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失去了唇色。
她纖細、骨瘦如柴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聲音很虛弱:“北北,怎麼辦,他不見了。”
南北鼻子一酸,彎腰抱住了她,她輕輕地拍著言喻的後背,引導著她發泄情緒:“他是不見了,我也很難過,心裡恨恨的,想罵周韻那個老妖婆,也想打死許穎夏這個攪屎棍,還恨死了陸衍,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但什麼都沒做,就是他最大的錯誤。”
言喻的手指很冰涼,南北的話明明很近,卻又很遙遠。
她胸口情緒波瀾起伏,臉上的表情譏嘲又可怖。
心髒仿佛被饕餮啃噬著一般,鮮血淋漓,骨肉分離,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手指的指甲陷入了掌心裡,疼痛一陣接著一陣。
她咬緊了下唇,她好恨,如果她足夠強大,她是不是就不會陷入這樣悽慘的地步。
她喉嚨壓抑,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堵住了一般。
好半天,才哽咽著,慢慢地哭出來。
但是她的哭聲也格外讓人心疼,幾乎沒有聲音,無聲的、寂靜的,隻有臉上肆虐的淚水。
她對不起那個孩子。
南北摟緊了言喻,她嗓音溫柔,帶著安撫和笑意:“沒關系,阿喻,哭出來,哭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平靜了,哭完了,我們就讓事情過去了,明天還很好,你還有可愛的小星星,還有光明的前途,你的律師職業生涯還在等著你去開拓,以前說好了,你要30歲就當上合伙人,然後贏取我這個嬌美人呢。”
言喻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靠在了南北的胸膛上。
手指緊握。
骨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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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了哭聲,隱隱約約的,帶著啜泣,聽得讓人心髒緊緊地糾成了一團,帶著絕望。
是啊,她自由了。
她應該高興的,但她總是忘不了那個流逝的孩子,忘不了對陸衍的恨,也忘不了……她似乎早就對陸衍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這一段婚姻讓她經歷了太多,也疲憊了太多。
等言喻的情緒平復了下來,南北從一旁抽出了湿巾,一點點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南北問:“阿喻,那你要跟秦讓去英國嗎?去秦讓的律所。”
言喻湿潤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下,她抿著唇,沉默了一會,還是道:“不會的。”
南北的臉色很平靜,沒有多少驚訝。
不管言喻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都會支持的,更何況,她了解言喻,言喻這樣聰明的女人,也大概早就注意到了,秦讓對她是特殊的,一個單身男人對一個單身女人的特殊,大多都是出於情感,而情感恰恰是言喻現在不敢再碰觸的一點。
她絕不會在自己不想戀愛的時候,主動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和幫助,給對方希望,卻又不給對方結果。
南北繼續問:“那你想怎麼辦?”
言喻蒼白的唇彎了彎:“把陸衍給我的房產都賣了,然後拿著陸衍給的錢,去英國,先休養一段時間,安頓好小星星,我再自己找個律所。秦讓願意幫我是情分,我卻不能一直享受著他的照顧,更何況,我有小星星,我得做一個獨立的媽媽。再者,陸衍給的錢不花白不花。”
南北鼓了下兩腮:“花錢當然是要花的,就是有時候想,陸衍要是知道你花了他的錢,是不是就良心更安了,一點都不愧疚了。”
言喻倒是無所謂,她眸光怔怔地盯著窗外,唇畔的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消散在了晨光裡。
“有什麼關系呢,既然都離婚了,他怎麼想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愧疚或者不愧疚,我都不在乎了。”
南北的心髒一縮,眉骨一跳。
忽然覺得,言喻大概是真的想徹底放下了。
比起恨和不甘,當然是當做陌生人一般,毫不在意才是最傷人心的,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最快能走出離婚的陰影,也能最好地享受剩餘的生活,用陸衍給的錢。
南北捏了捏言喻的臉頰,笑眯眯的:“阿喻,果然還是你瀟灑,果然,每個人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醫生。”
*
言喻嘴上說的瀟灑,但要走出來,還真的不容易。
幸好還有南北一直陪著言喻,兩人一起看劇,一起玩遊戲,一起看書,一起喝茶,還陪著小星星鬧。
南北看到言喻躺下閉上了眼睛,就輕手輕腳地抱著小星星退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秦讓靠在了走廊的牆上,長腿交疊,背影高大。
南北也跟著站在了他的旁邊,她的手有意識地捂了下小星星的耳朵,然後輕輕地對秦讓道:“言喻抑鬱症復發了,但現在的病情看起來不算嚴重,至少比當年程辭離去的時候好多了,或許,是因為有小星星在吧。”
“那就好。”秦讓唇線涼薄,“陸家這次的手段也太下三濫了,居然對一個孕婦下手,陸衍還真不是男人,連自己的太太都護不住。”
“護不住麼?他也沒見得有幾分上心。”南北嘲諷,“你在英國的這半年,聽說了他和那個華裔女人戀愛的事情了嗎?是家族的安排麼?”
“應該是,我在利茲,倫敦的事情沒辦法得到第一手資料,程家混亂,程管家應該也是希望拉到新的幫手,所以才讓陸衍相親。”
“相親?”南北眼眸的譏諷越發濃鬱,“陸衍之前都還沒和言喻離婚呢,他就敢去相親了,所以他這次這麼爽快地離婚,是因為要和那個女人聯姻?”
