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惦記著這兩日葉嘉的脖子上清清白白,一點印子都沒有:“都住一個屋了,自己正經娶的妻子。允安,你告訴娘,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憬琛本就是覺得侄女兒福娃一般惹人憐愛,沒想到又扯到這事兒上。
“娘,如今家中這般境況,兒子如何有那種心思?”周憬琛本收回了視線,此時淡淡一嘆道,“再說,你我將來當真要在此地生根麼?早晚要回燕京,還是莫要誤了嘉娘為好。”
“什麼叫誤了嘉娘?”餘氏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嘉娘明媒正娶進了咱周家的門,你娘我親自去聘的,是正經的周家媳婦。將來若是有變故,嘉娘自是要跟咱們共進退的。我知你不甘心,也曉得你放不下父兄的仇恨。這事兒我不攔你,但將來景王府沉冤昭雪,大仇得報,嘉娘是要與咱們回燕京的。你這般推辭究竟是為何?是不是還惦記著顧家明熙?”
心中有諸多煩憂不便與餘氏明說。周憬琛也隻能閉口不言:“母親莫要瞎想,與顧姑娘無關。”
餘氏氣得又給了他一巴掌:“你就犟吧!將來真後悔了,那也是你活該!”
他將來後不後悔不清楚,葉嘉端了一盆羊肉出來,又弄了兩根山藥。今天中午一部分羊肉燉山藥湯,剩一部分羊肉,葉嘉準備弄個簡易版的羊肉抓飯。她想吃米飯很久了,吃了老長一段時日的面食,她想吃米飯想吃的不得了。估計是真饞,葉嘉一面淘米一面一會兒的羊肉抓飯就自己在那嗦口水。
餘氏瞧見她的身影晃動趕緊把話湮在嗓子裡,暗暗地又拍了周憬琛一下,她才擦了擦手過來問:“嘉娘這是做什麼?咱中午要吃羊肉飯嗎?”
“羊肉抓飯!”葉嘉想到好吃的,自己都樂了,“好吃的,娘中午吃就知道了。”
餘氏原本被兒子的固執弄得心煩意亂,聽說好吃的倒是緩解了不少。她蹲在一旁看葉嘉弄了個紫色的拳頭大小的果子頗有些好奇,不會做飯的人是真的不認識。葉嘉看她好奇,一面洗一面跟她解釋:“這個叫興蕖,有別的叫法叫皮牙孜,是西域那邊傳來的吃食,做菜能增香。”
興蕖就是洋蔥,這東西在北庭都護府這塊地界還挺常見。隻是餘氏見得少罷了。
餘氏點點頭,蹲在一邊看葉嘉切。本來是看熱鬧,結果幾刀下去辛辣的味道漫上來,婆媳倆都眼淚鼻涕一把。葉嘉一面切一面眼淚迷得睜不開眼。到後面她實在切不下去就站起來喊人。她一面抹著眼睛,結果手剛切過興蕖摸一下更辣。等她趴到窗邊喊人,周憬琛以為她怎麼了怎麼傷心欲絕。
“沒,沒,”葉嘉一面說話一面掉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你出來幫我一下。”
周憬琛哪裡敢不幫,哭得這麼慘。
他出來好一會兒才搞明白,自己娘和葉嘉哭成這樣是被菜給辣的。這已經是他不知多少次覺得哭笑不得了。嘉娘在,仿佛家裡總是有這種事兒。他拿起刀,本想著這東西怎麼能鬧出這烏龍事兒。等他幾刀下去,眼淚也哗哗地流,葉嘉沒忍住笑得前仰後伏。
“行了行了,切成這樣夠了。”羊肉手抓飯切點興蕖當配菜就行了。自家吃這東西也不多,興許還吃不慣這個味道,一點點增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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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手抓飯不難做。胡蘿卜切長條,羊肉焯水切丁,興蕖切長條。油熱鍋以後先把姜爆香。興蕖胡蘿卜炒斷生再加羊肉加調料炒變色,大火翻炒後才把米到進去,加水加鹽煮。
