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銅板也有好幾吊散的。
刨除用料成本和七七八八的日常花銷,剩這麼多葉嘉倒是沒想到。錢治百病,錢能忘憂。數著錢葉嘉是一點什麼想法都忘了。
她數的高興,沒發現端坐在床沿邊上的人目光輕輕地落到她的身上。
周憬琛一雙眼睛幽幽沉沉的,昏暗的光色下半明半昧。年輕女子懶散地倚在桌前,微微臻首,裸露在衣裳外的膚色瑩白如玉。穹鼻秀目,姿容明豔。若是平常,周憬琛定然克制守禮。此時不知怎地,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順著纖細的脖頸落到女子窈窕的身姿上。
春夏衫子都單薄,穿了兩層也遮不住少女姣好飽滿的身子。那交襟的領子似有一點松開,因葉嘉數錢的動作折起,依稀能瞧見裡頭細膩的鎖骨……
濃密的眼睫撲簌簌地顫了一顫,周憬琛克制地垂下眼簾。
連數了兩遍,三十七兩六錢零二十六個銅板。葉嘉方才心滿意足地鎖上箱籠。她抬起頭,見床邊之人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葉嘉倒是想起一樁事:“相公,今兒你墊藥的錢是哪兒來的?”
清脆的嗓音突兀地響起,周憬琛的眼睫一顫,抬起來。
葉嘉微微眯著眼睛:“你不是沒錢嗎?”
單手撐著下巴,纖細的手指點在箱籠蓋上嘟嘟的響。這話質問的意思就特別昭然若揭。周憬琛看她昂著下巴一臉驕矜,不知為何有點想笑。
沉吟片刻,他伸手進兜裡掏出一枚銀錠子。看大小至少二十兩。葉嘉眼睛一瞪,周憬琛緩緩地站起身提步走過來。
他這人生得高大葉嘉早就知曉。此時目光鎖定了她一般走過來還挺有幾分威懾。葉嘉看著他神經默默繃緊了,姿勢沒變,僵硬地盯著他。就見這廝款款在她身邊坐下,將那定銀垛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當了個隨身物品,買了幾本書和筆墨紙砚,還剩了這些。”
葉嘉有些吃驚:“你當了什麼值這麼多錢?”
“一塊用不上的玉飾。”
她本隨口嘀咕,周憬琛還真的回答她。
葉嘉看著推到自己手邊的銀垛子,抬頭又看看他,扯了扯嘴角問:“……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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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憬琛眼睛裡是淺淺的亮光,注視著她仿佛波紋一樣蕩漾。嗓音清冽如玉石相擊,不疾不徐卻莫名令人局促,他說,“你掌家的,銀子給你拿著也是應當。”
“……”葉嘉警惕地看著他。
“怎麼了?”周憬琛微微勾著腦袋看她。
“……沒。”
見他目光坦然不像開玩笑,葉嘉試探地把手搭到銀垛子上,一邊搭上去一邊盯著他的臉看。
那想要又疑心有詐的模樣逗得周憬琛沒忍住一聲輕笑。
葉嘉一見他笑就惱了,抓著銀垛子開了箱籠丟進去,反而理直氣壯起來:“你吃穿住行,生病抓藥用的都是我賺的銀子,給我也是應當!”
周憬琛好整以暇地點了點頭:“嗯,給你是應當的。”
葉嘉:“……”
……算了,不管那麼多,銀子給她她又不會昧下,有什麼大不了。
磨蹭也磨蹭到點兒了。葉嘉抬頭看了眼天色,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扭頭目光在屋裡環視一圈,最終還是把箱籠藏在了床底下。反正這屋除了她就隻有周憬琛。銀子是一家做生意要用的,丟了就找他。周憬琛看她這幅有恃無恐的樣子忍不住眼底星星點點的笑意浮起。
葉嘉藏好箱子便掀了簾子去廚房打熱水。
她每晚沐浴的習慣餘氏是知曉的,此時灶上還留著熱水。提了桶水進屋,周憬琛將筆墨紙砚擺出來。此時正一手扶袖一手執筆在桌邊寫寫畫畫。
見她進來便停了筆。他素來有眼色,立即收拾了東西往屋外走。
葉嘉洗澡很快,主要她每日都洗身上不髒,不一會兒洗完就快速把屋裡的盆和桶收起來。倒完水回來,堂屋裡周憬琛端坐在桌邊還在作畫。
他作畫時神色沉靜,一舉一動,那股刻在骨子裡的金貴氣質便顯出來。
葉嘉湊過去,仔細一看這圖的形狀,有點像北庭都護府的輿圖。雖說大燕並非古代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但這塊大陸版圖還是大差不差的。她心下一動,早知周憬琛不會甘心一輩子待在苦寒之地,早晚會回燕京。畫這個圖,定然是早有打算。葉嘉頓時就沒了興致。
把桶送去後廚放好,她抽了架子上的布巾子擦拭了湿潤的頭發,散著頭發便回了東屋。
周憬琛是晚些時候才進來的。手裡提著一盞煤油燈,清雋的眉眼被燈光暈染得像籠著一層光。他也是個愛潔的性子,每隔兩三日便會沐浴一次。這會兒估計在廚房梳洗過,鬢角湿潤,身上還帶著湿潤的水汽。
葉嘉將布巾子搭回架子上,不客氣地踢了鞋便往裡側一滾。
她睡覺喜歡貼牆,習慣的問題,覺得比較有安全感。如今這土屋牆壁都是土,貼了會沾一身灰,但葉嘉的習慣改不了。
床上隻放了一張薄被,葉嘉瞥了眼提燈立在床前的人一眼,抓著被子往身上一裹就準備睡。
她僵硬地躺著,身後一點動靜沒有。安靜的隻聽見灌木叢中蛙聲一片。葉嘉閉了閉眼睛,忍了半天還是睜開了眼睛,翻過身與窗邊提燈站著的人四目相對。
“怎麼了?”葉嘉木著一張臉,“不睡你站在旁邊看我作甚?”
