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的薄唇上噙著冷漠的弧度,眼底浮冰沉了下去,帶著冬日凜冽的寒氣,他想,言喻這個女人實在太麻煩了。
如果能這樣解決,該多簡單。
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
他冷笑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槍,率先轉過了身:“走吧。”
言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跟在了陸衍的旁邊。
陸衍眸色深冷:“你剛剛就不怕,我真的開槍。”
“不會。”言喻現在才發現她剛剛攥著的掌心裡,已經冒出了冷汗,湿漉漉的一片,在這樣的夏天,冷風吹過,卻帶著寒氣。
言喻的確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轉念,就想明白了,更何況,她昨天才提出那樣的要求,也就是說,她想追陸衍。
雖然“追”這個字,聽起來有些好笑。
言喻眉眼淡然,眉眼間笑意綿長,她笑,唇畔的弧度恰到好處:“你舍不得。”
陸衍低頭看她,冷清的眉頭微微一蹙:“真有自信。”他冷冷地嗤笑,像是在笑話言喻的不自量力,他淡漠道:“你的確自信了不少,但別太過自負。”
這一對夫妻之間的較量,也是一場拉鋸戰,更像是兩人的手上不得不各自拽著一段彈簧的頭,誰也無法先放手,但誰也不敢緊緊攥著。
兩人都害怕受傷,都在一次一次地試探。
陸衍許久沒有來玩射擊了,槍法有些生疏,但他的氣場強大又冷靜,站立在那兒,就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練順手了,連著好幾發都是十環。
言喻望過去,看到陸衍叫她過去,她走了過去,陸衍的睫毛動了動,淡淡道:“你也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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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喻還真的沒有玩過射擊,但陸衍也不像是要主動教她的樣子,言喻的紅唇張了張,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沒放下身段,讓他幫忙,而是自己先玩。
陸衍就站在了不遠處,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言喻,他仰頭,灌了一口水下去,喝完了才發現,他拿錯了瓶子,這是言喻的瓶子。
他擰了擰眉,看也不看地扔進了垃圾桶裡,五官凌厲,眉目冷寒得讓人難以直視。
言喻研究了下射機槍,腦海裡緩慢地回放了一下陸衍方才的動作,她抿著唇,小心翼翼地學著陸衍的動作,雙腿微微張開,槍支舉到了前方。
季慕陽從旁邊走了過來,站在了陸衍的旁邊,他手上也拿著一把槍,漫不經心地玩轉著,目光幽幽地看著言喻,嗤笑:“阿衍,你不打算過去教教她?以前你可是手把手教過夏夏的。”
陸衍漆黑的眼眸冷淡,抿著的薄唇沒有什麼弧度,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言喻怎麼能跟夏夏比。
季慕陽表情也很冷淡,聲音慵懶地表示贊同:“也是,言喻這種心機深的女孩,肯定無法和夏夏比。”
這句話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贊美。
卻讓陸衍回頭瞥了他一眼。
季慕陽繼續道:“還沒找到夏夏的蹤跡麼?阿衍,是你真的找不到?還是你不想找?我總覺得,你不太用心。”
這一句話是一道明晃晃的利劍,直直刺向了陸衍的心髒。
陸衍繃緊了下頷,握著手槍的手,緩緩地用力,攥緊,手背有些青筋起伏。
語氣卻很冷淡:“阿陽,你想太多了。”
季慕陽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嗓音慵懶,又是不著調:“臥槽,哈哈哈瞧言喻那個樣子,真是夠蠢的,就這種女人還有那麼多心機啊,真是難以想象。”
他全程的目光就沒離開過言喻,薄薄的唇畔勾勒了淺淺的笑意。
陸衍淡漠地看著季慕陽,他擰眉,隻覺得季慕陽是不是對言喻太過注意了點?
過了一會,季慕陽拿著射擊槍就朝言喻走了過去。
言喻上一秒,才射偏了,連靶子的邊緣都沒有擦到,下一秒,就聽到季慕陽的笑聲在她旁邊響起。
季慕陽聲音欠扁:“言喻,你技術也太爛了吧,三歲小孩都比你的好。”
言喻沒有理他,微微抿著唇,神情專注地盯著那個靶子。
季慕陽就站在她的身邊,她鼻子的弧度很恰好,不會過高,也不會過低,這大概是她整張臉上最完美的一處五官了。
他不經意地上下打量了下言喻,懶懶地勾了勾唇角。
言喻還真的變了不少。
從一開始在報紙上看到的肥胖棄婦模樣,到現在的嬌俏職場麗人,不得不說,她的確是個潛力股,隻是需要時間的磨合。
季慕陽想了下許穎夏的樣子。
言喻和許穎夏是兩種類型,許穎夏就是一株菟絲花,離不開別人,她一輩子都需要別人的悉心呵護;而言喻不一樣,她自己就可以活成一樹木棉,堅韌、強大,但不代表,她會遠遠地拒絕人,不讓人靠近,也不代表她不會依靠男人。
她這種女人,實在太有意思了,足夠強大,也有懶得遮掩的不足。
就是在強大之中的不足,才勾得人心痒痒的。
但幸好,言喻是陸衍的女人,而他季慕陽最看不起,動兄弟女人的男人了。
言喻胸口淺淺地起伏了下,她抿住唇,白皙的手指扣住扳機,正準備再打一槍,她的手就被季慕陽握住了,季慕陽整個人從身後,環繞住了她,他的下頷似乎就擱在了她的腦袋上,聲音從頭頂灑落:“別動。”
帶著低沉的磁性。
他的氣息幾乎包圍住了言喻,言喻愣了愣,雙手已經被季慕陽制住了,他手指微涼,掌心卻有著熱意,傳達到了她的手背上。
“砰!”
