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冷性的盛君殊前半生順風順水:正統玄學門派大師兄,暴力碾壓妖魔鬼怪,未來掌門,一個即將嫁給他的溫柔師妹。
雖然毫無悸動,但身為師兄,衡南和師門都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二人循規蹈矩,談著相敬如賓的老年戀愛。
直到師門傾覆,衡南帶著未出口的深沉暗戀,護天書而死。
趕鴨子上架的光杆司令掌門的盛君殊,忙於復興門派,順帶找回從容淡靜的未婚妻。辛辛苦苦找了千年,驚詫地撿回了一個被怨靈追著的全新師妹:
超兇。自閉。哭包。
關鍵是,記不得他,好像還有點討厭他。
……顧不上挑,盛君殊把人哄著,扯了證,護在眼皮底下之後,長舒一口氣,老僧入定。
本打算這麼湊合一輩子算球的。直到晚上,衡南為了一隻蟲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哭得差點背過氣去時,事情開始不太對了……
第1章 師妹(一)
“下一個,李夢夢。”
防盜窗外夜濃如墨。屋裡燈火通明,照清牆壁上兩道拉長的褐色蚊子血。發黃的吊扇,在頭頂吱呀呀轉動。
叫號的聲音穿越門框進來,緊挨著側坐在空病床上、垂著腦袋打瞌睡的年輕女孩們,倏忽一個激靈,細弱的嗡嗡嚶嚶響起來。
“到你了。”小姐妹在李夢夢肩膀上輕推一把,女孩緊張地攥緊包帶,起身“刷”地拉開了褪了色的門簾。
清河市的晝夜溫差很大,湿冷的手鑽進了衛衣袖子裡,粉紅色超短裙下一雙腿磨蹭著,直到坐在了冷板凳上,還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
“名字。”
“……李夢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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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
“22……”
“喏,去那邊量身高體重。”
大夫皺眉:“才一米五九,怎麼在資料裡填一六五?”
李夢夢臉“倏”地漲紅了,向上看:“我至少一米六三的……”
“你別踮腳。”女醫生還秤似的,堅持壓了壓鈍重的標尺,在冊子上記下數據。
“行了,回去吧。”
李夢夢差點氣哭,穿上鞋,拉開簾子。
“下一個,徐小鳳。”
李夢夢走回到候診室,有人立即湊過來,問檢查嚴不嚴格。
李夢夢戴上口罩遮住半張臉,雙眼不離手機,不大願意和她搭話:“還能怎麼嚴,又不是選妃。”
耳朵裡卻聽見另一道聲音:“剛剛那個徐小鳳,她是清河A大的,聽說中介給她開口報價就有七萬七。”
其他的女孩立即看過來,都露出驚訝而歆羨的表情。
“這有啥,我也有七萬七。”說話的是個大喇喇的小太妹,一對大圓耳環,藍色眼影,塗抹得像個幺雞。可是這麼樣折騰,還能看出來肖似周迅的底子,也難怪值七萬七。
她抱著懷:“老娘這樣的長相,也就生在狗窩裡,要有錢,咱也能考上A大。”
聚集在小診室裡的女孩,除卻年齡相當,打扮衣著千差萬別。除李夢夢這樣妝容精致的,還有有不少穿著工廠制服、臉帶高原紅的,手挽手,似乎一塊來的。聽了這話,都笑起來。
李夢夢帶上耳機,眼裡有些不忿,她也是清河A大的,和徐小鳳一塊兒來,她隻有五萬。
吊扇吱呀轉著,濃鬱的消毒水氣味下,浮動著一樓公寓地毯發霉的異味。掛鍾的指針指向三點。
幺雞說到興處:“我先上個廁所。”
“我也想去。”
“我也想上。”
老式公寓裡沒有廁所,一屋子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孩都站起來,那聒噪聲由及遠傳到了走廊。
李夢夢放下手機,松了口氣。候診室裡剩她一人,安靜了許多。
牆上一張圖釘釘著的清河市底圖,卷了一隻角,被風吹得響動。
李夢夢切換歌單,無意中往側邊看,嚇了一跳。她面前站著個約有五六十年紀的老婦,藍衣裳,身材幹癟瘦小。
她一隻眼睛爛汲汲的,讓人心驚肉跳,側著頭,拿另一隻正常的眼睛看著她,因為獨眼的緣故,使人不太舒服。
她手裡還捏了個空的一次性紙杯,杯口朝她晃晃,嘟囔著什麼。
一開始,李夢夢以為她是地鐵上常見的乞丐,看著紙杯皺眉頭,向後靠去,擺了擺手,意思是沒有零錢。好半天,她才聽清,她說的是清河市本地方言:“妹,我口渴。你有沒有水?”
李夢夢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雖然舊,但並不髒,頭發也梳得整齊,她尷尬地頓了頓,指向門簾:“飲水機在醫生辦公室裡。”
“喏,對面。”
老婦遲鈍地看了她一會兒,慢悠悠地轉身往外走。
一條胳膊無力地垂在身側,一隻穿黑色涼皮鞋的腳掌也外翻,金屬搭扣開了,拖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走遠了。
片刻後,徐小鳳扣著內衣回到候診室。
“你怎麼樣?”
李夢夢在小姐妹面前活躍許多:“她發現我身高不夠了,不會扣我違約金吧?”
