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的喉結上下滾動,什麼也沒說。
陸承國最近的確很忙,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司開會,要麼就是出差,幾乎沒有多少時間是在家裡的。
他看了陸衍一眼,囑咐道:“人是要往前看的,過了這個坎,什麼事情就都沒了。”
陸衍垂著眼睫毛,唇線繃直。
陸承國:“給小星星設立的那個基金,今天我也往基金裡注錢了,找了專門的經理人幫忙管理了,也已經找了律師轉讓給了言喻。”
“嗯,你負責吧,辛苦了,爸。”
“程家怎麼樣了?”
“還行,那個管家有點本事,有他在,整個程家的躁動大部分還是被壓制著。”
陸承國眉頭微微擰了下,程管家其實遠遠不止是管家,他是程家家主的左膀右臂,幫著家主管理著很多事情,也打理著無數業務。
人脈廣、能力強。
的確很不錯。
“你媽這次失職了……那個孩子……”
陸承國再說了兩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陸衍也進了臥室,他冷沉的視線逡巡了一圈臥室,中央空調的溫度調得有些低,床上鋪著寬大的絲絨被,看起來柔軟,一旁的窗戶關著,白色繁復蕾絲花紋的紗簾輕輕地垂了下來。
他記得,言喻曾經說過喜歡這個紗簾。
陸衍胸口起伏了下,拿了浴袍,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噴頭灑水,他脫了衣服,站在了噴頭下。
溫熱的水流從頭灑落,從額頭滲落到眼睛處,再一點點地往下,順著冷硬的下頷線條,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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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繃緊了唇線,閉著眼睛,喉結滾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洗完澡後,陸衍裹上了浴袍,取了杯紅酒,打開落地門,走到了陽臺上,他站在了欄杆旁,從半山腰俯瞰著整座城市,燈火零星,車流滾動,城市的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
有冷風襲來。
他仰頭,灌下了那一杯的紅酒,酒液順著喉嚨,滾入胃中,冰涼中混著灼燒的烈度。
他的手撐在了欄杆上,隻覺得胸腹間空蕩蕩的寂寥,冷風滲透進了他的心髒之中,仿佛刀片在刮著胸腔,彌漫著血腥氣。
陸衍倏然間生出了茫然,深夜寂靜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個行屍走肉。
那顆堅硬的心髒,卻破開了柔軟的口子。
想人,想得心疼。
他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走,離婚和手握權力,並沒有給他想象中的釋懷,也沒有給他帶來幾分愉悅。
他的心髒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大海深處,海水倒灌,入耳侵肺,掠奪呼吸。
*
陸衍還要在國內待兩天,但是這兩天,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排。
他本來想去私人醫院,他媽媽在那……但他冷靜了半天,沒有去。
他又想到了言喻,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
他攥緊了手指,一點點用力,掐著掌心的肉。
陸承國已經去陸氏集團了,別墅裡隻有一些佣人,陸衍下了樓,看到那些佣人陌生的臉,有些恍惚,然後才反應過來,原先的佣人早已經被他替換掉了。
他一個人安靜地吃完了早餐,但在吃早餐的時候,腦海就沒停止過轉動,兩人相處的這將近兩年來,不知不覺間,他早已經記住了言喻的喜好。
她喜歡喝粥,最喜歡白粥,其次是秋葵蝦仁粥,她還喜歡吃油條。
她會做各式各樣的早餐。
隻是,他再也吃不到了。
一想起,未來不知道是誰,或許就是秦讓,會一直吃到她親手做的早餐,他的妒火就忍不住灼燒,心髒就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地攥著。
人的習慣很難改變,他暫時還不適應,言喻不在的日子。
這半年在程家,他就像是自虐一般,很認真地翻閱著和程辭有關的一切,他慢慢地知道了程辭的成長經歷,程辭的性格,程辭的想法和程辭對言喻的愛。
他們相識於微時,相愛於年少,所有的少年時光都是彼此。
程管家給了陸衍全部的權力,可以翻看程辭的所有東西。
程辭還有寫日記的習慣,每一篇日記裡提到的禮物,陸衍幾乎都能在程辭的臥室裡找到,程辭甚至保留了言喻小時候玩過的許多東西。
程辭還給言喻拍了好幾本相冊的照片。
照片裡的言喻,從小小的面色冷淡的小女孩,一直到笑容甜甜的少女。
從照片裡,很好地看到了言喻的成長軌跡,也看到了她在程辭的照顧下,一點點地變得愛笑。
程辭為人低調,但和言喻在一起,盡管程家不允許,但他的生活中仍舊充滿了言喻的氣息,他說他想跟言喻結婚生子,隻生一個女兒就好,如果生了女兒,名字就取一個字,叫做——星,意味著她如明星般閃耀炫目著他的人生。
就像那句話說的——所有的事情都很低調,唯獨愛你這件事不會。
濃烈的妒火帶著毀天滅地的痛楚,纏繞著陸衍。
他不敢去見言喻,卻又不得不回去見言喻。
他回到了陸家,也總是不想對上言喻的視線,他怕自己衝動,也怕看到她臉上的冷漠,和照片裡的甜蜜全然不同的冷漠。
他忍得全身的骨頭發疼。
回到了程家,他闲下來,還是會去看程辭眼中的言喻,去了解、認識那個他從未見過的言喻。
有時候,他心髒疼得難受。
他也會想,如果從小就認識言喻的那個人是他的話,又會怎麼樣……
*
第二天,陸衍漫不經心地在看著報表,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聽起了電話,眉間的痕跡褶了起來,腦海中的神經像是有尖刀割過。
他抿緊了薄唇,握著手機的大手微緊:“什麼?”