其實胡蘿卜應該後頭放,但葉嘉不喜歡生胡蘿卜的味道,總覺得一股味兒。但這裡頭不放胡蘿卜又好像少了什麼,所以就故意放在前頭炒,想叫它煮的軟爛些。她做的是簡易版,本就圖一個自家吃,自然做不到那麼精巧。不過這東西本身也不難,水加進去就能直接大鍋煮。
味道香是真的香,大火還燒著呢,那味道傳出來都能香死人。這隔得遠的,鄰居都沒忍住過來問葉嘉家裡在做什麼好吃的。葉嘉含糊了兩句,敷衍了過去。蕤姐兒香得小羊羔也不追了,巴在廚房的門邊兒就伸著脖子往灶臺看。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口水都流出來。
“等著,”葉嘉捏了一把她軟嫩嫩的小臉,“一會兒好了先給咱蕤姐兒吃一碗。”
蕤姐兒歡呼了一聲,抱著葉嘉的大腿就一個勁兒的喊好嬸娘。
不得不說,南方人還是喜歡吃米飯的。當那米熟的味道一傳出來葉嘉都心痒了。煮好了熄火,又悶了一炷香才揭開蓋子。鍋蓋子一揭,餘氏跟蕤姐兒都伸著脖子過來看。蕤姐兒兩小短手巴著灶臺的邊沿,踮著腳看。葉嘉那個鐵鏟子把下面的羊肉鏟上來,一面鏟一面就香味亂飄。
羊肉抓飯賣相沒那麼好,但好吃得不得了。餘氏吃著吃著都覺得自家可以去賣抓飯了。
“別,”葉嘉吃了一碗半實在吃不下了,撐得站起來來回的走,“這東西太費功夫了,鎮上的人買不起。好東西咱自家吃吃就夠了,真做生意做不來的。”
餘氏也隻是說說,不然切那個興蕖就夠他們吃一壺了。
葉嘉想想又盛了一大碗羊肉抓飯,給隔壁的老太太送過去。雖然東西是自家做的,但這裡是偏遠鄉下,有那點吃的勻一點給左鄰右舍,將來有個事兒也有人搭手。省得像她剛穿來那樣,周家出事,就餘氏一個人在抹眼淚,沒個人幫襯。
隔壁的老太太自打葉嘉借酒那回開始有來往,後頭做蘿卜餅做韭菜餅,偶爾周家做了什麼好吃的,都會給她送一碗過去。那老太太也有來有往,家裡兒子兒媳弄個什麼東西,也會給周家送點。
這般來往了三個月,如今關系也親近了些。見葉嘉又端來一碗東西,老臉笑成了花。
不過也正是湊巧,葉嘉送東西過去的時候碰上老太太的兒子也在。老太太的兒子是那等典型的西北漢子,又高又壯,魁梧的很。不曉得是做什麼活計的,看著模樣竟然十分兇悍。兒子難得回了趟家,老太太心裡高興,就沒忍住跟葉嘉多說了一嘴。
原來,這老太太的兒子是跑商隊的。平常跟人押鏢,走的西邊那條路,厲害得很。
第23章
跑商隊的,還是走西邊那條路的押鏢人,葉嘉心思頓時就活絡起來。正好那大漢聽見屋外說話聲出來瞧瞧,見家中來人就打了聲招呼。葉嘉狀似隨口說般地問起大漢都跑得哪家商隊,走得什麼鏢。
老太太家姓王,是王家村村長的族人。說來王家在村子裡算大姓,兩百多戶人口裡有一半是姓王的。且沾親帶故,往上數五代是同一支。王老太的兒子叫王奎,也才二十五六。看似粗獷實則口嚴得很。隻說是李北鎮當地的商行,說到這商行他還瞥了一眼葉嘉,模樣有些怪異。
當地哪有什麼別家商行?整個李北鎮就一家有商行且養伙計走鏢的,那便是程家。
要說起程家,指不定葉嘉比他更熟。
葉嘉:“……”
發現他表情有異,葉嘉也立即轉過彎來。不過倒也沒覺得尷尬,畢竟跟程小二爺有私的是原主。她陰差陽錯地佔了原主的身,其實隻見過傳聞中的程二爺一回。對於程家是做什麼的,她隻知這家是鎮上有名的大戶,家中男兒個個本事,養了一批能打能跑的強悍押鏢人。
