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人人皆知,沈小侯爺極厭惡我這個侯夫人。
為與我和離,他不惜日日混跡青樓。
但我卻全然不顧,對他無微不至。
直到他為白月光傷了臉。
我哭的泣不成聲。
他以為我是心疼他。
殊不知,我哭是因這世上再無一人像我的少年將軍了。
那日,我撕毀了婚契,眼眸再無柔情:
「沈淮亭,我們和離吧。」
01
「夫人,侯爺又在夢回樓喝醉了,不肯回府。」
我翻書的手一頓,讓人備車,我去親自接他回來。
我來夢回樓太多次,早就熟悉了這裡的布局。
忽略周圍人異樣的眼神,徑直走到了沈淮亭常點的包廂。
還未進門,便聽到裡面傳來女子嬌柔的嗓音:「侯爺您又喝的這麼多,等會夫人來了,又要怪我不攔著您了。」
沈淮亭冷哼了一聲,語氣譏諷極了:「什麼夫人,她就是我的一條狗!一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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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臉色一變,生怕我生氣。
可我卻恍若什麼都沒聽到,推門而入。
「侯爺,該回府了。」
沈淮亭迷離的眼神停在我臉上,突然冷笑了一聲:「你聽到了?」
這是在說剛才的話。
我點了點頭,神色自若:
「聽到了。」
沈淮亭眉心一皺,像是不滿我反應如此平淡。
搖搖晃晃的走近,俯身湊近我,眼眸中閃爍著暗光:
「你說我的說的對嗎?你是不是我的狗?」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的皺眉。
我知道沈淮亭是在故意激怒我。
我攥緊手心,抬眸直直盯著他,一字一句:
「侯爺,該回府了。」
我們互不相讓的對視,沈淮亭率先敗了。
因為他醉暈了。
晚間,我用濕毛巾幫他擦著臉。
他卻突然醒來,猛地抓住了我的手。
嗓音帶著一絲哽咽:
「月如,你不要成婚,等等我好不好?」
我沒答話。
他仔細看了看我,喃喃了一句便又睡了過去。
他說:
「你不是月如。」
02
我當然不是顧月如。
顧月如是沈淮亭的心上白月。
兩人青梅竹馬,本該相攜終老,卻因顧父當朝說錯話,被陛下責罰,將顧月如許配給了並不受寵的三皇子。
又令沈淮亭娶了我。
那日,沈淮亭跪在殿前,求皇帝收回成命。
卻被皇帝打了二十大板送回了府。
他對顧月如用情極深。
深到極其厭惡我這個佔了顧月如位置的夫人。
剛成婚不到三日,他便混跡青樓,與青樓女子終日廝混。
讓我成了盛京最大的笑話。
甚至私下下注,賭我最多一年便會和離。
但到如今,也已三年了。
我對沈淮亭一日比一日好,無微不至。
他去青樓喝得醉醺醺,我便不顧身份去青樓尋他回府。
一次又一次。
那些最開始嗤笑我把不住丈夫心的人,到如今,再說不出半分苛責的話,隻嘆我可憐。
但,我並不可憐。
我接他回府,隻是喜歡看沈淮亭醉時的情態——
那時,他是難得的乖覺,靠在馬車上昏睡,光線暗暗的落在他臉上,更顯的他稜角分明——
也更像我的小將軍。
03
隔日醒來,竟下起了初雪。
皇後在後宮辦了梅宴,宴請盛京眾臣賞花飲酒。
用早膳時,我輕問道:「侯爺要與我同去嗎?」
沈淮亭瞥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我有些驚訝。
畢竟他從不同我一起參與宴會。
我讓下人去準備馬車,又為他親自準備換的禮服。
好一番忙碌,可到了出發的時辰,沈淮亭卻不見了。
丫鬟青竹忿忿不平:「侯爺也太過分了,答應了夫人又不來!」
我輕斂眼睫,心想:
大抵又是沈淮亭戲耍我的新花樣吧。
過去我母親病重,他曾帶我去過淮陰寺,騙我說時祈福之地,要跪地一夜才算心誠。
我便跪地一夜。
但後來,我才知那裡不過是一個傳言鬧鬼的荒廟。
