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一道過來的,還有孫家的大孫子栓子。小名栓子,大名叫孫俊。那孩子一下車就過來幫忙搬東西,年紀不大,乖巧得令人心疼。
蕤姐兒一覺睡醒了,乖乖地喊了聲嬸娘。自己端著小馬扎坐貼著兩個大人坐。
她年紀小卻非常懂事,看祖母在磨就也拿個小缽一下一下搗磨幹花碎。
噴香的味道在院子裡散開,孫家祖孫倆進來連忙就把這幾日忙碌的事情說了。葉嘉早猜到他家中定然有事,不然以孫老漢的性子不會這般耽擱。點點頭,讓兩人趕緊過來。
孫老漢是臨鎮人。不是東鄉鎮,是李北鎮下面一個比李北鎮還窮困些的鎮子。因為村子離李北鎮比較近,孫老漢才會來李北鎮做接送的生意。他家所在的村子沒受到大影響,但老婆子在家裡被幾個逃竄的馬匪給嚇著了。本就身子不好,差點沒熬過去。
孫老漢請了大夫照顧了這幾日,他的老伴兒歪歪栽栽地才緩過來。人一好過來就趕緊催促孫老漢過來,怕因為自己的病耽誤老伴兒掙家用。日子苦便是這般,生病都算罪過了。
“東家這是要開始制香胰子了?”孫老漢一路過來,看到好些村子到還在鬧騰。
駐地那邊派了兵過來,挨家挨戶地詢問馬匪襲村當日的情況。王家村的村口如今也聚集了好些人,都在那吵翻天。周家人倒是心定,半點不受影響。
葉嘉已經把材料準備的差不多,讓孫老漢過來坐的當頭去後廚端了一盆草木灰。
有了孫老漢幫忙,香胰子制起來就方便多了。本來許多材料都準備齊全,就隻剩下最基本的制作。遇事給孫老漢讓了位置,順手給了他一根棒槌。孫老漢別看著瘦筋筋的,其實力氣很大。一下錘下去這幾塊豬胰髒都能被他錘的稀爛。他下手又快又穩,連渣都很少濺出來。
葉嘉一面看著,瞧著差不多便會適時一樣一樣的添加東西。孫老漢別的不多問,隻管埋頭磨。
上一回做是摸索,自然耗費了不少時辰。這回有了經驗自然就熟能生巧。加上有個大力氣的男人幫襯,忙活一個下午就把五塊豬胰子全給磨出來。
最後一步自然就更簡單,按形狀捏出型兒便是。
葉嘉想著上回手工捏的賣相不好被人說道,私下去找木匠打了百來個雕花的木盒子。餘氏剛想直接上手去捏。她忙叫停。回屋把那些巴掌大小的方形木盒拿出來,用勺子挖了往木盒裡頭灌。這個木盒是葉嘉按照後世手工皂的樣式專門打的,模具弄的話應該會十分好看。
“將糊糊往這個盒子裡抹,抹到刻度這邊將盒子封上。”
糊糊湿透的時候粘連得很,抹進木盒子裡除非幹透了不然那不好取出來。葉嘉做了示範,眉頭就不由皺起來。想著還好貨不多,不然盒子都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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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氏瞧著盒子還精巧,點點頭說:“正好可以放木盒裡裝著,布包包好湿著也能帶走。”
“這是自然。”葉嘉也是這麼想的。
本來說好一日的活兒,幾個人著急,天黑才弄完。院子裡瓢盆木勺堆了一堆,葉嘉抬頭看,已經是暮色四合的時辰。自打聽說了馬匪進村殺人,葉嘉晚上都不敢往外跑。這樁事給了她非常大的警醒,李北鎮的不太平不是說著玩兒,是真會丟人命的。
抱著一堆皂盒準備搬進屋子,她站起來,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餘氏嚇一跳,連忙伸手來扶她。
葉嘉晃了晃腦袋,心裡嘆氣。到了古代她還是有會低血糖。站起來緩了會兒,等那陣子暈眩過去,她才端著木盒子進了屋。
餘氏目送她進屋,低頭看這些缽和盆的邊沿還殘留著香胰子的糊糊,十分愛惜地拿個小刀刮下來。一面刮一面推到碗裡,沒想到還捏出小板塊。
孫家祖孫倆洗了手,看天色已晚,就準備要走。
餘氏連忙把人喊住:“不是說好了一日工包兩頓飯?孫老哥這般著急是家裡有事?”