扯了扯嘴角,葉嘉把東西給了王老太便準備回去。卻被王老太拉住了手:“嘉娘莫急,你且等等。”
老太去屋裡拿了一包東西遞給葉嘉,笑眯眯的:“回去給孩子甜甜嘴。”
王老太給了一包榛子糖。
葉嘉拿回去,蕤姐兒很高興。小人兒圍著她不停地說嬸娘好。她暫時也不會說別的好話,但奶聲奶氣的誇逗得葉嘉一直笑。葉嘉心裡琢磨著事兒,坐下來才發現周憬琛不在。
“他說有事出去一趟。”餘氏已經將灶臺收拾幹淨,正拿把刀去後院割韭菜,“天黑才回。”
葉嘉點點頭,去屋裡換身衣裳再出來跟她一起弄。不過剛進屋,發現床上多了張薄被。葉嘉想著這兩日她都是一人裹著被子睡,周憬琛估計連被角都搭不上,不由有點心虛。
轉念一想,也沒什麼,四月裡也不算太冷。穿得厚點凍不死。東屋是有個四四方方的櫃子的,餘氏特意找人打的,用來給她裝衣裳。結果一打開,裡頭塞了床褥子。葉嘉看了下,還是新的。不知什麼時候抱進來的,明明昨兒還沒有。
出來的時候,她本想問餘氏。就見餘氏已經割了一大捆韭菜到前院來挑揀,忙活起來。
……罷了,多了床被褥而已,也不是什麼事。
“娘你換個大點的木盆,這個盆太小不好弄。”葉嘉挽起袖子過來幫忙。
婆媳在院子裡忙呢,院子外頭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抬頭看,一群黑壯的漢子大步從院子門前經過往東邊去。東邊兒是王家村的村長家。說來,裡正也是住王家村,是王家的人。瞧那些漢子急匆匆的模樣,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葉嘉有點好奇,嘴裡就嘀咕出來。
餘氏拿袖子蹭了蹭臉上的水,不以為意:“應該是上頭又有什麼吩咐下來。每年春耕的時候都會有些事兒,勸農勸耕的,納稅徭役的。”
古時候是有裡正的,是一種基層的官職。以四戶為鄰,五鄰為保,百戶為裡,五裡為鄉,每裡置裡正一人。負責調查戶口,課置農桑,檢查非法,催納賦稅。每年三四月份勸農勸耕。不過李北鎮不是農桑大鎮,自打被駐地營那邊劃拉過去,裡正聽駐地校尉的吩咐行事更多。
“左右咱家沒田沒地,都是孤兒寡母,這些事跟咱們關系不大,別擔心。”餘氏挑揀好韭菜放到清水裡,先洗兩下,等會兒再過水衝洗。
話這麼說沒錯,但葉嘉上輩子工作的緣故,緊跟實事慣了多少有點在意。說句誇張的話,信息就是錢就是命,消息閉塞有時候是真的會要命。
左想右想,她還是擦了擦手站起來:“娘,你先在家忙。我去瞧瞧,若不是什麼大事我就回來。”
餘氏看她這般有些莫名,葉嘉性子慣來如此,主意大,心中有章程,不大聽人勸。不過餘氏也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不是那等機敏凌厲的人,年輕時候被家中男人護得太好,沒吃過苦想法也簡單。許多事不懂就聽懂的人,此時聽葉嘉說要去看也沒攔著:“去吧去吧,這些我一個人也能弄好。”
葉嘉也沒換衣裳,點點頭就這麼過去了。
到了東邊果然見一群人聚在村長家,院裡院外都沾滿了人,大多數是村子裡的男人。裡正也在,跟村長幾個人就坐在院子裡說話,老遠一瞧都愁雲慘淡的。
葉嘉走過去,聽見裡正正在跟村長說事。說的是今年駐地募兵要二十個人頭。要得急,月底就得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