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葉嘉一早惦念的運送去西北商路的大商隊。程家就是,其實當下尋程家是最穩妥的。
程家在李北鎮扎根多年,祖祖輩輩都在這兒。自家養著一支十分厲害的押鏢隊。葉嘉自打那回聽王老太的兒子說起便偷偷打聽過,程家押鏢隊有一百多號人,個個驍勇善戰,連西北商路上那些馬匪遇上他們都要繞道兒走。不僅如此,程家手下還有自己的商號,幾十年做著將大燕南北的貨物運往西域五國的生意。這一打聽下來,當真處處符合葉嘉的考量。
可壞就壞在程風跟原主的關系。若兩人無甚瓜葛,葉嘉自然會試探著打聽,問問情況。可如今本就傳著風言風語,若再私下往來怕是要惹出禍事來。顧忌著名聲,葉嘉才一直安耐著沒動作。
“嘉兒,你是要用香胰子麼?手邊的胭脂水粉用完了?”程風打小習武,耳聰目明。方才葉嘉跟店家說話他都聽見了。不過有些會錯意,以為葉嘉打聽這些是因為想要。
葉嘉扭頭看了他一眼,心裡實在覺得可惜。她搖了搖頭,“並非,程小二爺這段時日沒去走鏢?”
聽她叫他程小二爺,這般生疏的態度叫程風的眼神暗了暗。
事實上,程風此時心裡挺難受的。早前他沒能及時去葉家提親把人定下來,後來匆忙之下去江南走鏢又錯過了葉嘉遇難的時候,回來後他的姑娘嫁了人。這事兒發生的猝不及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程小二爺氣得殺人也沒辦法,已成定局。
事實上,在程風看來,即便葉嘉嫁了人,他的姑娘就還是他的姑娘。他素來不在意貞操這玩意兒,無論他的姑娘是不是處子之身,葉三還是葉三。程小二爺性子狂,打心底沒將葉嘉的夫婿放在眼裡。一直打著等時機成熟,弄死了葉嘉的倒霉相公,把他的姑娘再搶回來的主意。
可上回見過周憬琛本人後,他頹喪了好一陣子。
走南闖北這些年,程風養出了一雙毒辣的識人眼睛。那周家小子一看就是人中龍鳳,面上裝的謙和有禮,骨子裡不好惹和霸道他是一眼瞧出來。
程風那日雖沒有跟周憬琛正面交鋒,隻打了個照面,但這等敏銳的直覺他是有的。二來,那小子的皮相竟然生的那般好,叫人心生不爽。姑娘家眼皮子淺點兒,仿佛被那人勾勾手指頭就能勾搭走。程風原先敢明目張膽地給葉嘉送東西,可如今倒是沒那麼有底氣。
消停了好一陣子,兩人許久未見,程風此時凝視葉嘉的眼神便有些貪。
顧忌著彼此的身份他克制地收回目光,隻問葉嘉可要去旁邊的茶館坐坐:“這次我走江南這一路途徑許多地方,帶了好些好玩的小東西回來。有燕京最時興的珠花和衣裳,江南婦人姑娘最愛的胭脂,你定然喜歡的。方才叫阿桑回去取了,一會兒便會送過來。”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無功不受祿,程二爺的東西我不好拿的。”葉嘉不是原主,不可能拿他的東西。不清楚原主是怎麼跟他相處的,葉嘉隻得做出冷淡的樣子。
程風皺了皺眉,有些不適應葉嘉的態度。他想說什麼話,顧忌四周都是人又吞了下去。他一個大男人不在意流言蜚語,但葉嘉是女子,又常年在鎮子上過活。鎮上有些闲話他最近也有聽說過,憶起葉嘉上回被人給砸了腦袋推水裡,他其實也能理解她態度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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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識趣地又退後了幾步。
葉嘉見他退後,心裡松了口氣。這脾氣爆的程小二爺行事好似也沒那般不管不顧。葉嘉直說家中還有事要忙,這廂就不與他多說,先告辭了。
說罷,調轉方向往鎮子口走。
程風沒攔她。想著過幾日又要去押鏢,怕是又要許久不見她。就不遠不近地跟著:“嘉兒,你若是家中生計困難,隻管與我說。我手頭還有些闲錢的,你拿去用。”
“不必了,程小二爺的好心我心領了,但你我之間非親非故,不好拿你的銀兩。”葉嘉腳下一頓,扭頭看向他:“再來,我不缺錢。”
程風一僵,神情有些受傷。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不放心葉嘉的餘氏不知從哪兒過來,疾步上前握住葉嘉的手。她橫叉在兩人之間,好似無意般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嘉娘,我方才去胭脂鋪子尋你,你走太快了,娘沒跟上。”
她話說的自然,說話間扭頭看向三步遠的程風,目光有一絲絲銳利。
程風將到嘴邊的話都咽下去,站在原地抄著手看她。
少年桀骜在程風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他無視了餘氏警告的眼神,自顧自地對葉嘉說:“……你去鎮子口等我片刻吧。那些東西是早早給你帶的,小夏桑一會兒會送過來。非是什麼貴重物品,就是些給姑娘家把玩的小玩意兒。我家中沒有姊妹,你若不要也是扔的。”