“倒也不是,今日來晚了。”包飯是一早說好的,但是孫老漢面皮薄,他倆中午才過來,隻做了半天的工,實在不好意思留飯。
他正想說話,葉嘉拿了工錢出來也張了口:“早說好包飯不能變的。再說天這麼晚了,你回去也不好弄。家裡菜早就買好了,孫叔且去屋裡喝點綠豆湯等會兒便是。我去後廚,沒一會兒就能做好。若是擔心孫嬸兒沒吃的,一會兒我裝點兒給你帶回去。”
說完,沒管孫老漢,扭身就去後廚。
孫老漢看了看婆媳倆說得真心不想假話,厚著臉皮與大孫子一道留下來。
天邊已經黑沉,夜幕墜下,點點星辰。日頭一下西沉,炕曬的溫度就降了不少。葉嘉收撿了後廚裡有的東西,琢磨著晚飯該做點什麼。
一個大豬蹄髈是嶽屠戶送來的,能做個肉菜,後院那三塊地的韭菜帶不走,弄點白面做韭菜薄餅。
心裡想著,葉嘉總覺得兩樣東西是不夠。雖說包飯不代表要好酒好菜的招待人,但人家孫老漢做事是實打實的出力氣,葉嘉也不想虧待人。想著如今市面上是買不到菜的,不僅瓦市停了,鎮上的商鋪也關了。葉嘉在院子裡轉悠一圈,把眼睛盯到了四隻雞上。
沒辦法,要舉家搬家,兩頭羊拴著能帶走就算了,這四隻雞可不好帶走。
葉嘉琢磨著到了新地方可以再養,這四隻雞就能殺。最重要的是她快半年沒吃過雞了,好饞。一想起大盤雞,烤雞,炸雞鎖骨,炸雞,口水就不停地泛濫。
蕤姐兒在屋裡待著沒趣兒,跑出來就看到她最愛的嬸娘拿了把刀站在雞籠跟前雙眼冒綠光,小身子趴到門後頭瑟瑟發抖。
葉嘉繞著雞籠走了一圈,忽然面臨了一個難題。想吃雞,但不敢殺。
葉嘉:“……”她也不想的,她到這邊來吃的幾次葷,魚都是周憬琛殺的。殺雞她有點不知從哪兒下手。
兀自站了好一會兒,扭頭去喊餘氏。
餘氏過來看雞籠裡亂撲騰的雞也沉默了。巧了,她也不敢殺。
餘氏:“……”
沉默許久,葉嘉下了狠心:“殺吧。”人總要成長的,這窮山惡水的地方當真連隻雞都不敢殺,她往後還敢提刀砍人嗎?若真倒霉撞上馬匪,她豈不是菜刀都不敢揮?
心裡再三地做好暗示,葉嘉一咬牙打開雞籠的門,一隻雞驟然兇狠的一爪踹在她臉上。
葉嘉:“……”
……她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啊!
葉嘉這破脾氣,揮舞著菜刀就在空中亂砍。那雞被刀光一晃嚇到了,咯咯咯地亂叫亂啄。葉嘉這一頭烏黑的頭發被雞爪子給抓的亂成一團。
她這口氣頓時就衝上腦袋頂,揮著刀兇狠道:“特麼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話才說完,黑暗中傳來一聲很低很輕的笑聲。
聲音太輕不注意都要以為是風聲,葉嘉沒注意。她一手抓雞,那隻母雞被剪掉的翅膀又長出來。兩翅膀撲閃,驟然騰空而起。而後又一腳踹在葉嘉的頭頂,咯咯咯地往籬笆院牆外頭飛去。葉嘉連忙去追,一邊追一邊揮刀:“哎哎哎哎我的雞!”
追著亂飛的雞就追到院子邊,就發現站在院子外一個黑影。
那人肩頭披著月光,身形瘦長挺拔。烏發隨風飄蕩,月光在他側臉留下瑩白的光圈。那人一雙眼睛盈盈地泛著光。
葉嘉一愣,然後就見自家屋中一個黑乎乎的小身影一躍而起,嗖地竄出來。
兩人隔著院子,那小身影嗷嗚一聲,一口咬在了那人的褲腿上。
那人紋絲不動地抬手一抓,輕輕松松就抓到亂飛的母雞。他人站在院外,嗓音被夜間的風吹得縹緲:“嘉娘,你這又在做什麼呢?”
“殺雞啊……”
葉嘉還沒說話,旁邊餘氏一看清楚來人頓時就激動了:“允安,允安你怎麼回來了!”
“收到消息,李北鎮被馬匪襲擊傷亡慘重,茲事體大。”
周憬琛手裡抓著的雞還在亂撲,褲腿上掛著的點點他還在兇殘地撕咬,不緊不慢地推開院子門走進來,“家裡沒出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