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跪在中間的李凝月,端起宮內新釀的酒,慢慢地品嘗。
也不知為何,今日的酒,格外香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都喝完三杯果酒了,李凝月還在那裡雪雪雪地結巴,都快哭出來了。
陛下忍無可忍,抓起桌子上的杯盞,恨恨地摔在了李凝月的頭上,李凝月額頭被砸出血,立馬倒地暈了。
這個時候裝暈是最好的辦法,她倒是還沒蠢死。
陛下氣得罵都懶得罵!甩袖憤怒地離開了!
皇後娘娘怒道:「好好的一個上巳節,讓這個騙子這樣毀了!什麼第一才女!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李凝月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將本宮和陛下一起欺瞞!來人,將她打入刑部大牢!沒有本宮和陛下的手諭不準放她離開!」
10
出宮後,浮雪高興得不行,一直嘰嘰喳喳地和我講話:「這回她總活不了了吧!」
我無奈地摁住她,「她好歹是尚書嫡女,哪裡就那麼容易要判死了,陛下是明君,到底是還要顧著老臣的面子的,不好太寒了臣下的心。」
浮雪不高興地哼哼,「都這樣了還不能讓她死呢。」
說完她就又高興起來,「你怎麼那麼聰明,教我的話居然都派上用場了,真是難以想象,她連包涵風花雪月四個字的詩都做不出來。」
「你怎麼那麼討厭她?」我疑惑道,這一輩子李凝月不會有機會在謝禮和浮雪之間從中作梗,按理說,浮雪不該對她有這麼大的恨意的。
「誰讓她搶走你第一才女的名頭的,我是個壞公主,我才不要聽什麼大道理,我隻知道誰要是敢搶你的東西,我就算是拼了命,也得給她咬下兩塊肉來!」
她齜牙咧嘴的模樣真是可愛至極。
我眼眶刺疼地看著她,喉嚨有些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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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我上輩子籌謀不夠,讓李凝月害得浮雪流產。
這輩子,我絕對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縱然是豁出命去,我也要將浮雪護得好好的。
11
陛下最終還是顧忌李尚書,放了李凝月出來,隻是這次的代價是要關上三個月的禁閉,然後回姑蘇嫁人,此生不得回京。
是我刻意讓浮雪給陛下和娘娘吹耳邊風,言明李凝月一日在京,代筆的流言蜚語便一直在,隻有她離開了永遠不回來,事態才能平息,人們也才能漸漸地忘記這件荒謬的欺騙聖恩的事情。
天子怎麼會容許自己的臉上有汙點,若不是看在李尚書的份上,李凝月怕是早死了。
最終在皇後娘娘對李家的明示暗示下,李凝月被迫和金陵老家的一個鄉裡的窮秀才定了親。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露面,隻是在背後一點一點地推波助瀾,逼李凝月方寸大亂狗急跳墻。
她就這樣,急病亂投醫地加快了上輩子的進程。
蘭草從外面打探消息回來:「姑娘,和您所料的一樣,李家在京中最好的地界買下了鋪面,賣一種叫珍珠粉的東西,據說可以美白,不少官家小姐用了之後都說好,這生意可是火爆呢。隻是招牌掛的不是李家,而是薛家。」
我微微一笑,「都一樣,薛家是李凝月外祖家。」
她終究是按捺不住了,將本來一年後的事情居然提前了這麼多。
看來,她應該是非常怕自己會嫁給山裡的那個窮秀才了。
上輩子李凝月就是靠開店賣珍珠粉的巨額盈利,暗中資助勤王造反,這才有了勤王發動政變篡位後重用李家的後來。
李凝月的父親搖身一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
而李凝月則被封為郡主,成了京城裡最貴氣的女子。
隻是可惜,勤王昏庸無道,在奸臣的阿諛奉承下,更是寵幸奸佞小人,迫害忠臣良將。