他曾剪斷我為父兄繡的荷包,撕碎我珍藏的字畫·····
一次又一次想要惹怒我。
讓我與他和離。
但我卻都忍了。
因為我看著他那張臉,毫無辦法。
甘心受騙一次又一次。
04
桃花宴上,基本都是夫妻相伴,攜手同坐。
獨我一人孤零零。
但眾人都了解我的處境。
看向我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悲憫。
就連皇後也聽說我昨日又去青樓的事了,拉我在側,語氣帶著幾分嘆息道:「遂朝,你也別慣著淮亭了。」
我臉上適當露出幾分少女的羞澀:「妾不想侯爺因我不開心,侯爺開心的話,我如何都可以。」
皇後拍了拍我的手,便不再多言了。
畢竟她讓顧淮亭娶我,本就是因我是盛京出了名的溫婉,壓不住顧淮亭。
她心疼顧淮亭少年失母,自然願意放縱他。
我這個侯夫人又是如何的難堪,她不在乎。
但我再如何難堪,卻不能怨恨。
她嘴上心疼我,卻是在試探我。
我比誰都明白。
也願意裝出芳心暗許的癡心模樣。
這樣才能保住我侯夫人的位置。
才能日日看到那張臉。
畢竟,有舍才有得。
宴會時,窗外突然下起了雪。
盛京夫人鮮少見雪,忍不住去湊熱鬧。
隻我安然不動。
有夫人好奇的問道:「顧夫人在西北長大,聽說那裡冬日裡日日大雪,顧夫人難道不喜歡雪嗎?」
我輕抿了一口桃花酒:
「不喜歡。」
我心愛的人死在了雪夜。
自那以後,我再也不愛了。
05
回府的路上,我並未坐馬車。
慢慢走在回府的路上。
青竹一邊撐著傘,一邊嚷嚷道:「小姐你又貪涼走在雪地,如今沒有華小將軍管著你了——」
話說到一半,她猛地吞下了剩下的話,小心的看了我一眼。
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
我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維持著腳下的步子,但卻越走越快。
直到走不動了,我停在原地小口小口喘著氣。
青竹追了上來,拍打掉我肩上的雪,緩緩勸道:「小姐,華小將軍都去世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話音未落,一陣啜泣聲從我們兩人身旁的小巷傳出,嬌柔細軟。
下一秒,一道男聲響起:
「月如,別哭了·····」
是沈淮亭。
「我喜歡的人隻有你,孟遂朝她什麼都不是!」
「可你的夫人卻是她。」
「那又如何,我心裡的人隻有你,她就算有個名頭,我也從未與她同過房,滿京城都知道我討厭她,她個二嫁女,哪有侯夫人的半份體面——」
二嫁女。
三個字讓青竹臉色煞白,瞪大了眼睛。
大概是驚愕沈淮亭何時知道這件事。
畢竟我嫁過人這件事,被父親藏的嚴嚴實實,盛京無人知曉。
可還未想明白,隻見三皇子竟帶人闖進了小巷,怒不可遏:「好你個奸夫淫婦,竟然敢背著本皇子在這偷情!」
「好你個顧月如,懷了孕也不安分,在外面偷男人!這個賤種不會也是他的吧——」
話音未落,便是沈淮亭一拳打在了臉上。
接著便是一陣拳拳到肉的聲音,以及女子尖叫聲。
我靜靜旁觀,並未阻止。
沈府本是武將之府,三皇子和幾個小廝豈能傷到他。
但我失算了。
06
當一切結束,我緩緩走近小巷。
顧月如已經被帶走,隻剩下沈淮亭一人靠在墻上。
見到我,他並未驚訝。
陰影中,他的眼睛亮的出奇:
「你又聽到了?」
我點頭:「聽到了。」
「我和她並無——」
他從陰影走出,露出了全貌,臉上帶著幾分別扭,跟我解釋著。
但我的目光卻被他左臉的一道疤痕吸引。
不長,卻極深,正不斷流著血。
我的心頭猛地一顫,用手帕捂住傷口,眼神倉皇極了:「叫太醫!快!」
他一愣,皺眉道:「一點小傷而已——」
可我態度強硬的拉他回府。
直到太醫來府裡醫治,告訴我這道傷疤不可修復,大概一輩子都會留存時。
我怔愣的坐在他面前,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了許久。
