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飛快地抬頭瞥一眼,沒看清印三娘的表情,倒看見那個進洞的唐僧,那個穿金戴銀的女人,正側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看個屁。
這麼想著,金陵瘦馬,柔順地垂著頭,扭過身,屈膝恭恭敬敬地福了一下。
“呦。”薛雪榮不禁退了半步。
“少在這兒來事兒。”印三娘氣笑了,煙杆子一擱,使了一記眼刀,“我這有客,先記著,回頭收拾你。”
衡南“是”了一聲,扭身娉婷地往樓上走。
抬足,落足,跟貓似的悄無聲息。個頭不高也不矮,身材自是不足,纖細得讓人憐惜。
一嫋細腰裹在皺巴巴的裙子裡,漫不經心,頸卻修長,天鵝似的,頭發又黑又密,襯得皮膚雪白。
薛氏的目光一路跟著她上去,心跳砰砰,待那道影子走到房門口,甩了門——當機立斷,回頭道:“三娘!”
印三娘和薛雪榮戰慄的眼神一對,再移至二層那道閉緊的房門,隻覺不可思議:“她?”
幾乎是同時,薛雪榮也急著開了口:“她……”
“……”印三娘吸煙不語,眉頭緊蹙,很煩心。
“您看……”薛雪榮催促。
“她不是清妓。”
薛氏張口,不免失望。
“她根本連妓也不是。”印三娘撒氣似地用力磕了磕煙袋,突然哼笑,“悉心打扮的一個瞧不上,穿成那樣都能叫人一眼相中,真是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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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知道衡玉麼?”
因有求於人,薛氏禮貌賠笑道:“衡玉姑娘芳名,全金陵無人不知。”
手裡帕子攥緊。世家貴族命婦的良好修養,應當包括謬贊一個名妓。
印三娘又皺一下眉,微笑:“剛才下來那個,是衡玉的親女兒。”
薛雪榮嘴角動了一下。沒想到名動金陵城的名妓,有個這麼大的女兒。母親是妓子,女兒是瘦馬,這可真是荒唐!
可轉念一想,母親養女兒,大約多少愛護些,就像她愛護君殊一樣,那孩子不比那些清妓還幹淨許多?難怪方才那少女行止端莊,秉性靈巧,這樣想來,主意便更強烈了。
“夫人,”印三娘壓低聲音,“這裡頭誰都能挑,剛才那個不行。”
“為何?”薛氏不解其中門道,隻以為老鸨子抬價,“她要價多少,你盡管說,我家都出得。”
印三娘搖頭,隻在心中嘲笑這位貴門婦人不知行情:“不是銀兩的問題,我與她母親交好,早說定了:待衡玉牌子撤下去,就接上衡南的。你們家**做官,人家也得把這金陵城的頭牌交椅接下去啊。”
何況養育衡南,花費多少精力,好容易得一個天生媚骨,哪個商人不把她作長遠的搖錢樹?
一番話說得薛雪榮面色尷尬,無言以對,把帕子捏了又放,印三娘也不願得罪人,拿了一包煙葉,打圓場道:“唉,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這衡南畢竟是衡玉養大的骨肉,夫人那去和為娘的說和說和,若她同意,我印三娘絕無二話。”
印三娘想得好好的,衡玉為人冷漠,於世情早失了那份心,隻認錢的人,知道有人想翹了她的女兒,還不得三兩句把這天真的盛夫人堵回去?
如此,她也不算做了惡人。
房間裡面,薛雪榮緊緊握著自己手指。
眼前是張桌案,桌案收拾得很幹淨。一張白玉棋盤,兩本厚書。
茶杯裡斟了茶水,窗戶開著,窗外伸出兩枝白梅,清冽的茶香和女人身上的幽香混在一起,一種荒誕糾纏的味道。
進了這房間,她折了身段。她打定主意,若是這妓子出言不遜,她起身就走。孰料這衡玉說出的話,更如驚雷。
薛氏懷疑自己聽錯了,強笑道:“衡玉姑娘方才是說……妾室?”
“對,妾室。”緩緩地,煙霧升起,懶洋洋地拂過女人飽滿的唇。她果真是煙癮大,嗓子都燻得沙啞,卻添上幾分讓人心痒的性感。
薛氏強壓怒氣道:“並非是我不願。我兒十八歲,正妻都未娶進門,先抬進一房妾室,豈非落人話柄?”
衡玉不緊不慢,專注地抽煙,閉眼,睫毛微顫:“那,你是來我們這兒找丫鬟來了?”
眼前女人語氣狂妄,毫無禮貌可言,可話說回來,薛雪榮的確從未見過這樣妖媚的女子,美得驚心動魄,仿佛她說什麼,都是理所應當,不需拘泥於規矩。
“……也不能這樣說。盛家家主寬厚,進了門,我們定會好好待她,可以有單獨的院子,單獨的房子,單獨的丫鬟……吃穿用度,都可以如妾室對待,除了名分。”
作者有話要說:假如沒有垚山,沒有成為師兄妹,按照原有軌跡生活後的相遇。太想寫了讓我寫……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