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的手指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繼續拿起了水果,但還是沒忍住,側眸瞥了眼言喻。
言喻注意到了南北的眼神,她失笑:“怎麼了?”
南北沒說話。
言喻輕聲道:“我沒事,真的,都過去了三年,我和他也早就分開了,我也早知道他有未婚妻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更何況,這不是我想不看就能不看的,鋪天蓋地都是新聞,我是被動著接受消息呢。”
南北的眉間微不可見地隆起了下,又慢慢地撫平,她伸出了手,慢慢地握住了言喻的手,笑:“不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支持你,放心吧,我永遠是你背後的依靠。”
言喻笑意更暖:“我知道。”她目光往下,看了看南北的肚子,“那你呢?今天肚子感覺怎麼樣?”
“還可以吧,吐一吐也就習慣了。”
“你打算告訴宋清然嗎?”
南北的眸光微微怔,就一瞬,她就又重新笑了起來,笑意璀璨得有些刺眼:“不知道,等他找來,我再做決定。”她頓了頓,聲音艱澀了起來,“最怕的就是我自作多情,而他找都不會找來。”
言喻反手握住南北的手,兩隻白皙的手指交纏在了一起,無聲的陪伴和鼓勵,就是最最漫長的溫柔。
言喻和南北都不會互相幹涉彼此認真做出的選擇。
因為她們都清楚,每個人都生來不同,在不同的環境下長大,在不同的氛圍裡形成了不同的性格,她們遇到的愛情也會不同,她們在愛情裡的表現更是不會相同。
誰也無法感同身受,所以,誰也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站在了自以為是的上帝視角,去指指點點別人的愛情;秉持著自以為是的聰明,去指責對方不是個聰明人;站在了道德制高點,去罵對方在愛情裡怎麼這麼低賤等等。
更何況,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清未必是件好事,迷也未必是件壞事。
這都是人生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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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們都很幸運,能遇到在同一個頻道上的彼此,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
秦讓昨晚送他們回利茲,又忙得晚了些,所以,今天一直睡到了中午,才慢吞吞地醒來。
他下樓的時候,一垂眸,就看到言喻坐在了沙發上,神情專注地盯著屏幕,纖細的手指正敲擊著鍵盤。
秦讓恍惚間,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
那時候,她遇到了危險,他救了她,卻還故意刻薄了她一頓。
秦讓失笑,俊朗的眉目浮現了濃鬱的笑意,言喻是個有趣的女人,她不僅有漂亮的外表,還有精致的靈魂,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大約就會忽略掉,她所有的不好,直接轉化為她的美好。
就連言喻之前,面色蒼白地躺在了醫院病床上的時候,他盯著她失去血色的臉頰,都能看好半天。
他就知道,他完蛋了。
他大概是,找到了上帝從他胸口抽走的肋骨了。
但他來得晚了些,他的肋骨在沒遇到他的時候,愛上了別人,和別人結婚了,但他也該慶幸,他來得剛剛好,剛好撫慰她的創傷,剛好能努力一把,陪她度過餘生,讓他的肋骨,回到他的胸膛之上。
言喻一轉眸,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秦讓。
她笑了起來:“中午好,你起床了?中午想吃什麼,早上還有粥剩下,你吃嗎?”
秦讓不挑食,給什麼就吃什麼。
言喻站起來,幫他熱了一碗粥,秦讓就坐在了言喻的對面,慢慢地喝著粥,他聲音沙啞了些:“對了,秦南風和小星星呢?”
“小星星今天要去學芭蕾,她早上耍賴不肯去,最後還是南風說陪她去,她才肯的,現在估計兩人還在舞蹈中心,我等會去接他們。”
秦讓:“我們一起去吧,順便帶著兩個孩子去吃頓好的。”
南北還躺在沙發上呢,她喝了一口牛奶,笑容曖昧地打趣兩人:“喲,老夫老妻了哈,周末小夫妻還帶著孩子去玩一玩哈,那我呢?你們倆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孕婦了?”