床榻上女子烏發拆開,鋪了滿床,這般側躺著皺眉看他,一雙眼睛亮若星辰。周憬琛垂下眼簾勾了勾唇,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點點頭,將手裡的燈啪嗒一聲放到床頭的木凳子上,然後慢吞吞地扯開了腰帶脫了外衣,而後在葉嘉的瞪視下有條不紊地上了床。
葉嘉:“……”
不知為何,葉嘉皺了皺眉。這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總有一種古怪的壓迫感。
男人身上有一股清冽好聞的草木氣息,他一上來,身上那隱約屬於雄性的氣息讓葉嘉的神經就繃了起來。雖然沒到寒毛直豎的狀態,但葉嘉就是感覺到威懾。周憬琛是背對著她躺在外側的,葉嘉眯著眼睛瞪著他後背許久才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周憬琛與她躺在一頭,燈火的影子從他身上照過來,影子鋪天蓋地把葉嘉給籠罩在其中。等了片刻,他忽然翻身,東屋的木床不是很大,葉嘉躺上來時覺得床鋪大小尚可,周憬琛一上來便瞬間逼仄了起來。眼尖地發現葉嘉眼睫顫抖他才終於好似心裡舒坦了些。
四下裡靜謐而安寧,隻剩下灌木中蛙聲一片。
許久,葉嘉是硬著頭皮閉緊了眼睛,實則豎著耳朵偷聽身後的動靜。感覺周憬琛動了動,有悉悉索索的聲響,緊接著光色一暗,整個屋子陷入黑暗。身後那人再次躺下,清淡平穩的呼吸聲與雄性清冽的氣息交纏。葉嘉在心裡默念大悲咒……
然後,就這麼硬著頭皮地睡著了。
窗戶開了半扇,微風徐徐送入屋內。床榻上女子的馨香絲絲縷縷鑽入鼻尖。
有句話叫溫香軟玉,說的便是此時的情景。黑暗中,側躺的男人緩緩地睜開了一雙眼睛。月光透過窗子照進屋中,映襯的他那雙眼睛亮得出奇。周憬琛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到身前凹凸有致的女子身上,離得太近了,近得他心神不寧。
須臾,他微微吐出一口氣翻身也睡了過去。
一大早,葉嘉閉著眼睛懶懶地伸了懶腰坐起身,睜開眼才意識到自己昨晚換了床。
她揉了揉腦袋,身側已經沒人了。摸了一下,被褥涼透。葉嘉揚了揚眉,慢吞吞地穿好衣裳出來。眼看著就要到五月,天兒亮的越來越早。葉嘉深吸了一口氣就聽到院子裡篤篤的聲音。她心裡正好奇,循著聲兒繞到屋後就看到一身布衣的周憬琛正在後院劈柴。
也不曉得他什麼時候起的,身上隻穿著單薄的夏衫,修長有力的胳膊露出來,後背都被汗湿。地上一地的柴火,看樣子很早就來劈柴了。
葉嘉過去把凌亂的柴火撿到一邊碼好,扭頭見地裡一片綠。短短幾天,韭菜已經長長了好大一截。葉嘉蹲在一邊比劃了長短,看樣子已經能吃了。她心裡高興,立即就決定早上韭菜雞蛋餅吃。
正好做一下給試試口味。
這麼想著,葉嘉連忙去打水洗漱,收拾自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