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她沒有遲疑,接聽了起來,那頭的人是許穎夏,她直接開口道:“言喻,是我。”
言喻:“嗯,知道,有事?”
許穎夏似是深呼吸了下,呼吸聲在電話裡有些明顯,她說:“你還在中國,今天不是程辭的忌日麼?你怎麼沒在英國,你不在乎了?這個時間點,就算你立馬直飛去倫敦,到達的時候,也是倫敦的今日時間的深夜了。”
言喻眼眸微凝,有些冰冷,她想掛斷電話。
許穎夏就接著說了:“哦,我想起了,是程家一直都不讓你在忌日當天去看程辭的吧,你從以前就是隔天才能看到他,對不對?真是可憐啊。你現在準備去機場了?”
言喻淡淡地道:“許穎夏,我沒去動你,你最好也別來招惹我。”
“你怎麼就沒動我了?”許穎夏的聲音有些尖銳,“你讓我失去了許家大小姐的身份,讓我失去了愛我的陸衍,你怎麼就沒動我了。”她似乎平緩了下,“你也別急著掛電話,言喻,電話裡就隻有你跟我兩個人,我也不想跟你繞圈子了,我隻想告訴你,你打我的巴掌,我都會還回來的。而且,我打電話,也不是為了跟你搶陸衍,因為陸衍不會跟你長久的,他隻會跟我在一起,你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你猜猜,他有什麼把柄在我手上。”
許穎夏不介意沒聽到言喻的回話,她繼續道:“其實也不是把柄,而是陸衍放不下我,男人都這樣,忘不掉初戀,在你的身上,他總是能看到我的身影,而且哪個男人不介意女人的過去呢,程辭就是你們兩個永遠的隔閡。”
言喻有些不耐煩,但說話的時候,卻覺得自己的喉頭像是有了腥甜:“許穎夏,你是不是做夢還沒醒?陸衍是什麼樣的人,我還需要你來告訴我麼?或許他還介意程辭,介意我的過去,你當你就沒過去了,你怎麼永遠都能裝出一副傻白甜的樣子,以為你出軌給他戴綠帽的事情,可以一掃而過,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麼?你把自己當做公主,也不想想,你的公主身份,原先是我的,是我施舍給你的,你把自己當美女,你對著鏡子看看你自己,再聯想一下我的臉,你就不知道自卑麼?”
言喻似乎從來沒這麼囂張地對許穎夏說話,許穎夏被震懾得好幾分鍾都沒有說話。
言喻冷笑道:“如果陸衍真的有把柄在你手上,你就去找他,找我有什麼用?想讓我主動離開他?我告訴你,是他不願意離開我,就算我甩了陸衍,你信不信他還是會屁顛屁顛地來找我。”
她不等許穎夏說話,就一下把電話掛斷了,許穎夏很快又重新打了電話過來,言喻這一次,直接把許穎夏的電話拉黑了。
她站起來,轉過身,就感受到,淡淡的煙草氣在她的頭頂上籠罩著。
她抬起頭,撞入陸衍含笑的眼睛裡,他笑了,看著她。
他沒動,她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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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他伸出手臂,做出了擁抱的姿勢:“過來。”
言喻也笑出了聲,想起了她剛剛的一番囂張的話,有點尷尬,也有點好笑,明明想著不要去他的懷中,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撲到了他的胸膛上,掛在了他的身上。
心思萬千起伏。
最終歸於平靜。
陸衍嗓音低沉,笑起來,胸腔似乎都在震動:“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對的,也都是真的,如果有人欺負你,讓你不高興了,你就這樣懟回去。”
言喻咬住嘴唇,忍住想要上揚的嘴唇:“哦,你不愛許穎夏了,就可以這樣對待了,如果你以後不愛我了,是不是也讓別人這樣欺負我?”
陸衍說:“不會。”
言喻要瞪眼。
他才慢吞吞地補充:“我不會不愛你,這輩子就是你了。”
“那要是你媽媽欺負我了……”
陸衍沒有猶豫:“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法,發泄回去。”
言喻有些驚訝:“那是你媽媽,你不怕別人說你不孝?”
