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沒從陸疏木那邊得到回答,直接扒拉著欄杆,睜著漂亮的藍眼睛:“你是shumu的媽媽嗎?你來看他,有沒有在學校裡好好表現對不對?他表現得很好哦,非常棒!我媽媽也會這樣偷偷來看我。”
言喻想反駁,但話到了嘴邊,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梗在了喉嚨間一樣,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她腦海裡的神經糾纏在了一起,亂成了一團,幾乎無法思考。
思緒被掩埋在了土裡。
一層又一層,重重的,隱隱約約有東西,要破土而出,那一瞬間的思緒快得讓她無法抓住。
這個小女孩的話還挺多的:“我是shumu的好朋友。”
陸疏木的神情寫滿了冷漠,一看就沒有把她當好朋友,小女孩絲毫不在意,笑得開心:“我會好好保護shumu的,因為我媽媽說,要保護弱小。”
陸疏木聽到從她口中說出的“弱小”二字,眉頭緊緊地擰著,嘴唇抿得更用力了些,似乎不太高興。
小女孩說:“我已經四周歲了,但是shumu才快要三周歲呢。”
言喻聽到“三”這個字眼的時候,心髒重重地收縮了下,陸疏木才三周歲,如平地一聲驚雷,轟鳴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她心髒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全身都是冷汗。
她愣怔著,腦海裡像是血液供應不足,所有的器官都停止了運轉。
她掌心是濡湿的。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胸膛起伏著,紅唇扯出了弧度,對那個小女孩微笑了下:“是嗎?你真棒,好女孩。”
小女孩害羞地笑了:“以後我會做的更好的,阿姨。”
學校裡忽然響起了鈴聲,小女孩“啊”了一聲,她去拽陸疏木,這一次,陸疏木來不及躲開,被她拽到了,她說:“要睡午覺了,老師要來找我們了,shu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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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疏木靜靜地看了眼言喻。
言喻連忙道:“你們快去休息吧,我也要去工作了,下次再聊,疏木。”
她的手伸進了欄杆裡,習慣性地摸了摸陸疏木的頭發。
陸疏木乖乖地讓她摸,沒跟她告別,就立在了原地,看著她離去。
言喻的精神有些恍惚,她思緒飄得有些遙遠,三年前的事情,一點點浮現在腦海,她想得心尖都發疼,她需要冷靜一下,再找個地方,好好地思考一下。
她的高跟鞋踩在了石板上,瞥了眼紅綠燈,是綠燈。
但思緒紊亂的她卻沒注意到,綠燈早已經轉變成了紅燈,而不遠處,電車已經在朝著她的方向開了過來,她卻毫無知覺。
電車喇叭聲被按得震天作響。
言喻下意識地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眼眸瑟縮了起來,身後,是陸疏木幾乎喊破喉嚨的嗓音:“不要,媽媽!電車!”
電車已經在減速了,但是由於言喻突然闖出來,即便減速了,也會被慣性帶著,朝著她直直地撞來。
言喻的全身都僵硬了起來,明明大腦想讓身體後退一步,身體卻怎麼也動不了。
不知道是誰,狠狠地在她身後,拽了她一把。
她腳上的高跟鞋一扭,腳踝上傳來嘎吱一聲,她疼得站不穩,直直地朝著身後摔倒了下去,控制不住。
“砰”一聲。
言喻落了下去,她的一隻高跟鞋落在了電車軌道裡,下一秒,電車就呼嘯著,輾軋著高跟鞋,過去了,電車呼嘯而過時卷起的氣流將言喻的頭發吹起又落下,言喻幾乎是看著電車就隔著幾釐米似的,擦著她的身體過去的。
她心髒懸在了半空中,驚魂未定,久久都沒有落地。
旁邊有路人跑了過來,出現在了言喻的面前,著急地問:“你們沒事吧?”