言喻失笑。
秦讓的態度落落大方,他眸色深邃幽黑,仿佛有漩渦,讓人不敢直視,至少言喻就不敢看,她下意識地就避開了秦讓的眼眸。
*
程家的老宅,一片寂靜,燭光微微跳躍,燈光明亮刺眼,穿著整齊的佣人們來來回回地無聲地走著,就像是來自工廠統一流水線的工具一樣冰冷。
空氣裡有些壓抑的氛圍。
今天是程家人的聚餐,坐了滿滿的一桌子人。
陸衍坐在了主位上,下面是程管家、時嘉然的父親時正鋒、時嘉然、程二叔、程三叔和程七公等等。
陸衍眸色淡然,沒有什麼表情。
時嘉然的旁邊坐著陸疏木,她不太喜歡這樣的聚餐,但又不得不參加,隻能慶幸,這已經算是好的了,程家的公爺輩分的人都沒有來,不然光是敬酒,時嘉然都要敬許久。
時家跟程家是多年的世家關系,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關系,雙方都想著最好能強強聯合,讓兩家集團都雙贏。
強強聯合的最好辦法,自然是聯姻了,時家有膚白貌美的前進時嘉然,程家有意氣風發的陸衍,男才女貌,再適合結婚不過了。
今天聚餐的主題就是聯姻。
程七公作為長輩出面,笑容慈祥:“嘉然一看就會是好妻子,嘉然啊,是我看著長大的,脾氣好,性格好。”
有人附和:“就是啊,而且,兩個小年輕都有了疏木,遮遮掩掩了這麼多年,我們做長輩的,是該給他們做主結婚了。”
陸衍靜坐著,沒有抬眸,眼睫毛微微垂下,他臉上線條的輪廓有些凜然,氣場卻很強大,他安靜地聽著大家的討論,等到大家討論得差不多,開始詢問他的意見的時候。
陸衍抬眸,眸色冰涼幽深,透出了湛黑的寒氣:“疏木不是……”
他話才開了個頭,陸疏木忽然就叫了陸衍:“爸爸。”
陸衍眉頭皺起,看起來有些危險,他不喜歡陸疏木這樣,隨意地打斷大人之間的談話。
但在座的人倒並不這麼想,一個是因為他們清楚,陸疏木會是程家的下一任繼承人,另一個是因為,陸疏木就是一個小孩子啊,平時又乖巧聽話,讓人哪裡舍得生氣?
陸疏木一點都不畏懼陸衍的目光,他睜著黑白分明又清醒的眼睛,說:“我困了,我讓媽媽陪我上樓了。”
陸衍眉頭越鎖越緊,深邃黑眸閃過銳利,帶著透視人心的力量,直直地盯著陸疏木。
陸疏木為什麼突然叫時嘉然媽媽?又打斷了他的話?
程管家笑了起來,淡聲說:“小小少爺年紀小,在長身體,容易犯困,就讓嘉然小姐陪他上樓吧,雖然說男孩子不可以太依賴媽媽,但畢竟現在的小小少爺還是個很小的孩子。”
他近期很低調,仿佛進入了養老生活一般,但事實上,他也差不多進入了養老生活,原本在他手頭上的明面上的大部分權力,幾乎都落空到了陸衍的手上。
但在座的各位誰也不敢小瞧程管家。
時正鋒笑容滿面,看了程管家一眼,又盯向了陸衍:“疏木都舍不得媽媽了,你這個做爸爸的,難道還沒玩夠,還不想收心結婚啊?”
他的話裡帶著調侃,成功地讓周圍的人都陪著笑,很快,他們就認為結婚的議題已經討論完畢了,轉移到了其他的話題。
程二叔想找陸衍很久了,他現在是既沒有權力,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金錢,但他這麼多年來,花錢大手大腳慣了,以前陸衍的爸爸還在的時候,都不敢這麼克扣他的錢!
