉嘉動手,孫老漢和周憬琛兩人將箱子搬上牛車。餘氏替蕤姐兒換了身衣裳出來,特地換的不起眼的衣裳。葉嘉在後廚做吃食,正好將昨兒剩下的滷雞雜和炸雞鎖骨帶上。她做了十來個夾馍,菜色都夾好了再布包一包放到背簍裡。
等忙活完最後一頓飯,葉嘉又去屋裡把周憬琛給叫過來。
周憬琛看著面前空空的大鍋,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沒明白她什麼意思。葉嘉‘嘖’了一聲,一瓢涼水澆進熱鍋裡,而後又指使周憬琛把水舀出來,拆鍋。
周憬琛大致明白了,又不是那麼全懂的問了一句:“……這個也要拆下來帶走?”
“昂。”葉嘉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詞,“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一個鐵鍋多少錢你知道嗎?咱家買宅子花了將近一半的積蓄,往後咱家可得勒緊褲腰帶了,不節儉點兒可怎麼能行呢?”
周憬琛頓時一句話沒有了,麻溜地拆。
等大鐵鍋也裝上牛車,葉嘉跟餘氏兩人將三間屋子加兩間小屋都給轉悠一圈。角角落落都看過了,確定沒有什麼剩下來,一行人坐上牛車往東鄉鎮走。說實話,要不是地皮拆不走,葉嘉都想將地皮連帶屋子一起鏟走。最好門口那口井也能帶上。
臨出門已經天色大亮,葉嘉抱著點點,餘氏帶著蕤姐兒便上了車。
孫老漢看到兩人身後的周憬琛時還有些詫異,不過他詫異歸詫異,當面兒什麼也沒問。
牛車吱呀吱呀地走出村子。王老太剛巧從外頭回來,看到了這一家人這幅做派頓時驚了一下。葉嘉想到這些日子受老太太的照拂便也提醒了一句。王老太搖搖頭直說家在這她不會搬的:“我一家子在王家村都多少年,便是有那馬匪再來,我也寧願死在王家村。”
這時候的人想法都是大差不差的,重本,不願背井離鄉。
葉嘉就是提醒一句,盡人事聽天命吧。說完兩人就在村口道別:“往後王嬸兒來東鄉鎮玩,就來我家吃飯。定會好酒好菜地招呼你。”
王老太聽著呵呵直笑,頗有些不舍得地抱了抱蕤姐兒:“得了空我定會去轉轉的。”
話說到這,他們是真的走。牛車走得慢,去到東鄉鎮至少得三個時辰。他們才走到路口,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影大包小包地蹲在一棵樹下面。
牛車走近了,葉嘉才發現是葉五妹。
葉五妹不知是從家裡偷跑出來還是被人打了怎麼地,蹲在樹下張望,神色慌張又無助。頭發亂七八糟的,臉頰上還印著一個巴掌印,腫的老高。她一瞧見葉嘉就撲過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抓著葉嘉的胳膊:“三姐,我想跟你一起去東鄉鎮。”
葉嘉一愣,立即就瞥向她腳下的兩個包裹。
雖然包的嚴實,但看得出來都是些衣物。葉五妹身上穿的灰撲撲的。說實在的,葉家的日子過的不比旁人家好。吃飯的嘴太多,幹活的人卻少。別看葉童生這讀書人的名頭好聽,葉童生葉青江父子和好幾個小的孩子都不幹活兒。就二房二嫂和兩個年歲大點的侄子幹活,自然溫飽都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