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卻想,我可再也不會過來了。
「我送你們出去。」
他笑了笑,站起身來,以不容置疑的姿態,把我和嚴慎一路送到車庫。
因為我對路不熟悉,回去還是嚴慎開車。
我坐在副駕上,正要把車窗搖上去,嚴恪忽然撐著窗框俯下身來。
肩背遮擋陽光,讓那張俊美的臉有大半都浸在陰影裡,情緒也模糊不清。
他唇角微勾,看向我的目光竟然纏綿悱惻:「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夏小姐。」
「……」
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鎮定,但後背的肌肉幾乎緊繃到極點。
直到嚴慎的聲音響起:
「好了,哥,那我們先回去了。」
車窗關上,把嚴恪狀若溫和無害的笑也攔在外面。
那時候,我還天真地以為。
隻要我不想過來,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6
回去後,我的睡眠質量變得更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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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入睡,總是做些光怪陸離的夢,最後大汗淋漓地醒過來。
也許……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這幾天公司裡傳言四起,都說我們被一家大型集團收購了,新的大股東很快就會過來視察。
可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嚴恪。
看到他西裝革履地走進來,原本高高在上的老板跟在他身後,點頭哈腰地介紹員工時。
我大腦幾乎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直到身邊的女同事扯了扯我袖子:「夏卿,我是不是瞎了?為什麼大股東和嚴慎長得那麼像啊?」
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
嚴恪就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嚴總,這是我們項目A組的小組長夏卿,別看她年紀輕輕,工作能力相當出色,業績常年排名第一。」
「夏小姐似乎瘦了點,是最近睡不好嗎?」
嚴恪看著我,輕輕笑了一下,「我說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又一次,我像是置身叢林,被猛獸極富侵略性的目光盯住。
我找到嚴慎:「你哥為什麼會突然收購我們公司?」
「他的決策,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做過價值評估吧。」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抬起頭看著我。
「卿卿。」
我被他莫名帶著一絲哀憐的目光注視著,忽然心頭一痛:「怎麼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不愛我好不好?」
他說著,拿起我的手,輕輕貼在他臉頰一側,「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會死的。」
我不知道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說這個。
但還是安撫了他。
這天晚上的嚴慎有些兇狠。
最後我累得幾乎暈厥過去,醒來後卻發現,他的熱情還是沒有消退。
「天亮後我要回去一趟,上次有東西落在老宅那邊了。」
嚴慎不在家,我幹脆回了趟公司,想拿點資料回來。
卻意外在園區撞上一個熟悉的人。
陳樊。
「卿卿!」
他一臉驚喜地沖到我面前,看了看我身後的大樓,「原來你現在在這裡工作。」
我動作一頓,停在原地,終究還是和他打了招呼:「……是。」
陳樊是我前男友,也是我的初戀。
大學時在一起三年,畢業後卻因為前程分道揚鑣,是再常見不過的故事。
「畢業這麼久了,我始終沒有忘記你……」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結果現在又遇到了,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怔在原地,表情一瞬間黯淡下去。
天空又開始打雷,顯然一場暴雨將至。
我的車送去保養了,於是答應了他送我回家的請求。
然而剛進家門,就看到玄關站著一道黑影。
「嚴慎?你這麼早就回來……」