他抓起桌面上的車鑰匙。
別墅外,傳來了引擎轟鳴的聲音,他猛地踩下了油門,打著方向盤,如同離弦的箭,離開了半山別墅。
他的車子停在了婚後他和言喻居住的公寓下。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言喻和秦讓從公寓大樓裡走了出來。
陸衍握著方向的手指用力得指節有些蒼白,眼底的神色微微一變,眼眸幽黑深邃,臉龐冷冽,沉得仿佛隨時都能滴下水來。
言喻抱著小星星,小星星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肩頭上,秦讓的手裡卻搬了許多的東西,是言喻的行李。
言喻的眼角眉梢流淌著的都是濃鬱的笑意,她彎著唇,皮膚白皙,在夏日的晨光下,卻仿佛像是盛開在春天的桃花,氤氲著潋滟的氣息。
其實臉色是蒼白的,身材也是纖瘦的,但她琥珀色的眼眸蕩漾出來的笑意卻是嫵媚多情的。
秦讓幹淨的眉目裡含著笑意,他側臉輪廓的線條流暢,映襯著淡藍色的天空,更是透出了清爽。
他大步地邁開,雖然搬著許多行李,卻一點都不顯得吃力,甚至還能空出一隻手,彎腰替言喻和小星星打開了車門。
言喻抱著小星星坐進了後車座,不知道秦讓說了句什麼,小星星忽然趴在了窗口上,仰著小臉蛋,黑眸亮晶晶的,“吧唧”一下,給秦讓的側臉落了一個吻,她親完後,就笑了起來,甜得像是棉花糖一樣。
陸衍的心髒猛然地收縮了下,悸痛得讓他一瞬間想彎下腰,還沒吃早飯的胃空蕩蕩的,胃酸在腐蝕著胃壁,又酸又疼。
秦讓放好了行李之後,沒有著急上車。
沒過一會,大樓裡又走出了一個人,那人穿著合身的西裝,笑意如春風拂面,跟秦讓握了握手,秦讓彎腰對言喻說了幾句什麼之後,然後上了車,開車離開了這裡。
陸衍喉結無聲地滾動,他看到言喻離開了之後,就打開車門,繃緊了下頷線條,走到了那個男人面前。
陸衍的眼神黑得幾乎看不到光,有些可怖。
他問:“剛剛離開的那個女人,將公寓賣給你了是麼?”
那個男人明顯有些緊張,他咽了咽口水,不太敢說:“怎麼了?我是合法手段買到的,我們也籤了過戶協議,這些程序都是合法的!”
陸衍垂眸,黑眸深深,讓人看不出情緒:“多少錢買的?”
那個男人沉默,緊緊地盯著陸衍,沒有回答。
陸衍沒有加大聲音,隻是放緩了語氣:“多少錢買的?”卻隱隱約約透出了濃鬱的壓力感。
陸衍繼續道:“你花了多少錢,我花三倍的價格買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點地握緊。
那個男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眸,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個價格。
陸衍的臉色卻越發難看。
那個男人補充道:“人家夫妻倆急著出國,所以才匆忙地低價甩掉了這個公寓,你該不會是嫌棄三倍價格貴吧?你剛剛可是答應我了啊!你要是不買算了,這個地段,這麼好的房子多的是人要買。”
陸衍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早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他怒極反倒淺淡地笑了出聲,仿佛整個胸腔都在震動著一般。
“夫妻倆”和“出國”兩個詞直接鑽入了他的聽覺神經裡,帶來了一陣刺痛,疼痛如電流,迅速地在四肢百骸裡流竄了過去。
他嗓子低低啞啞:“他們不是夫妻……”
聲音太低了,低到對面的人都沒聽到,擰了下眉頭:“你說什麼?”
陸衍:“我說,你出個協議,我仍舊會花三倍的價格,買下這個公寓,現在就過戶。”
他沒帶現金,也刷不了卡,他直接讓對方去陸氏集團要錢。
陸衍很快就拿到了公寓的鑰匙,他一個人上去了公寓,打開了房門,言喻收拾得很幹淨,整個房子都被鋪蓋上了白布,所有具有主人風格的裝飾都被收了起來,房子裡散發著冷漠無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