上位不足半年,竟然殺了十七位不願與李家結黨營私的清官。
一時之間引起眾怒,勤王不光不適可而止,甚至還變本加厲地加重徭役賦稅,隻為斂財修建酒池肉林,與後宮嬪妃歌舞升平。
最後直接導致百姓造反。
謝家和王家各自派出東西府軍,不光沒有圍攻百姓,反而聯合起遠在邊關的軍隊清君側,這才將勤王趕下位,迎燕王入京,穩定朝野內外。
燕王繼位,李家滿門被判了五馬分屍的極刑。
一直到李凝月死後三月,我才處理了蘭草。
當時是為了不讓外人猜測蘭草是李凝月的人,這才延後找了個由頭殺了,免得旁人疑心我御下不嚴,管家還出了這樣背主忘恩的惡僕,難免會質疑我執掌中饋的能力。
隻是沒想到,倒也是給我如今留了後路。
若是沒有蘭草這步棋,李凝月也不會在宴會上為了打壓我,搶先念出那兩首詩來。
我去找了謝昭,讓他派人在暗中監視李家,看她是聯系勤王還是燕王。
謝家掌管的府軍以情報出名,最適合刺探情報。
我又和謝昭提議,讓謝禮和浮雪的婚事提前半年,和我們的一起辦了,駙馬娶公主之前,要先去宮內學兩月的禮儀規矩。
我讓謝昭今日就把謝禮送進了宮。
謝禮進宮,看似是學習駙馬禮儀,實則是我要他用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延長陛下的壽命。
李凝月隻顧提前下賭注做未來新帝的恩人,卻忘了什麼叫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天下還是陛下的天下,陛下也還掌管著天下的權柄。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希望在自己賓天以前,有人明目張膽地惦記自己的手裡的權力。
這是大逆不道。
12
謝昭派去監視的人回稟,李凝月並沒有在兩個王爺之間做出選擇,而是兩個都選了。
我聞言不由發笑。
縱然是李家靠賣珍珠粉,短短月餘店面就做到各地去了,可養軍隊並不是小數目。
尤其如今養的還是兩支軍隊。
偏生,李凝月兩家都想討好,不光給了錢,還想相互瞞著,不讓勤王和燕王雙方知道。
她生怕兩邊發現自己的不忠。
我同謝昭對弈下棋,他嗤笑一聲,「李家真是,呵,兩頭充好人。」
「兩頭都想不得罪的人,往往把兩頭都給得罪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世人都討厭搖擺不定的墻頭草。」
謝昭落子,「姐姐,京城要變天了是嗎?」
我淡笑,「是啊,要變天了。」
他亦是笑著同我目光相對,溫柔道:「別怕姐姐,我一直都在這裡,就算是京城換了一片天,我也能將姐姐護得好好的。」
我揉了揉他的頭,「我知道。」
我囑咐謝昭,讓派去的眼線將每次李家送去銀錢的賬本都抄錄一份下來。
這都是日後上呈天子的證據。
果然不出我所料,隨著李家和勤王燕王的合作深入下去,兩家軍隊索要的銀錢也越來越多。
在這樣的雙重壓力下,李凝月開始劍走偏鋒。
她提升了珍珠粉近乎一倍的價格,王公貴戚還好,平頭百姓卻是苦不堪言。
偏偏珍珠粉這個東西,又是需要一直用才有成效的,輕易斷不得。
漸漸地,連王公貴戚家的女眷也有了怨言,最近的珍珠粉不光價格貴了一倍不止,量還少了,質量也不如從前了,甚至珍珠粉的味道還有股若隱若現的面粉味道。
夜裡,蘭草回來了,「主子,都辦好了,明日就可以開張了。」
上輩子李家被抄斬後,是皇家接管了李家的鋪子,拿到了配方。
實在是巧,查抄李家的就是謝家。
而那份配方,也一直都在我的腦子裡。
我一直在等這一天,等李家商鋪名聲盡毀的這一天。
李凝月回不了頭了。
這次是真的,她完蛋了。
真是沒有想到,她都重來一世了,居然還是這樣的廢物,真是無趣至極。
第二日,我的鋪子開張,謝昭抓了不少下面弟兄的夫人來給我起哄,一早便圍了不少人來。
我們家店裡賣的,比李家的便宜,也比李家的好用,更不會缺斤少兩。
不到一周,李家的店鋪門口就已經門可羅雀了。
李凝玉找到我,怨恨的目光恨不得殺了我,「你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