當著時正鋒的面,程二叔不敢說得太直白,隻是問了陸衍一句:“阿衍啊,什麼時候把二叔調回總部啊?分部那邊也不是不好,就是太遠了點,不太方便。”
陸衍語氣很淡:“二叔,調回總部,不太方便。”
他的臉色不容人拒絕:“二叔,你被調離,是因為你做錯了事情,你給公司造成了損失,所以,我必須對你做出懲處。”
程二叔之前在總部,沒少撈金。
他聞言,臉色都白了。
陸衍的冷眸裡閃過了暗光:“二叔,人要懂得知足。”
程二叔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他惱羞成怒,大聲地吼了回去:“陸衍,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告訴你的吧!”他生氣的時候,絲毫不顧及在場的時正鋒,“你年紀輕輕坐上了家主的位置,如果沒有我們這些老人支持,你以為你可以?你現在翅膀硬了,知道找時家聯姻了,所以開始不顧我們這些老人了?!”
陸衍眸色更冷,五官卻如冰雕,表情紋絲未動:“二叔,你喝多了!”
二叔冷笑:“我喝沒喝多,我心裡有數!這家裡姓程,不姓陸!當年程辭和家主在,都不敢這麼對我們!”
這下生氣的人是程管家,他沉著臉,直接讓保鏢上來,嘴上說的好聽:“來人,二爺喝醉了,把二爺送到樓上去休息。”
保鏢們力氣大,三兩下,不顧程二叔的掙扎,直接將程二叔帶離了餐廳。
程二叔走之前,臉色漲紅,眼神微醺,猙獰著表情,放下狠話:“陸衍,我還是那句話,你小子別他媽地落在我手裡!”
陸衍菲薄的唇冷冷地揚起了譏諷的弧度。
時正鋒看了眼陸衍,輕聲道:“狗急跳牆了,也是很可怕的,阿衍,要麼快刀斬亂麻,不做不休!要麼,就要將自己的軟肋,保護好。你還年輕,要快點做出選擇啊,不然得不償失。”
陸衍胸口沉悶,他蜷曲起手指,力道漸漸變大,握緊了筷子。
*
隔天。
程氏集團總部會議室,正在開高層會議,有幾個元老一直在說話,陸衍抿著如同直線一樣的薄唇,什麼都沒說話,安靜地傾聽著。
慢慢地,元老也有了分歧意見。
陸衍面無表情,眼角噙著淡淡的譏嘲,這些蠹蟲,一點點侵蝕著程氏集團這個大型的公司,如果再不清理,程氏集團也快腐朽了。
等到幾個元老炒到最兇的時候,陸衍猛地就將手裡的文件夾,扔在了桌面上,聲音尖銳,他坐直了背脊,方才還鬧的各位,都冷靜了下來。
陸衍眼底透出了森然的寒氣:“每次看到幾位元老,為了公司的利益,爭吵成這樣,我都想,元老們早已經到了頤養天年的地步,是該離開會議室了,你們的年紀也不適合繼續在會議室爭吵了,這個會議室,是時候引進新鮮血液了。”
這話說得,直接將幾位元老,氣得頭昏眼脹,面色脹紅。
陸衍卻一點都不肯退讓,冰冷無情的雙眸逡巡過每個人的表情,他周身都是沉重的壓迫力。
會議不歡而散,離開的時候,好幾個手中權力被架空了的元老怒火難耐地瞪著陸衍,咬牙切齒:“陸衍,你小子夠狠,我等著你摔下來的時候,你太年輕了,不懂得制衡,你以為當年的家主,當年的辭少爺,沒想過清理麼?”
他冷笑:“人的每一步都是關鍵的,你現在走錯了,也許以後就都走錯了!如果沒有時家和程管家,就你一個陸衍,還想在程家立足,真是笑話。”他諷刺意味更深,“如果這次的聯姻不成,陸衍,你就會失去時家這把保護傘,然後,所有原先被你壓制的勢力,都會重新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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