秦讓眉目疏淡,似是寒風凜冽,厚雪覆蓋,他神情冰冷:“或許吧,有時候,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是遠遠比不上野心的。”
南北最恨的還是陸衍的母親周韻,她抿緊了唇,咬著牙齒:“周韻這女人太惡心了,居然還真的讓言喻引產!”
秦讓唇畔的諷刺一點點加深:“引產算什麼,豪門世家裡做出的惡心事,比這多得多。”
“難道就沒辦法可以懲罰她麼?”
“法律上很難,特別是這種涉及家庭倫理關系的引產,是違法的行為,但很難追究其法律責任。”
南北的眉頭緊緊地擰著。
秦讓眸光幽幽,仿佛在思慮著什麼。
小星星手裡抱著一個布娃娃,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看著秦讓。
秦讓低眸,就對上了她的視線,笑了笑,從南北的懷中抱起了她:“小星星,想不想跟秦叔叔去英國玩?”
小星星眨巴了下眼睛,睫毛卷翹,她軟軟地問:“媽媽去嗎?”
“去。”秦讓狹長的眼眸含了笑意。
小星星遲疑了下,她這幾天跟著媽媽在醫院,她知道媽媽身體不好,但是她的小手機丟了,她有點想爸爸,之前爸爸會用小手機跟她打電話。
沉默了好一會,小星星黑眸水潤:“那……爸爸呢?”
她的話音落下,兩個大人都安靜了下來。
南北是有些奇怪,就算之前陸衍有一段時間在照顧小星星,但最近半年,他人在英國,也就零零散散地回國幾次,小孩子忘性又大,小星星怎麼還惦念著陸衍?
秦讓則是感嘆血緣的力量,他手指蜷縮了下,不禁想到,如果他有一個小公主,絕對不會像陸衍一樣,讓她受這麼多委屈的。
南北抿著唇,視線對上了小星星,輕聲道:“小星星,南阿姨想跟你說,不是所有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會在一起的,但是能保證的就是他們都很愛你,爸爸媽媽接下來有自己的生活,但他們都會繼續愛你。你和媽媽要一起去英國生活了,爸爸也會在英國,但你們不住在一起,不過呢,你還有南風哥哥陪著你,南北阿姨照顧你,秦讓叔叔疼愛你,你的媽媽愛著你。”
小星星睫毛顫抖了下,粉嫩的小嘴唇下意識地癟了下,但她眨巴著眼睛,安靜了半天,自己乖乖地消化著南北阿姨告訴她的事情。
小星星趴在秦讓的胸口一會,就要南北抱她,她摟著南北的脖子,還是沒忍住,貼在了南北的耳朵上,隱隱有著哭腔:“可是,南阿姨……我想爸爸了……爸爸……一個人。”
南北的心髒疼了瞬間,像是針尖扎了進去,密密麻麻的痛。
她輕輕地撫摸著小星星的頭發,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孩子說起大人之間復雜的事情,陸衍根本就不會一個人,他身邊多的是女人想要倒貼上去。
南北嘆了口氣,她最終幹脆什麼都不說,隻是抱著小星星,帶她去旁邊看月亮去了。
小星星盯著月亮,小拳頭握著:“阿姨……我想給爸爸打電話……”
南北不知道陸衍的號碼,就算知道,她更怕,那頭沒有人接聽,或者是女人接聽,從而傷害了小星星的心。
她低眸,對著小星星道:“爸爸現在出國了,中國的電話打不過去哦,而且媽媽現在身體不舒服,小星星乖,和南北阿姨一起關心媽媽好不好?別哭了哈,要是媽媽看到小星星哭了,該多傷心。”
“好。”
小星星背過小肉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睫毛湿潤,黑瞳似是雨水衝刷一樣幹淨,乖巧得讓人心疼。
*
陸衍還在這座城市裡。
他還沒有回到英國。
夏天的夜晚,城市也是燥熱的,空氣浮動著香氣,霓虹燈閃爍,燈影縹緲,路上來往的女孩都露出了漂亮纖細的長腿。
陸衍開著車,停在了會所前,立馬有服務員過來,要幫他泊車,他把鑰匙扔給了服務員,下意識地往一旁的大樓看了眼。
忽然他的眸光微微定住。
一個女孩慢吞吞地走著,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一個背影,纖瘦,穿著黑色的單裙,露出了兩條筆直纖細的長腿,黑發垂著,夏風拂動,走動間會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脖頸。
是言喻……嗎?
陸衍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跳動的速度有些驚人,鼓動的噪音仿佛要穿破耳膜。
他以為早已經冷靜下來的心髒卻緊緊地瑟縮著。
傳來了隱約的疼痛。
等他看清了以後,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籠罩了他,他的心髒從高處狠狠地砸落了下來,摔了個稀巴爛。
不是言喻。
隻是一個背影長得像她的女孩。
但是陸衍還是微微地蹙起了眉頭,他不知道為什麼,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眸光定定,黑眸幽深地盯著那個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早已經攏得青筋凸起,骨節蒼白。
陸衍繃緊了下頷線條,這幾天,他睡得一點都不好,隻要閉上眼,就是言喻躺在了血泊裡,臉色透明得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就像是陽光下的泡沫,經不起碰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