謝昭給我配的侍衛摁住了她,她無法動彈,隻能咆哮。
我靠近她,笑得溫柔,輕聲呢喃:「是啊,我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呢,縱然你重生了又怎麼樣,一樣還得折在我手裡。李凝月,你得為浮雪上輩子肚子裡的孩子抵命,你記好了,你的命,我要定了。」
我一點一點斂下笑意,嗓音涼了下去。
「你做夢!」她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恨不得將我抽筋扒皮吞吃入腹。
「我這人從不做夢,我一向是言出必行,最守承諾。」
我愉悅地看著她眼底深處的恐懼,滿足極了。
13
李家給燕王和勤王兩家的銀錢斷了,縱然是李家如今的珍珠粉恢復到以前那樣,可是賺來的錢也不夠支撐一家養軍隊的。
李家必須要在勤王和燕王之間做選擇。
謝昭替我到燕王的封地去走了一趟,李家墻頭草的事跡敗露,燕王大怒。
我刻意讓人傳話到李家,說是燕王大怒,直言要殺了李家滿門。
李凝月隻能被迫選擇了勤王。
與此同時,李家和勤王來往銀錢賬目的賬本,也被謝昭呈給了陛下。
陛下勃然大怒,抄了李家滿門,令謝昭領兵掛帥,蕩平勤王封地,捉拿李家父女和勤王。
我讓謝昭瞞下了李家也對燕王資助過銀錢的事情,就是為了讓燕王自己主動出兵。
燕王要自保,就得滅了李家父女的口,到時候必然會帶兵和謝昭一起攻打勤王,
兩人呈東西合圍之勢,前後夾擊,截斷勤王糧草和河流供水,不到三日,便攻下城來。
我帶著未曾踏足過的浮雪前來。
前世,我也來過這個地方。
勤王被押解回京,燕王怕李家父女走漏風聲,割了兩人的舌頭,給他們安了一個咬舌自盡的理由。
勤王被關在了宗人府,李家父女分別被關在大理寺不同的牢獄裡。
那時的李凝月和如今一樣,也是判了五馬分屍的極刑,可卻遠沒有如今這樣口不能言時乖巧。
她那時狂笑著,幸災樂禍浮雪小產沒有的孩子,說著各種詛咒惡毒的話,還將自己是如何耍心機害得浮雪流產的過程,一遍又一遍地講給我聽,要我生不如死。
她得不到謝昭,轉頭就去禍害謝禮。
謝禮不喜歡她,她偏要故意做出自己和謝禮有染的樣子。
甚至最後在浮雪母家落魄的時候,她暗示謝禮母親,逼謝禮休棄浮雪,轉而娶她。
可惜,她死也沒有想到,謝禮那樣孝順恭謹的兒子,居然為了不娶她,不和浮雪和離,甘願放棄謝家的榮華富貴,寧可做個普通百姓,也要和浮雪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同浮雪兩人站在昭獄的外面,隔著一層鐵柵欄,李凝月奄奄一息地蜷縮在地上。
她聽見腳步聲,艱難地睜開眼,當看見是我和浮雪時,她瘋狂地撲了過來,嘴裡啊啊地喊著,卻說不出話來,隻能喊出粗噶的叫聲。
我冷眼看著她如今的狼狽模樣,輕輕地撥弄著手裡的探爐,問道:「這就是你的女主光環嗎?你的天命好像也不過如此。」
她不甘心地捶著地。
我嘆了口氣,「我早就說過,人定勝天。」
我牽著浮雪走了出去,聽著身後撕心裂肺的毒辣喊叫聲,心裡的那口氣忽然就散了。
「跳梁的小醜死了,我們也該結束這場鬧劇,好好生活了。」
14
謝禮在宮內學完了兩月的駙馬禮儀,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回來後看向浮雪的目光莫名哀怨。
往日他總是訓斥浮雪矯揉造作,如今自己倒是和她不相上下了。
現在日日掛在嘴邊的都是什麼「公主說的是,臣豈敢做主。」「都是臣的錯,公主你殺了臣吧!」「……」
浮雪每次都是跟吃了蒼蠅一樣,「閉嘴吧。」
謝禮冷哼,「哪能呢您是公主,臣不過是您的小玩意罷了,嬤嬤可是說了呢,您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打殺臣了呢!就算是公主要納什麼哥哥弟弟來當面首,臣也得笑納呢。」
浮雪:「……」
六月中旬的時候,幾家已經籌備完好,我和謝昭,浮雪同謝禮,我們一日成婚,一日拜堂。
謝昭扶我上花轎的時候,在我耳邊輕笑,「姐姐,我來娶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