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嚴肅地看了她一眼,反抓住她手腕,把了衡南的脈,凝神,“別動。”
不是懷孕。
他的眉擰得更深。
“以前也不正常的。”衡南盤腿坐在地上,無謂地說,“就沒正常過。”
她自己都沒記過日子。
盛君殊有點擔心。
二陽之病發心脾,不得隱去,女子不月。
以前不正常倒沒什麼,跟他在一塊,陽炎之氣入體,他記得衡南正常了一段時間,現在又不正常了。
按西醫學來講,是大腦皮質和內分泌的問題。
按中醫學來講,是心肺脾的問題。
“來。”
衡南尖叫一聲,盛君殊把她攬腰抱起來,放在床上,腳尖輕輕地把箱子挪開,衡南向後退,眼睛瞪大:“幹什麼?”
“師兄幫你調一下。”
盛君殊扣住她的手,她就知道他又要拿上次差點燙死人的陽炎之氣灌她了。
掌心相貼,流轉了兩個來回,她像是泡了十趟溫泉,豐沛的暖意盈滿周身,臉頰發紅,渾身豎起的毛也妥妥地伏下去了,呼吸漸緩。
這副身體,凍僵了沒什麼知覺。太熱解凍,反而有些不好,衡南用力克制了半晌,烈火燎原,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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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盛君殊奇怪地一低頭,見師妹咬著嘴唇,滿臉屈辱,一邊瞪著他,一邊不受控制地猴子上樹,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第79章 姻緣(五)
第二天一早,衡南起遲了。
盛君殊穿衣服戴表的窸窣聲驚醒了她,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大概是知道自己維持了快一個月的早起做早餐計劃中斷了,破罐子破摔地丟開手機,翻了個身埋進枕頭裡。
發絲從頸後滑下,露出幾點蟲咬大小的紅痕。
盛君殊在大白天看到夜晚放縱的痕跡,晃了下神,心裡不可謂不震動。
主要還是因為師妹這幾天一直比較冷淡,忽然主動蹭上來,他也沒控制好分寸……
盛君殊心懷愧疚地把師妹叫起來。
左手提著行李箱,右手牽著衡南。
別墅窗明幾淨,果然已經沒有了鬱百合的痕跡。
盛君殊那輛英式的vanquish換成了輛二手的越野吉普,車殼很硬,耐摔耐顛,他把行李和師妹搬上車,一腳油門,直接開到了肖子烈門口。
“我都說了我自己去就行,”肖子烈坐上後座還在牢騷,“你非得接我一趟幹嘛?”
搞得跟家庭郊遊一樣。
盛君殊冷冷看著前方:“有車坐還不好,非得抱怨。”
肖子烈索性抱臂在後座一躺,登山靴鋸齒狀的鞋底撞在玻璃上,盛君殊從後視鏡看著他,“滴”的鳴笛響徹。
旁邊窸窣一下,盛君殊忙看向副駕。
衡南的羽絨服拉到下巴上,整個人縮在衣服裡,顯得臉小小的,讓他驚了一下,半夢半醒地坐直。
盛君殊俯身把她那邊的遮光板拉下來,油門踩得輕緩。
等紅燈的時候,他有時靠在駕駛室上,不自知地回頭看兩眼衡南。仿佛看著師妹坐在旁邊,心裡就是定的。
不過這個樂趣很快沒有了,第二次過收費站時候,衡南解開安全帶。
盛君殊交了個過路費,一回頭,副駕已經空了,後座傳來了激烈的音效聲,肖子烈和衡南盤著腿面對面窩在後座,頭碰頭,兩個人一塊十指翻飛:“靠,師姐你也太強了。”
“啊啊啊,師姐救我。”
“贏了贏了!”
衡南隨手拉了把半褪到肩膀上的外套,“還來嗎?”
“來來來,再來一局。”
盛君殊安靜地開車。
他開車很專注,不聽音樂或廣播,前排就顯得極為冷情。
師弟師妹在一起玩得很開心,他也很放心……才怪。
其實現在他的心裡有些寂寥,尤其是抬眉從後視鏡中瞟到衡南對著肖子烈笑的時候。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的神採越明媚,他心裡的寂寥越強。
所以他到底哪裡做錯了?
他又默不作聲地琢磨了一遍幾天前的對話。
沒琢磨出什麼,倒是想起很若幹個月之前,師妹剛來,他對肖子烈說的話來:衡南不喜歡他,就放她走,他出嫁妝。
——他當初怎麼就能說出這種混賬話?
車子在靜謐地下了高速,扎進了苗西重重大山中間時,天都黑了,後座也安靜下來。
肖子烈檢查黑箱子裡的符紙和丹砂,衡南打起盹,腦袋“咚”地撞在玻璃上。
盛君殊忍不住說:“子烈。”
“嗯?”肖子烈抬頭。
盛君殊握緊方向盤:“你就不會讓你師姐靠在你身上睡嗎?”
山勢陡峭狹窄,車子上下顛簸,肖子烈單手把衡南輕輕攬在肩膀上,促狹笑道:“師兄,你是不是很累啊,要不咱倆換換吧。”
盛君殊沉著臉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反應過來,肖子烈不是根本沒駕照嗎?
