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廚師臺特別近,是背對著的。兩人說完話之後,便各自轉過身去,開始處理食材。
他們說的話讓觀眾們好奇不疑。
[三道菜?紀子淮難道受了白一諾上一次比賽的影響,所以要把菜的數量提高?可是光是吊一個高湯都要六七個小時,用這麼短時間做三道菜,說實話,這種做法很冒險。]
[他既然這麼說了,一定能做出來吧。反正我看了白一諾上次的比賽之後,無論選手做多少菜我都不意外。]
[白老板上次做的是冷菜,隻需要雕刻和擺盤,基本不需要起鍋熱灶,所以花費時間短一點。如果不做冷菜,其實難度很大。]
[唉,雖然知道廚師很累,但是我這個觀眾看的挺開心的。]
雖然觀眾好奇,但是一時不知道他們到底做的是什麼,隻能觀看他們桌子上的食材和廚具,這時有一個人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從剛開始看見白老板的比賽我就想說了,她從來不用高壓鍋,電燉鍋這樣的東西,用的一直是火灶。紀子淮和安晏用的也很少。這有什麼講究嗎?]
[我也很好奇,難道是節目組不給用?]
觀眾們一頭霧水,過了很久,才有人回答。
[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老”字。譚家菜的特色是嚴格遵循古訓,不用蘇打,不用味精,幾乎不用現代化電廚具,保留原汁原味。至於白一諾,那就更簡單了。你要是看了她至今為止的比賽就知道,她很喜歡用古法做菜,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方式都是遵循古法的,比其他人還瘋魔。她的動作太熟稔了,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就是個古代人。]
[這種方式其實很累,但是效果很好。至今依然懷念農村奶奶做的飯,連煮米飯都香得不行,是電飯鍋熬不出來的。]
過了幾個小時,紀子淮率先完成,白一諾緊跟其後,不過落後了一步,所以紀子淮先將菜端上去。
紀子淮將自己做的菜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評委面前,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味。
主評委推了推眼鏡,看著面前的菜,有些懷念:“啊……這就是以前的譚家菜啊。”
紀子淮和白一諾約定好了,總共做了三種菜。一道冷菜,一道熱菜,一道湯品。
Advertisement
“我做的有些慢了。”紀子淮說。
主評委搖了搖頭,然後對鏡頭解釋:“不會。譚家菜就是講究慢火細做。一般的餐館,因為經營需要,需要速成。但是譚家菜追求平和,節奏平緩,出來的菜更有韻味呀。”
旁邊一個年紀大的評委笑著說:“以前杏花齋是不允許點菜的,每天隻接一桌,還需要預定。”
有些評委沒有吃過,有些納悶:“老板不會做生意吧。”
說話的評委搖了搖頭:“確實有點,但不是沒有原因。他一家人忙一天才能忙出一桌。我記得前朝王爺還給譚家菜留過字,現在還掛在杏花齋的牆上。”
評委們有些向往:“慢工出細活。”
紀子淮做了三道菜,蜜汁叉燒,紅燒大海鮑,清燉猴頭蘑。
評委一一品嘗,滿意不已。
“這蜜汁叉燒用的是上好的豬肉,水分控得極好,蜜裡調油,又嫩又香。”
“這猴頭蘑應該用的是大興安嶺的頂級蘑菇,真爽口啊。”
“這好像是國外的頂級海鮑,味濃肉厚。”
主評委吃完之後,有些詫異:“怎麼感覺和在杏花齋吃的有些不一樣,味道像是更醇厚了一些。”
紀子淮點了點頭:“我母親在原來的基礎上做了一定程度的改良。”
紀子淮來京城之後參加的比賽做的菜都來自於母親所留下的菜譜。每一次比完賽,都會提到母親的名字,久而久之,評委隻要知道紀子淮,就知道譚凝。
主評委以為譚凝的改良想法隻是曇花一現,沒想到她的想法居然這麼多,而且每次改良都這麼精妙,恰到好處,讓人為之驚訝。
主評委為之贊嘆,又有些惋惜:“如果你母親還在世的話,想必杏花齋就不會沒落,很有可能再上一層樓。”
譚家菜本就厲害的不得了,特別復雜,譚凝不僅要保留原汁原味,還要在本來的做法和味道上創出新意,簡直是難上加難。
經過主評委的講解,觀眾們明白改良菜的困難,有些恍然。
紀子淮低下頭,沉默了許久。
有師父在,他可能當不了最厲害的廚師,滿足母親未能達到的遺憾,但是他能讓母親的名字更加廣為人知,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在紀子淮下場之後,白一諾走上臺。