沈淮亭眉頭皺的很緊,想要離開。
卻被我拉住了手腕。
「我好疼啊,沈淮亭,我為什麼會這麼疼啊!」
我趴在他懷裡,毫無徵兆的哭了起來。
哭的無法遏制,悲痛欲絕。
仿佛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沈淮亭愣住了,下意識的安慰我:「你別哭,我真的不疼。」
他以為我是心疼他。
但不是。
我哭的是此生再無一人像我的小將軍了。
再沒了。
07
那日之後,我和沈淮亭的關系好似緩和了一些。
我並未變化。
沈淮亭倒是不再日日混跡青樓酗酒。
他再次拿起了他擅長的長槍,校場上與兵將比試。
「侯爺說他不想受傷了,怕夫人再哭。」
他侍衛偷偷告訴我,或許是想讓我開心些。
但我反應平平,並無歡顏。
一次,沈淮亭比試時,我去看了。
日光下,他揮舞長槍,墨發飛舞,皮膚卻是素白,臉上淡淡的疤痕,不破壞俊美,反而給他添了幾分男子氣概。
但從頭到尾,再無一分像我的小將軍。
我等他比試結束,喚住了他:
他沒拒絕。
「侯爺,一起走走吧。」
我們並肩走在侯府裡,婚後三年倒是頭一回。
我微微偏頭,便能看到他通紅的耳朵,以及臉上的疤。
「其實你說的對,我的確是二嫁女。」
沈淮亭一愣,我問道:「你知道我嫁給了誰嗎?」
他眉心微皺。
「我不想知道。」
但我卻不顧他的拒絕,繼續道:「他叫華成霄,他與我一同在西北長大,夏天會帶我跑馬,傍晚在院中吹簫給我聽,我十六歲那年,是要嫁給他的,嫁妝都已備好,但前一天邊關大亂,他不得不去。」
「然後,再沒回來。」
那場戰亂,皇帝收復了邊關,父兄獲得了戰功。
隻有我,失去了丈夫。
其痛不可言。
也無可言說。
就連父兄也將我曾許配嫁人的事藏的嚴嚴實實,不讓我對外說隻字片言。
逼我,忘了華成霄。
但忘不掉啊。
08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才發現竟不知不覺下起了雪。
就像華成霄離開那日一樣。
那日,他身穿銀白鎧甲,趴在墻頭向下望著我,俊美的臉上帶著幾分羞紅:
「朝朝,等我戰勝回來,我就娶你,這次是我對不住你,但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當時,我就娶你為妻,我們相偕終老,一輩子不分開。」
他的眼眸那般的炙熱,燙化了我的心臟,將他的名字一字一字的烙印在我的血液裡。
直至今日,我都忘不了。
雪花落在我的臉頰,涼氣將我喚回神。
我直直望著沈淮亭,語氣輕輕的:「沈淮亭,其實你長的很像他,所以無論你如何惹我生氣,我對你都是無可奈何。」
「但一直是我錯了,你是你,他是他,你們不是一個人。」
他身體猛地一顫,仿佛對我的話有所預兆。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我笑了笑,嘆息中帶著幾分釋懷:「我將你當作替身,但你待我也不好,我們也算互不相欠。」
「沈淮亭,我們和離吧。」
09
沈淮亭並未給我回應。
他隻是看了我許久,然後轉身離開。
我不明白。
跟我和離本該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為何我主動提出他卻不立刻答應。
大抵是突然跟人提起華成霄,當天夜裡我竟夢到了他。
回到了我十六歲的前一天。
那時,孟府早就掛好了紅燈籠,一百二十抬嫁妝也滿滿當當的擺在院子裡。
就等我出嫁。
華成霄並非勛貴子弟,他是孤兒,被我父親撿回家充當我的侍衛。
但後來,他上了戰場。
因為他想娶我。
他想用一次次的戰功,證明給我父兄看他的能力。
而我也喜歡他。
我喜歡他每次見我時發紅的臉,喜歡他小心翼翼的為我牽著馬,但我最喜歡的是他戰勝歸來,騎在高馬上恣意張揚的身影。
後來,父兄欣賞他的勇猛,答應了他的求娶。
言我十六歲時便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