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有人會無知無覺。”李珍終於抬起了頭,“人有很多話,聽的時候認為是無稽之談,但是其實,他們這裡已經記住了。”
李珍指了指腦子。
“下次你再看到有人被吊死的時候,你就會想,這個人死了以後就算上了別人的身,也會很安靜。”
“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這裡,就會壞掉。”
李珍又指了指腦子。
“阿南聽了很多這樣的話。”李珍終於說到了重點,“他剛剛學會單音詞的時候我就發現這個孩子很聰明。”
“他很會聯想。”
“一般的嬰兒看到奶瓶隻會想到吃,砸吧嘴或者開始哭,但是阿南看到奶瓶,會第一時間看櫃子,因為櫃子裡面裝著奶粉。”
“所以,在普通嬰兒還在聽兒歌看圖片記憶的時候,阿南已經會死法連連看了。”
“把死者的照片局部放大,問他這是身體的哪一個部位,是什麼傷害造成的。”李珍很開心的解釋。
“但是他太會聯想,看多了這樣的照片,有一天我發現他偷偷的拿著家裡的碘酒擦在照片上。”李珍的聲音冷了一點,“就隻是因為前兩天電視上放播了一個醫療劇,他大概看了兩眼。”
阿蠻斂下眉眼。
所以,簡南至今仍然無法改掉看到傷口就想清理的強迫症。
“他這樣的習慣甚至留到了今天。”果然,李珍下一句話就是這個。
“母親在孩子身上留下的印記是你無法想象的,深刻到骨髓裡。”
“我的一舉一動,我的性格喜好,我讓他記得的那些東西,都刻在了他的腦子裡。阿南就是我雕塑出來的人,每一寸骨血都長成了我想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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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盯著李珍。
一個學歷隻有小學的鄉村保姆。
她不是因為看上了魔都的光怪陸離,她也不是因為劉卉家裡還算厚實的財產,她殺人、她逼瘋兒子、她至始至終窮兇極惡極,原因都不是世人想的那樣,為了利益或者有所圖。
她殺劉卉,隻是因為劉卉愛在浴室裡唱歌。
她把簡南逼成這樣,隻是為了創造出她想要看到的人,像對待沒有生命的人|偶。
她就是一個純粹的瘋子,不蠢不壞,隻是極惡。
“到最後連他喜歡上的人,也是我會喜歡的人。”李珍大概覺得這個發現很值得慶祝,兩手交握,幾近熱切的看著阿蠻。
脫掉了劉卉的皮,真實的李珍,看起來已經瘋得病入膏肓。
“給我倒一杯茶吧。”瘋女人提出要求,“就當是我同意了你們的婚事。”
阿蠻沒動。
“一杯茶而已。”李珍看著阿蠻,“你也不敢麼。”
阿蠻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套房裡提供了袋泡茶葉,但是李珍把吧臺上的袋泡茶葉都給換成了罐裝的,小小罐的很精致,全都沒有拆封。
“黃色的那罐吧。”李珍坐在那裡沒有動,隻是用手指了指。
泡茶是阿蠻在切市經常做的事,可以化解劍拔弩張的氣氛,可以當做武器。
但是阿蠻倒是怎麼都沒料到,她會有這麼一天,和這個女人在一個空間裡,給她泡一杯茶。
看起來還算不錯的綠茶,泡開了之後茶香四溢。
比她在切市藏的普洱要好。
杯子是賓館常用的茶杯,白瓷的,下面還有一個託盤。
阿蠻端了過去,看著李珍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沫,喝了一大口。
然後她站起身,打翻李珍端著的茶杯,帶著塑膠手套的手指摳到了李珍的喉嚨裡,揪著她的頭發,讓她把剛才咽下去的茶水一滴不少的吐了出來。