話音未落,我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被抓住手腕,強硬地抵在了墻邊。
手裡的鑰匙落了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誰送你回家的?」
熟悉的聲音帶著沙啞,貼著我耳畔響起,
「我都看到了……卿卿,你對著他笑了,還允許他把手放在你肩上——」
濕潤的酒氣自耳郭一點蔓延開來,飛速籠罩了我全身。
一股麻意從脊椎竄上來,我反應過來,用力推開了他,反手按下頂燈開關。
「好端端的你發什麼瘋?」
我皺著眉看他,「外面下雨,我搭便車回來,有什麼問題?」
慘白的燈光下,嚴慎站在一步之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注視我。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一聲:
「是不是我聽話的樣子裝得太久了,卿卿忘了我不聽話的時候,是什麼樣了?」
這話把我拖進很多紛亂的回憶裡。
我愣愣地看著嚴慎。
忽然發現他的手揣在衛衣口袋裡,那布料外突的輪廓形狀……
察覺到我在看他,嚴慎慢吞吞地笑了一聲,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露出手指勾著的——
手銬。
「嘖,被發現了。」
他挑挑眉,往前跨了一步,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拉起我的手,雙腕並攏,按在頭頂。
「咔噠」一聲。
手銬順勢銬住我手腕,連同他灼熱又濕潤的親吻,也一並落了下來。
「看來,隻好正大光明地來了。」
7
這天晚上,他身上那種沉冷的木質香調始終籠罩著我,如影隨行。
讓人想到深山落雪時靜靜的松木。
但和從前那種生機蔓延的橙柚香,又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這股氣味,還是別的原因。
我被推著跌坐在沙發上,漸漸覺得渾身無力。
模糊的視線裡,唯有那張漂亮到出挑的臉,和情欲叢生的眼睛,格外清楚。
和嚴慎在一起之前,他對我其實一點也不友好。
剛被安排到這個部門時,他一直和我針鋒相對。
小組會議上,他揪住我方案的一個小錯處反復追問,最後發展成對我工作能力的質疑。
那時候,我想了半天也沒記起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他,於是單獨問過他一次。
猶記那天夕陽西下。
他聽完我認真誠懇的詢問,瞇了瞇眼睛,很誇張地笑了出來。
「夏小姐,你是不是太自戀了點?」
嚴慎挑著眉,用戲謔到近乎輕蔑的目光打量我,
「我隻是在履行身為督察組成員的職責,對你的工作能力提出合理質疑,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是在有意針對你?」
「哦,那是我誤會了,抱歉。」
我點點頭,轉身離開。
但從那之後,他針對我的舉動反而越來越明顯。
到最後,連上司都叫我過去詢問:「你和嚴慎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沉默兩秒:「我會和他談談。」
那天晚上,公司聚餐。
我喝了點酒,去天臺吹風,才發現嚴慎就站在那裡。
轉身要走,卻被他抓住手腕,一把扯了回去:「不是要和我談談嗎?原來隻是說說而已啊,模範員工。」
「你希望我和你談什麼?」
他微微低頭,看著我,眼睛彎起:「談個戀愛,好不好?」
起初我覺得他有病。
但嚴慎似乎是認真的。
他對我的態度,一點一點,發生了改變。
那種馴服一隻野獸,讓他逐漸變為家養犬的快感,讓我貪戀著迷。
在嚴慎應酬時為我擋酒,並把那隻搭上我肩膀的手擰到輕微脫臼之後。
我答應了他的表白。
從那天起,曾經與我針鋒相對,看我各種不順眼的嚴慎消失了。
他變成了在我面前十分溫順,隻在某些時刻稍稍惡劣一點的十佳男友。
但這一刻。
過去那個嚴慎好像又一次回來了。
「乖,再喝一點。」
他把我銬在沙發邊,酒杯貼著我唇邊,一口一口往下灌。
我吞得沒那麼快,有一部分酒從唇邊溢出來,順著脖頸往下淌,很快就在揉皺的前襟染上一大片水漬。
我下意識往後仰,卻被天花板的燈光刺得流下眼淚。
「你到底……想幹什麼……」
嚴慎動作一頓,笑意溫柔:「當著我的面,卿卿竟然允許別的男人碰你,當然應該受到懲罰。」
「別怕,不會太痛的。」
醉意漸漸上湧。
朦朧中,後頸傳來輕微的刺痛,接著眼前一黑,像是有人關了燈。
驟然失去視覺,讓我心底湧上巨大的惶恐。
下意識亂踢的腿,卻被兩隻有力的手牢牢按住。
頭暈的感覺越來越劇烈,最後幾乎要將我整個人吞沒。
我試圖蜷縮起身體,卻又有一股力道按住了我肩膀。
有手扣住了我的腦袋。
……一個人怎麼會有四隻手呢。
不對。
不對。
可我張口欲出的呼救,被一個灼熱又兇狠的親吻堵回去。
緊接著,有聲音輕輕柔柔,帶著某種難以覺察的暗色漩渦,傳進我耳朵裡。