言喻還沒說話,耳畔就有溫熱的呼吸,男人的嗓音幹澀,低沉又帶著磁性,但仿佛有些隱忍:“沒事。”
言喻這才發現,她的後背上還墊著一個人,難怪剛剛那一摔,她身上卻沒有感受到多少的疼痛。
她連忙翻轉著身體,想要撐在地上,爬起來。
卻隻換來男人重重的悶哼聲。
言喻抿著唇,最後是在路人的幫助下,握著路人的手,爬了起來,她腳上隻剩下了一隻鞋子,另一隻被電車輾軋了過去,孤零零地躺在了電車軌道上。
電車也停了下來。
電車的司機從駕駛座上下來了,他似乎在生氣,擰著眉頭,什麼也沒說,直接打了電話,叫警察。
路人扶著言喻。
言喻疼得站不穩,她皺了下眉,垂眸看了過去。
陸衍拒絕了路人的手,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身上筆挺的手工西裝已經有些皺了,但他的背脊依舊挺拔,他沉默著,五官硬朗,高挺鼻梁下的薄唇緊緊地抿著,整個人透出了一股駭然森冷的氣息。
他走到了言喻的身邊,禮貌地對著那個路人道了謝:“多謝你了。”
說著,他慢慢地從路人的手中攬過了言喻,言喻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她一動,就感受到了陸衍周身縈繞的冷冽氣息,就冷靜下來了。
陸衍眉目染著寒霜,一張臉上寫滿了冰冷。
路人慶幸道:“幸好你們倆沒事。”她說著,驚魂未定地看向了言喻,“女士,你剛剛太危險了,都已經變燈了,你還在路上走,如果沒有這位先生,會發生什麼後果,真的很難預料,感謝上帝。”
陸衍黑眸定定,紳士地再次道歉:“抱歉,是我沒看好她,不會再有下次了。”
路人也是好心,她聳了聳肩,下巴朝著電車那邊揚了下:“司機在叫警察了,祝你們好運,倫敦警察對這個抓得挺嚴,估計不會很好說話。”
陸衍神情冷峻,眉骨一動不動,他倒不擔心這個,薄唇勾出了弧度,淡淡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不會有事的。”
路人也沒再說什麼了。
陸衍再次對路人道謝後,微微彎腰,面對著言喻的時候,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將言喻橫抱了起來,他的雙手似是鐵壁,牢牢地禁錮著她。
右手就橫在了言喻的膝蓋上,制住她的關節。
言喻覺得有些疼,不過再疼,也沒有腳踝疼,腳踝上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劇烈疼痛。
陸衍的臉色看不出什麼情緒,他邁開了大步,往路邊走了過去。
柵欄裡,陸疏木的臉色微微發白,他抿著唇,緊張地看著陸衍和言喻,問:“你們有沒有事情?”
陸衍繃緊了唇線,下頷的線條更是冷淡,沒有吭聲。
言喻怕陸疏木擔心,她笑了笑:“沒事的。”
現在一切平靜了下來,她的心髒卻仍舊沒有落地,她一看到陸疏木,所有的思緒就都湧了上來。
陸疏木就快三歲了。
而她和陸衍分開,也差不多快三年了。
這說明了什麼?陸疏木差不多是在她離開的時候,出生的,陸疏木是陸衍的孩子。
她原本看陸疏木瘦瘦小小,沒有想過他的具體年齡,她以為陸疏木是在她離開後,陸衍和時嘉然生的,可是時間對不上。
心裡頭的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她拼命地想將那個念頭按壓下去,拼命地想說服自己,陸衍會不會在婚內就和時嘉然發生了關系?他去了英國的那幾個月裡?
但更強勢的念頭卻告訴她,陸衍不會的。
陸衍這人,有著強烈的責任心,他會沒有心,他可能不會愛你,但他不會選擇在婚內肉體出軌。
言喻掙扎了下,想從陸衍的懷抱中下去,她想認真地看看陸疏木。
她心髒都皺成了一團。
心底深處有個可怕的期望在告訴她——她曾經有個兒子,七個月被強迫引產的孩子,讓她想起來心裡就充斥著滿滿當當的恨意的遺失了的兒子。
那個兒子,會不會,就是面前的陸疏木?
陸疏木為什麼長得小,為什麼身體不好,是不是就是因為他屬於非正常情況出生的?
剛剛陸疏木,是不是叫他媽媽了?
她當年,的確沒看到那個被引產出來的男嬰,後來,也不知道男嬰去了哪裡……她哪裡曾想過,被引產下來的孩子,還能存活……
她緊緊地攥住了拳頭,指甲陷入了肉裡。
一陣陣刺痛,才能讓她清醒,胸口的疼痛,已經快讓她不能呼吸了。
“言喻!”陸衍看到懷中的言喻還要掙扎著從他懷抱中離開,他壓抑了許久的火氣,終於沒忍住,爆發了出來。
他的黑眸凝結著濃重的冰霜,視線仿佛要將言喻攪碎了一般。
“你知道不知道,剛剛那種情況,隻要我晚來一點點,你現在就要躺在醫……”他收住了還未說完的話,吞咽進了嗓子眼,喉結上下滾動著,氣得胸口起伏著,聲音也是充滿了冷氣的沉峻。
他現在回想起,剛剛的那一幕,心髒還是會疼得讓他幾乎直不起腰來,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沒來,如果他沒能及時地拽回她,現在的畫面又會有多麼可怕……他連想都不敢想,失去她,他會怎麼樣……
陸衍的後背都是濡湿的,他手背因為用力,青筋突兀暴起。
言喻像是沒聽到陸衍的吼聲一樣,她拽了拽陸衍的袖子,忽然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瞳仁裡,倒影著的隻有一個陸衍。
她顫抖著聲音,盯著陸衍:“陸衍,陸疏木,是不是我的孩子?”
這短短的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才從她的嗓子眼中,擠了出來。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陸衍,陸衍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湛黑的眸子依舊是深淵古井,毫無波動,他的眉目仍舊覆蓋著重重雪影,沒有一絲溫度。
他淡淡地盯著她,盯到她都快懷疑她自己這個可笑的猜想。
陸衍菲薄的唇,揚起了淺淺的弧度,噙著譏諷和冷漠,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冰刀:“你想太多了,言喻。”
言喻指甲掐入掌心中,骨節泛白,她眸子冰冷,如寒光利劍:“陸衍,你別騙我!”
陸衍嗤笑:“你覺得,他哪裡長得像你?他有媽媽,他的媽媽就是時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