“應該不會吧。”徐小鳳裝著耳機線,隨口安慰。
李夢夢有點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你身高都夠了,你當然不擔心。”
“……學姐,我還是有點怕。”
徐小鳳撫摸她的肩膀:“別怕,就跟雞下蛋似的。你不用它,每個月變成姨媽也浪費。我看上Para Z的那款裙子好久了,你不是也想快點搬出去和劉路同居嗎?”
李夢夢沒再說什麼,將報告單胡亂塞進包裡。
“且慢,我去上個廁所。”徐小鳳放下包噠噠地跑到了外間。
李夢夢頹下身子玩手機。
簾子被掀起來、有人揍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抓起包站起來:“走嗎……”
直到覺察不對,抬起頭來,面前站著剛才那個藍衣裳的老婦,直勾勾地盯著她。手上的紙杯空空如也,仍舊朝著她晃蕩晃蕩,嚅嗫道:“妹,我口渴呀。”
李夢夢不耐煩了,“不是跟你說在醫生辦公室嗎?”她站起來,幹脆背起包,擠開她直直往門外走,“我帶你去。”
身後“啪嗒”“啪嗒”的金屬搭扣碰地的聲音滯緩地響著,一陣湿冷的瘋掠過脖頸,李夢夢忽然嗅到一股很淡的特別的味道。
這氣味又腥又鹹,莫名地有些熟悉。
她忽然反應過來,不知什麼時候起,身後“啪嗒”“啪嗒”的聲音消失了,奇怪地轉過身去,牆上地圖浮動,吊扇旋轉,將燈光劈成無數份,診室裡明明空無一人。
雙肩一重,那股奇怪的氣味驀然變濃了,就在頸側,李夢夢嗅兩下,慢慢扭過頭,側臉蹭到了類似發絲的東西。
隨後,近在咫尺的是皺紋密布的紫黑色眼睑,和灰白無神的、落了蒼蠅的瞳孔。
*
“鈴鈴鈴鈴鈴鈴——”
“喂?”
清河的夏天,約莫五點天晨曦就現了,麻雀在電線上啾啾蹲了一排。老市區派出所打印機咯吱咯吱吐著紙張,人來人往。
辦公桌上豆花騰騰地冒著白氣,騰到窗棂漏出來的橘色晨曦裡。吃豆腐腦的民警使勁吸溜著吹氣,聽筒離了耳畔,用手捂著回過頭去:“一女孩說給‘東西’嚇著了。”
“哪兒啊?”
“長海小區。”
“又是那片。”
搭話的是個寸頭的老民警,警服披在身上,幸災樂禍地摩挲著滿是胡茬的下巴,“轉給‘特派’唄。”
民警接回線去:“女士別哭……你稍等啊。”
披警服這位老民警姓蔣,叫做蔣勝,嘿嘿笑著離了座,端起保溫杯,晃晃悠悠踱到了貼著“特別派駐”的辦公室小隔間外。
透明玻璃牆裡面坐了一個十六七歲的黑T恤少年,一隻胳膊撐著臉,抓著頭頂鳥窩般的亂發,滿臉陰鬱地扣了電話。
“肖專員?”老民警笑嘿嘿地推門進去,俯身朝辦公桌上一掃,“特派專員也要寫作業哪。呦,我看看,這個函數好像沒寫對。”
肖子烈垂眸看著卷面,對陰陽怪氣的調侃不勝其煩,嚼著口香糖的動作都變大。
這少年上衣後背畫一交叉骨骷髏頭,破洞牛仔褲,腳上蹬一雙厚底的高邦帆布鞋,配上這張小白臉、嚼口香糖抖腿的動作——就這種模樣的不良少年,派出所牆根底下一蹲一排。
這一個卻是清河派出所的特派專員。蔣勝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玄學門派來的人,神叨叨的,俗稱捉鬼道士,跟他們普通人不一樣。
老民警熟稔地點一根煙:“案子曉得了不?”
肖子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老民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都是不放心,摁了煙,神色趨於嚴肅:“你老板呢?”
肖子烈皺眉頭:“沒老板。”
“沒老板?上次和我們對接的那個盛先生……”
“老蔣,老蔣——”玻璃門“哗”地給人拉開,“找你呢,又來騷擾人家辦公。”
蔣勝應了一聲,就往外走,臨了想起什麼,扭過頭去:“我說小肖……”
定睛一看,辦公椅上空空如也,作業本上倉促貼著一張褶成花的黃符紙,教中央空調吹得哗哗亂抖。
冷氣順著蔣勝脊梁骨往下竄,眼冒金星,扶了把牆才站穩,心髒狂跳。
神叨叨,是人是鬼?
*
“咚、咚、咚。”金屬防盜門發出鈍重的悶響,隨後是一陣“刺啦刺啦”的窸窸窣窣。
長海小區的老式筒子樓,用的都是這種防盜門,金屬欄杆裡面,填的是類似紗窗的綠紗網。後一種聲音,像極了淘氣的小孩在撕扯著紗網玩。
客廳大燈開著,但燈罩裡面落滿了灰,時而閃爍兩下,還沒有窗外魚肚白的天空亮。
租住房不足三十平,格局窄長,屋裡昏沉沉的。
蜷縮在沙發裡的女孩正是李夢夢,在私人診所尖叫著昏倒後,醒來就報了警,女孩們圍著她遞水遞紙巾遞,平復半天,結論是做了噩夢,人都散去,她心裡害怕,讓徐小鳳把她送到了男友劉路的租住房。
她用手捂著手機,泫然欲泣:“你怎麼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