她和紀子淮之間不像是比賽,反倒像是比試,氣氛比平常的比賽要輕松愉悅得多。他們甚至還約定好了要做多少菜。
她同樣做了一冷一熱一湯。
她做的三道菜精美繁復,漂亮雅致,一上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主評委眼裡閃過驚豔:“真漂亮啊。”
白一諾解釋說:“這是回味雞片,燒汁鳜魚和銀菊湯。”
“這是我最拿手的尊宴之中的三道菜。”
回味雞片是雪白色的,被片成大小一致的薄片,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盤子上。燒汁鳜魚由一個湯盅裝著,新鮮肥美的鳜魚被挑出魚刺,切成魚片,再碼放成鳜魚模樣。湯色金黃澄澈,旁邊的青菜心宛若翡翠。銀菊湯看上去更能唬人,一塊豆腐整整齊齊地切一百零八刀,落在水裡如同綻放的銀色菊花。
至於為什麼切一百零八刀,其實是因為一加八等於九,九是極數,是皇家的數字。
比賽前,她和紀子淮聊天,腦海中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該做什麼菜。
正當她迷茫的時候,突然想到這次比賽的獎勵是操刀國宴,腦海中立刻有了靈感。
那就做一個小型國宴吧。
這是她作為尚食女官的拿手活。
想做整套的國宴是必然不行的。大魏朝的國宴品種很多,包括但不限於最燒錢的燒尾宴,最風雅的文宴,最隆重的尊宴。菜品最少的一種尊宴,也有三十六道菜。
這些菜中的每道菜都很費時間和精力,她做三道已經到了極致。
評委很詫異:“我沒聽過這三道菜的名字,這是由何而來的?”
“是我自創的。”白一諾笑了笑。
她比賽比到現在,做慣了別人做的菜,也想做做自創的菜。
評委們啞然,除了之前的金鑲白玉豆腐,這三道又是自創菜!
[別的廚師還在學菜譜,她就開始自創了。白老板,可怕!]
[廚藝小菜鳥給大神跪下。]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我每天也在自創菜呢,隻不過創造的都是黑暗料理,哭哭。]
白一諾見評委們愣住,於是出聲提醒:“請品嘗吧,這些菜都是剛出爐的,是風味最佳的時候。”
“哦,好。”主評委回過神,夾了一塊回味雞塞進嘴裡。雞肉剛一入嘴,鮮香的味道便直擊他的味蕾。
“好鮮!”主評委睜大眼睛。
白一諾解釋說:“回味雞是用高湯燉煮而成。這雞高湯用的是砂鍋煲出來的老雞湯,雞肉需要煮到粥茸狀。在煮完雞之後,將雞肉用蔥油炸一遍,鎖住裡面的肉汁。之後切成薄片,微加秋油,再加入幾滴鮑魚汁水提鮮。”
主評委驚嘆不已:“醬油的醇,鮑魚的鮮,蔥油的香,完美融合,簡單得體,自成經典。味道層次豐富,令人唇齒留香,怪不得叫回味雞片。”
燒汁鳜魚則更絕了。
光是喝一口湯,就能讓人神魂顛倒。
俗話說,戲子的嗓,廚師的湯。湯熬得好不好,反映了這個廚師行不行。
“太行了,太行了。”主評委震撼不一樣,心裡不停贊揚。
他不僅是老饕餮,還是一名烹飪大師。他從來沒有喝過這麼鮮美醇香的湯,因為職業的原因,他更加能明白這件事的不容易。
燒汁鳜魚用的是新鮮的鳜魚,肉質嫩,味道純。這燒汁鳜魚的湯不僅有魚的鮮,還有魚高湯的鮮。
主評委有些感慨:“俗話說,魚是無味之物,需要看廚師烹調的手藝。明明是無味之物,你卻能做出來這麼有口感的極品。無味之至味,真是大音希聲!”①
最後一道銀菊湯更是令人驚豔。
豆腐被整整齊齊地切了一百零八刀,在湯中飄舞,美得不可思議。
剛才兩種都是至味,銀菊湯的味道沒有那麼刺激,沒有那麼醇厚,但是卻清新淡雅,留香雋永。
好像戲曲結束之後的落幕一樣,讓品嘗層次更加豐富,讓人更加記憶深刻。
主評委一次品完這三道菜,有些魂不守舍。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回過神,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害怕。
第一道回味雞片,味道如同炸彈,炸得人恍惚,讓嘗過它的評委紛紛忘了之前的菜。
第二道燒汁鳜魚,味道醇厚綿長,讓評委們享受不已。
第三道銀菊湯,味道清新宜人,是收官之作,安撫評委們備受刺激的味蕾。
這三道菜並不是一拍腦門,隨意想出來的,而是經過精心設計,連順序都被算計好。
整個評審過程跌宕起伏,有開頭,有高潮,有結尾。他們雖然沒有吃白一諾所說的完整的宴席,但是光從這三道菜就已經能窺到冰山一角。
他看向白一諾的目光逐漸變得慎重。
經驗太成熟了,手藝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