陸衍語氣淡淡:“你和我在一起,就是融入一個陌生的家庭裡,已經很委屈了,我媽媽要是再欺負你,她都沒在意長輩的身份,你又何必拘泥於所謂的孝,更何況,還有我呢,我媽欺負你,你也發泄回去,我媽要是不滿了,我來負責。”
言喻笑意更深,她捏住了陸衍的兩頰,眼睛彎彎:“說的比唱得好聽。”
女人有時候,需要的就隻是個態度,就算丈夫真的讓妻子去打婆婆,隻要是正常的妻子,都不會真的去動手的,她們隻是需要丈夫的一個態度而已。
妻子和婆婆之間有矛盾,那一定是丈夫做的不夠好。
言喻下了結論……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明明拒絕了陸衍,也不打算現在嫁給陸衍,卻不自覺地就代入了陸衍太太的角色。
她咬了咬下唇,臉頰有些紅,眼底的笑意,似水彌漫。
*
言喻是第一年跟別人一同去看望程辭,她還是和往年一樣,在山腳下,遇到了姜舟墨。
☆、145
倫敦天氣很陰,霧氣蒙蒙,空氣裡彌漫的都是散漫的霧氣,撲面而來,微微冷冽的氣息讓人臉上的毛孔都舒張了開來。
烏雲低低地壓下來,籠罩在了這座城市。
言喻穿著黑色的及膝裙,露出了白皙的肌膚,她抿著唇,微微低頭,下了車,踩在了微微湿潤柔軟的泥土地上,左手捧著一束花。
陸衍一身黑色筆挺的西裝,輪廓冷硬,黑眸淡淡,看似比這倫敦的天氣還要陰暗。
他修長的手上握著一把黑傘,大半部分都撐在了言喻的頭頂上,而他的半邊肩膀都暴露在了雨霧之中,籠上了一層湿潤的霧氣,水珠晶瑩。
這裡是倫敦的郊區,卻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被上流社會用來開發墓地了。
言喻抬眸,看了陸衍一眼,兩人沒有對話,但是她的手動了動,握住了陸衍的手,十指緊扣。
陸衍的視線溫柔了些,聲音沙啞:“走吧。”
言喻卻覺得陸衍似乎有些莫名的緊張,他的掌心向來是幹燥的,但是現在,卻有些微微的湿潤。
言喻摩挲了他的掌心,嗓音綿軟:“嗯。”
她沒有問,但是心跳快了一瞬間,她聯想到了許穎夏說的把柄,陸衍會在意程辭,但應該不會因為程辭而緊張啊。
她眉心擰了下,又慢慢地舒展開,總覺得有些不安,喉嚨口也莫名的幹澀,像是有什麼東西卡住了,疼得難受。
陸衍從來沒管過程辭墳墓的事情,一直以來,都是程管家一手打理,一手安排人負責。守門人先是看到言喻,他早就記住了言喻的樣子,打了招呼:“言小姐,你來看辭少爺了。”
然後,守門人就看到了言喻身邊的陸衍。
他其實有些驚訝,這是言喻第一次,帶別人來見程辭。
守門人看到陸衍的臉孔,有些驚訝,然後反應過來,這是新任的家主,他連忙恭敬地問候:“衍少爺。”
陸衍薄唇微抿,眸光很淡,微微頷首。
然後他和言喻一同進去。
守門人就在前面引路。
幾人站定在了程辭的墓前,言喻松開了陸衍的手,蹲下來,把手裡的鮮花放了下去,面前已經有了幾束花了。
言喻知道是誰來看他。
她不去想,微微抬眸,對著程辭的照片,笑了起來。
她眸光微微閃,看照片的時候,因為靜態,所以會覺得陸衍和程辭更加相像,但不管是照片還是真人,她都能清晰地分辨。
言喻輕聲地說:“程辭,我來看你了。”
有人說,當最親愛的人離開的時候,人可能不會感覺到悲傷,因為第一反應會是不相信他的離去,直到後面看到那個人睡過的床,那個人用過的東西,那個人曾經的許諾,才會感到無法抑制的悲傷。
言喻也是這樣,她聽到程辭離世的消息,幾乎都不敢相信,直到程家辦了追悼會,程家搶走了程辭曾經在她這邊留下的東西。
不過……那一切都過去了。
她現在有了陸衍。
陸衍是程辭的哥哥,一開始,真的挺難讓人接受的,但相處之後,相愛之後,她根本就不會把他們倆弄混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從小就沒在一起相處過吧。
言喻想,陸衍對程辭沒什麼感情,或許都不覺得,程辭是他的哥哥。
她原本想告訴程辭,她和陸衍來看他了,但又覺得太過殘忍,隻是她分不清,這種殘忍對陸衍來說傷害更大,還是對程辭來說?
陸衍垂下了眼眸,先是盯著言喻的背影,然後看向了程辭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微微笑著,神情溫潤,眉眼溫柔,仿佛全天下的陽光都落在了他漆黑的瞳仁裡。
陸衍和他極其相似的眼睛裡,閃過了譏諷,薄唇顯得無情又冷冽。
程辭溫柔的話,這世界大抵就沒有溫柔的人了。
程辭大概是最偽善的人。
陸衍眯起了眼睛,胸口起伏了下,他決定給言喻留一點時間,和程辭說話,因為從此以後,他會將程辭驅趕出言喻的心中。
陸衍淡淡地說:“言喻,我在外面等你。”
言喻沒有回頭,嗓音有些湿潤:“嗯。”
身後陸衍的腳步聲慢慢地遠去,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過程辭的照片,是他的眉眼,她眼角有些湿潤,淚光閃爍了下,嘴角卻微微上揚。
“程辭,下次我再來看你的時候,會帶兩個孩子來給你看……還有,或許,我還會和陸衍結婚……你會祝福我麼?”她低眉笑了笑,“其實不祝福也是可以的,因為如果是你和別人結婚,可能我也不會祝福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有些漫無目的。
身後忽然又傳來了腳步聲,停頓在了她的身後,沒有動。
言喻睫毛閃了閃,她沒有回頭,但她知道,身後的那人不是陸衍,而是,姜舟墨。
她剛剛在山腳下,就看到了姜舟墨,兩人隔著影影疊疊的樹蔭,目光相遇,言喻很快就移開了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姜舟墨已經看完了程辭,卻又重新返回,就是為了跟言喻說話。
他目光深深地望著言喻:“好久不見。”嗓音是很沙啞的。
言喻沒動,仍舊微微垂著頭,露出了一截漂亮白皙的脖頸,讓人忍不住心痒痒的。
他對言喻的情感很復雜,說喜歡,他是真的很喜歡,心心念念了很久;但說不喜歡,他在被拒絕之後,沒看到她的時間裡,會惦念,會想念,會心動,但沒有多大的衝動,讓他拼了命地去留下她。
他都快以為,自己已經不喜歡言喻了。
可是在看到她的時候,他久久未動過的心,又一瞬間復燃了起來。
姜舟墨重復了遍:“言言,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