「卿卿……」
「想不想玩個遊戲?」
8
第二天醒來,手銬不知所蹤。
我兩隻手腕都被磨破了一圈皮。
頂著和嚴慎同一張臉的男人,就站在床邊看著我,笑意清淺。
「醒了?」
我抬起眼,仔仔細細觀察他的神情。
試圖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一絲歉疚,或者心虛。
可什麼都沒有。
一片溫吞湖水般的靜謐。
可湖面下一定蟄伏著巨大的猛獸。
安靜片刻後,我坐起身,看著他:「我會報警。」
他平靜地聽著,神色一絲波動也無。
我又重復了一遍:「我會報警,嚴恪。」
這一次,他終於給了我回應。
他垂下眼睫,望著我,輕輕笑起來:「卿卿是不是醉糊塗了?為什麼對著我叫我哥的名字?」
「別裝了。你知不知道,你和嚴慎就算長得一模一樣,也有很多地方能一眼看出不同。」
我趁他沒反應過來,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翻轉過來。
然後猛然怔在原地。
嚴慎的手心有一道疤,是和我在一起之後留下的。
那天晚上他給我削水果,我不小心撞過去,刀刃下移,在他掌心劃出一道七八釐米長的傷口。
縫針之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
那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我可以確定的是,那天受傷的人一定是嚴慎。
然而現在這個人的手上,有道一模一樣的疤痕。
我怔怔地抬起頭,看到他眼睛裡加深的笑意:「怎麼了,卿卿是忽然心疼起我的傷口了嗎?」
一股寒意從脊柱末端升起。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玩不過這兩個人。
呼吸不自覺變得急促起來,哪怕我極力掩飾,還是難以隱藏自己眼中彌漫起的恐懼。
見我這樣,他反而愉悅地笑了起來。
「收拾好了就出來吃飯吧。」
我把自己鎖在洗手間,對著鏡子仔細檢查。
我酒量不差,昨晚他喂我的青檸酒度數不高,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醉成那樣。
頸後刺痛的那一下,讓我疑心他是不是給我注射了什麼液體。
然而皮膚表層一片光潔,找不到任何針孔。
我甚至偷偷去醫院抽血做了檢查,沒查出任何異樣。
出門的時候,我把報告仔仔細細地撕碎,丟進垃圾桶。
一轉頭,就看到一輛熟悉的勞斯萊斯停在路邊。
嚴恪一手搭著車窗,神色慵懶地望著我,姿態放松,像是看著掌心裡獵物徒勞掙扎的猛獸。
他笑了笑:「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搭便車?」
9
我想過報警。
可生活、工作,一切都是正常的,他們甚至完全不限制我的行動自由,我也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他們曾經互換身份,甚至……共享過我。
很快,公司下達通知,把我的崗位從市場部調動到管理部門。
升了職,卻也不再接觸市場業務。
大部分時候,我的工作就是協同嚴恪做最後的決策。
他和嚴慎的兄弟關系也在公司裡流傳開來。
以至於大部分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就好像我給嚴慎灌了什麼迷魂湯。
某個中午,我聽到他們在茶水間議論,說我野心很大,想要兄弟通吃。
不能再拖了。
我得逃。
當天晚上,嚴恪乘飛機去外地談生意。
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碰到了陳樊。
他熱情地邀請我一起吃晚飯,我滿心想著明天出逃的計劃,胡亂敷衍了幾句。
最後,他表情黯淡下來:「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卿卿?」
要離開的腳步一頓,我轉頭看著他。
給陳樊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
回家之後,嚴慎正在廚房裡做菜。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看著我,眼睛裡閃過幾分晦暗不明的光芒,又很快揚起我熟悉的笑容:「卿卿回來了?」
我抬手甩了他一耳光,看著他的目光漸漸沉冷下來。
「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一個嚴氏集團的繼承人,莫名其妙跑到小公司來當普通員工,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了?」
「我查過了,嚴恪有那家溫泉酒店的股份,那個攝像頭就和你們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