他在心裡罵了師弟一句。
苗西山勢險峻,夜色中的山嶺如同道道鬼影,單房屋錯落點綴在山腰上,化作連片重塗的鉛塊。
越往深處走,村舍越稀疏,人煙越荒,連聲狗叫都沒有。盛君殊停車,往外看了看。
“這也很正常。”肖子烈打破寂靜,“師兄你想,東村是一個聚落,西村是一個聚落,東西村連線的中點人肯定不多,何況那地方鬧鬼之後,旁邊的房子都被廢棄了,所以……”
車子一剎。
請天師的女方家屬拿著把手電筒,點頭哈腰地過來接待,家屬自我介紹,是女方的三叔,姓苟,五十來歲,也是陰婚的牽線人。
苟三叔在明亮的車燈映照下,滿臉帶著苦的憧憬。
“我是一名人民教師,我讀過《周禮》,《周禮》裡邊就說了:‘禁遷葬與嫁殤者。’‘嫁殤’,就是指配陰婚吧。其實我們知道,這風俗是惡俗。”
“但是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心疼這孩子,年紀輕輕的,沒嫁人生子就得病死了……隻是給她爸媽晚年失子,求個心理安慰,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還輕請各位天師作作法,消除一些惡念,不要再報應到我們村子裡了。”
盛君殊站著,仰頭看見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樹,槐樹的樹枝是粗壯虬勁的,樹形不大規則,乍一看像結了很多肉瘤。寒風刮過滿樹枯葉,發出一陣哗啦啦的粗嘎聲響。
他轉過來,指著那棵樹問:“兩個人就在這棵樹底下?”
苟三叔滿臉愁苦地應了一聲。
苗西的風的確冷得刮骨,衡南攏了攏帽子。槐樹之下是兩間連著的小木屋,木屋是拿木片铆釘搭建的,極其粗陋,木門上掉了漆,被風吹得來回碰撞。
這麼冷的天,都不知道暖氣有沒有。
盛君殊轉過去,頭大地盯著肖子烈:“這就是你選的‘酒店’?”
“差不多吧。”肖子烈打量木屋,“反正也是標間配置。”
“確實當年開發景點留下的兩間小木屋。”苟三叔說,“剛好兩間標間,裡面床單被褥都是新的……”一看聖君殊神色不對,拐了個彎,“或者我們東村也可以住的,就是遠一點。”
肖子烈說:“師兄別那麼孬嘛,我們來都來了,當然是開局大的,住得離墳近一點才有趣嘛。”
盛君殊揮揮手讓苟三叔走了,心平氣和地攬過肖子烈肩膀:“師兄不是孬,我們兩個睡土坡上都行,主要是你師姐在……”
“我也可以。”衡南的聲音從背後傳出來。
盛君殊回頭,衡南不太高興地盯著他:“師兄,以前我風餐露宿,大橋下面都跟你們一起睡過,現在我怎麼就住不得了?”
盛君殊也很想問自己一句,現在怎麼就覺得她住不得了?
衡南又來了一句:“你不要看不起我。”
“我沒有看不起你。”盛君殊平靜地說,他頓了一下,扭向肖子烈,“我們三個最好住在一……”
“我才不要和你們倆住在一起!”少年眸光一利,背起登山包,腳一點踹開門,飛快鑽進去,“我晚上戴耳機睡什麼也聽不見的,師兄師姐自便。”
說完,小木屋的門“咣當”關上。
盛君殊再度無力地嘆了口氣。拎起行李箱,看了一眼衡南:“進去吧。”
衡南喜歡住酒店,眼前的這個木屋雖然簡陋,但也在她的喜歡範圍之內。她從容地走進去換鞋,打開燈,向窗外望了望,拉攏窗簾,去洗杯子。
等盛君殊從車上搬好了行李,屋子裡已經是另外一番景象。拖鞋朝他擺好,熱水在壺裡沸騰。略顯黯淡的床頭燈開著門,空調暖風已經開了。
木屋裡僅有兩張地鋪好被子,空氣裡漂浮著一股溫熱的香味,是衡南坐在地鋪上垂眼塗抹護手霜。
盛君殊心裡稍稍一動,竟然在原地立了一會兒。
如果說千年前,在他尚年少時候,心裡有過對未來妻子的全部的幻想,其實也不過就是這幅模糊溫暖的畫面。
氤氤一室溫,寂寂燈下人。
如果有所出入,就是師妹坐得更為慵懶,皮膚在燈下如細瓷,湿發的水珠滾進肩側,吊帶掛在露出的手臂上,冷豔……妖娆。
看似很違和,但其實卻也很和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收回神志,清清嗓子:“我先……洗個澡。”
“等一下,”衡南站起來,攏了攏頭發,在盛君殊驚異的目光中,繞過他先一步往小小的淋浴間去,“我幫你調水。”
大概是年久失修,水溫有點不太穩定,她小時候用過這種老舊的雙閥熱水器,師兄那麼有錢,估計沒用過。衡南讓他盯得不太自在,回頭瞥他一眼:“看我幹什麼?”
水柱哗哗地澆在她手上,盛君殊身量高,顯得淋浴間更小,立在潮湿的水汽中,陽炎體的壓迫感更強,衡南的睫毛顫顫:“你站遠點。”
盛君殊退到門邊,看著她的側影欲言又止,單手抽掉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