他說罷,與葉嘉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餘氏目送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扭頭看了眼葉嘉。
葉嘉目光坦蕩清正,毫無閃躲之意。
餘氏一怔,勾唇笑了笑,拉著葉嘉往瓦市那邊走。她方才急急忙忙追上來,叫孫老漢在瓦市那邊等著,此時自然得回去跟車走。關於程小二爺為何會跟著葉嘉,兩人方才又說了什麼話,餘氏心中有些不自在。不過她一想到葉嘉的性子,聰明的一句話沒問。
“走吧,牛車還在等著。”餘氏說話的態度與往日一般無二,瞧不出喜怒,“怕是等急了,趕快些。”
葉嘉見她這般眉頭揚了揚,跟餘氏相處舒適的點便在此,甚少當眾叫人難堪。
點了點頭,葉嘉根本沒去鎮子口,隻跟餘氏回了瓦市的出口處。
婆媳上了牛車,帶著一車東西晃晃悠悠地回了周家。
孫老漢幫兩人將東西搬回屋內,餘氏去隔壁把蕤姐兒接回來。葉嘉給孫老漢結了這個月的包車錢,回頭就將豬頭給泡在水裡。說實在的,豬頭這麼大的東西,用家裡切菜的刀是不能夠的。思來想去,葉嘉把大砍刀拿出來。
將木砧板就放在地上,她思考著從何處開始砍。
蕤姐兒跑回家就追著她的羊咩咩滿院子跑。養了兩個月,羊已經長得比蕤姐兒還大了。葉嘉去後廚舀了一瓢羊奶,再弄點吃食給點點吃。回來時,餘氏已經換了身破衣裳去後院割韭菜。
葉嘉喂飽了點點,也去屋裡換了身衣裳。跟餘氏一道蹲在井邊上,一個拆豬頭一個洗韭菜。
這個豬頭還蠻大的,至少有二十五斤。葉嘉先將它脖子上那一圈豬頸肉給拆下來,然後再將豬頭劈成兩半,取出豬腦。割除耳圈眼角鼻軟骨和淋巴結。祛除鼻腔裡頭的髒東西,拿清水反復衝洗。而後又去拿了個刮刀刮洗上面的雜毛,實在去不掉的再拿镊子拔。
婆媳倆忙著,餘氏忽然提起了周憬琛。話的說也有些奇怪,她說起周憬琛能文能武,別說看著清瘦文弱,實則武藝不錯:“允安十三四歲便獵過熊。別看他衣裳穿起來瘦的很,脫了衣裳那胳膊又粗又長,精瘦有力。就是旁人帶刀的都不一定能打得過赤手空拳的他。”
“……”葉嘉緩緩地直起腰看向餘氏。
餘氏眼神閃了閃,又垂下眼簾去。
葉嘉大致懂她的意思。想了想,她把早上那事兒給餘氏說了。
餘氏不直接問,她也得說出來。不然本身沒什麼事因著含糊其辭給弄了個疙瘩在反而不美。
事實上,餘氏確實有些心氣兒不順的。她早就聽說過葉嘉跟鎮上那程二的風聲,怕兒子不在,兒媳被人勾搭走。但這段時日朝夕相處又清楚葉嘉的性子,覺得兒媳的品行不大可能做出那種事。方才在鎮上她來得晚,老遠瞧見兩人在一處說話,具體說了什麼她沒聽見。
餘氏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不錯的,畢竟世家大族出身。瞧方才兩人說話的神情,倒像是兒媳絕了心思,那個程二還有些不死心。心裡有猜測,此時聽葉嘉說更應了她的猜測,頓時就心安了。
“照這麼說,這胭脂鋪子的店家到不像個會做事的。”餘氏雖當慣了甩手掌櫃,但管下人卻是自出世便會的。有道是上行下效,上頭人行事不正,下頭人才會有樣學樣,“咱這生意下午怕是也談不成。”
葉嘉自然也知道,但這話也不絕對:“且等下午我再去看看。”
早上十塊香胰子揣出去又帶回來,跟葉嘉想象的不一樣。葉嘉的心性倒沒那麼脆弱,不過有這一遭,她反而立即意識到了自己做事的問題。許是自打穿過來做事都太輕易順遂,她如今頗有些想當然了。這不是個好的做事心態,往後該嚴謹的還是得嚴謹。
這般想著,她問起:“娘,我的那套衣裳可做好了?”
“昨日就做好了,忘了拿給你。”餘氏自然就更懂這個道理了。先敬羅杉後敬人,到哪裡都一樣,“一會兒你去屋裡試試看,合不合身。若有哪裡不合適的我再改改。”
葉嘉點點頭,洗了半個時辰才把這個豬頭給徹底弄幹淨。
滷豬頭其實簡單的很,清水裡焯水一刻鍾多,得把血沫子和腥氣去除幹淨再撈出來,清水衝洗。而後再煮一鍋水跟洗滌幹淨的豬頭加入蔥姜煮開,撇去浮沫,煮到五成熟再撈出來。這般才算處理幹淨,將煮的半熟的豬頭扔進大鍋裡煮。
葉嘉滷的這個手法跟許多滷法不同,有點像冷切,等煮好的豬頭切成薄片,拍蒜、姜、芹菜、和調制醋油汁兒拌起來,吃起來更彈口。
這廂把豬頭給煮上,餘氏也收拾好了韭菜。去到屋裡將給葉嘉做的衣裳拿出來,叫她去屋裡換。葉嘉選的料子是湘妃色,餘氏給做的纏腰裙,還特別會配的打了好看的絡子。葉嘉不大會穿,折騰了半天沒弄明白怎麼搞,還是餘氏見她許久不出來進來給她穿。
不得不說,餘氏的審美品味是真的好。這不算好的布裙被她這麼一裁剪縫制,穿到葉嘉身上瞬間高貴典雅了起來。葉嘉先前不是沒瞧見過鎮上富貴人家婦人的穿著,都沒有她這一手制的好。
腰上的絡子打好,垂下來,餘氏又順手給葉嘉弄了個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