一聲,季慕陽扣動了扳機,他瞄準了靶心,那一槍毫無偏差地射中了,言喻的手裡感受到了槍支的後勁,有些酥麻,她怔怔地看過去,才發現射中了。
言喻琥珀色的瞳仁閃過了驚喜。
雖然這一槍,其實是季慕陽打中的,但言喻還是轉過了頭,大笑了起來:“打中了哈哈哈哈。”
季慕陽瞥到她眼睛裡的笑意,閃亮亮的,扯了扯唇角。
他在這個射擊館裡,帶了許多個女孩玩射擊,有時候是玩情趣,有時候就像現在這樣,隻是單純地想教言喻。
他說:“好了,你等會也可以打中,你現在連邊緣都沒擦中呢。”季慕陽聲音平緩,帶了點玩世不恭,“你看,等會你就對準這個,心裡壓力不要太大,最重要的是給自己心理暗示——我就是一個神槍手,我天下第一,獨一無二,我要是打不中,全天下就沒有人能打中了。”
他前面的話聽得還有些用處,後面的話,就像是在玩她了。
言喻皺了皺眉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對著季慕陽向來沒有什麼好語氣:“你在開玩笑嘛?”
季慕陽忍俊不禁:“你終於發現了。”
“無聊。”
言喻掙脫了他的雙手,自己研究。
季慕陽就盯著她看,時不時出聲指導一下。
不遠處,陸衍板著一張臉,看不出什麼情緒,淡漠的視線落在了言喻和季慕陽的身上,他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握著槍支的手一點一點收緊,再一點點緩緩地松開,午後的陽光顯得莫名刺眼,明晃晃的,陸衍冷冷地扯唇,轉身就走,背影淡漠又寡淡。
*
言喻對於新事物跟小星星一樣,會感到很好奇,所以她玩了好久的射擊,才意猶未盡,這時候她才有空想起了陸衍,下意識地往後看去,沒看到他的身影。
她也不管季慕陽了,把射擊槍放下就往屋裡走去。
陸衍正在打電話,他一臉表情平靜,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他眯了眯眼,言喻安靜地等了一會,季慕陽提議說:“吃燒烤嗎?”
其餘幾人沒什麼意見。
言喻沒有發表看法。
季慕陽揚了揚下巴:“你呢?”
言喻還沒說話,陸衍已經掛斷了電話,走了過來,淡聲:“恐怕不行了,我們得回去了。”
季慕陽挑眉:“阿衍,什麼事情這麼著急?”
陸衍的眸色微深,他看了眼季慕陽:“小星星急著找媽媽。”
言喻本來就聽陸衍的,所以自然而然地跟著陸衍回去了,她仍舊坐在了汽車的後座上,她頭靠在了車窗上,問:“剛剛是林姨的電話嗎?小星星想我了?”
陸衍沒回答。
回去的路上,路過了一條美食街,現在已經陸陸續續開始出攤了,言喻忽然有些嘴饞,特別想吃那邊的福鼎肉片。
老板是福建人,做出來的肉片特別有家鄉的味道。
言喻透過車窗看到老板正在將紅色的板凳擺了出來,熱氣騰騰,雖然看起來有些熱,但還是不能阻擋她想吃美食的心。
她思忖了一會,抬眸對陸衍道:“你把我放在路邊吧,我去買點東西,你先回去,我等會自己打車。”
言喻知道陸衍不會等她,幹脆直接講清楚。
陸衍眉間痕跡很深,他的黑眸似是夜空下的大海,平靜,卻深不可測,他問:“去買什麼?”
言喻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剛剛路過的小巷方向:“我想去吃福鼎肉片。”
陸衍慢慢地降下了車速,他找了個可以停車的地方,踩下了剎車,淡淡道:“你去買吧,我等你。”
言喻還是眨巴了兩下眼睛,她盯著陸衍的後腦勺,思忖了半天,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她笑,主動邀請:“陸衍,你是不是也餓了?我們一起去吃吧。”
言喻想,她和陸衍現在的關系不算好,也不算差,準確來說,一直在慢慢地變好,陸衍忽冷忽熱的,但也總好過之前如同深淵冰山一樣的陰冷。
她對現在的狀態已經挺滿意的了。
這條小巷子不怎麼幹淨,地上有一灘灘汙漬,言喻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汙漬,走了進去。
她回頭看了眼陸衍,陸衍邁著大步,目光冷然地看著前方,似是沒怎麼注意腳下,但也沒踩到汙漬。
言喻彎了彎唇,慢下了腳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陸衍的薄唇抿成了直線:“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