“一個小時對你來說真的太久了。”完全不知道這一切怎麼發生的李珍就聽到阿蠻感嘆了一聲。
她發不出聲音。
身上都是滾燙的茶水,喉嚨劇痛無比,阿蠻不知道掐著她哪裡了,她隻能睜大眼睛嘴裡含糊不清發出唔唔聲,像小時候標準捂住簡南嘴的時候簡南發出的聲音。
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是意外。
除了意外,還有一絲狂亂和驚喜。
事情沒有照著她計劃的發展,她兒子看上的女人,比她想象的更加不正常。
“你應該查過我的,怎麼還能這麼大意呢?”阿蠻拽著李珍的頭發,打掉了茶幾上藏在花盆裡的攝像頭,然後拿起地上的茶杯,砸掉了剛才泡茶的地方的攝像頭。
留了最後一個,藏在煙霧探測器裡,砸了會引來酒店裡的人。
她衝攝像頭笑了笑,把李珍拉到了衛生間。
“把監聽關了。”李珍聽到阿蠻對著空氣說了一聲。
說給普魯斯鱷聽的。
她隨身帶著定位器,普魯斯鱷和簡南現在應該都在聽。
再後面的話,不適合說給簡南聽,阿蠻扯掉了定位器。
“我以為你沒帶錄音設備。”阿蠻松開了李珍的脖子,李珍咳嗽了一聲,終於能說話了。
隻是聲音沙啞,一開口就忍不住想要幹嘔。
“我還以為你是個人呢。”扯掉了定位器,阿蠻松了松脖子。
“想要借我的手毒死你自己?”阿蠻問她,“茶罐是二次密封的,我經過的地方都有監控。”
“你是想毒死你自己,然後讓我坐牢麼?”
“還挺好猜的,我就一直在想你到底打算怎麼利用我曾經涉黑的背景,沒想到辦法那麼簡單粗暴。”
倒是確實能再次逼瘋簡南。
李珍隻顧著咳嗽,一邊咳嗽一邊笑。
“那麼你肯單獨赴約,是想要錄下我的犯罪證據?”李珍問她。
“隻可惜我什麼都沒說,而且這樣偷拍的東西,沒辦法作為證據。”
兩個人都失敗了,也就不要擺出勝利者的姿態了。
“放到法庭上肯定是不行的。”阿蠻湊近她,手指放在她的肋骨邊上,“但是送給精神病專家評估,足夠了。”
李珍眼珠子動了動。
“況且你連這一招都使出來了,簡樂生那邊應該掌握了關鍵證據了吧?”
都願意死了,李珍應該是無路可退了,才想著用這最後一招的。
李珍呵了一聲:“那個飯桶。”
憑的也不過就是錢。
連證據都是花錢買的。
他的人生隻有錢,一文不值的男人。
當初要不是劉卉媽媽遲遲不把戶口的事情辦完,清醒的時間又莫名其妙的越來越久,她也不會隨便找個好哄的嫁掉。
這個人,連和他生出的兒子都是個次品。
如果她那個聽話二兒子沒有死。
她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女孩壓在衛生間動彈不得。
“我其實並不關心你的下場。”阿蠻在她肋骨這裡用了一點力。
一陣劇痛。
阿蠻卻同時捂住了她的嘴。
“你也是這樣對簡南的吧?”她問她。
所以簡南每次被驚嚇的時候都不會叫出聲,都是悶悶的唔。
阿蠻又擰住她的胳膊,往外微微抬起來一點點。
被捂住嘴的李珍痛得眼珠往上,額頭上都是汗。
“唔。”她終於忍不住痛叫出聲。
“看,不用雕塑,你也能這樣。”阿蠻微笑。
“隻要這樣多打你兩下,你以後看到我的手,就一定會躲。”
“條件反射罷了,並不是多高深的學問。人類會,動物也會。”
“簡南今年才二十六,隻要遠離你,他這些被你逼出來的條件反射,遲早有一點能治愈。”
“沒有人的習慣能深入到骨髓裡的,簡南聽話,隻是因為他得在你這裡活下去。”
阿蠻一直沒有放松她的手。
李珍即將窒息,卻反而在劇痛中笑出聲。
“你會被關到精神病醫院。”阿蠻並不關心她的反應,貼著她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可你到底生了簡南,直接把你送進去,太可惜了。”
“所以我教你兩招。”阿蠻又開始微笑。
“扭這裡。”她輕輕的貼著李珍的皮膚。
李珍全身一僵,瞳孔放大。
“很痛對吧。”阿蠻低語的像個惡魔,“以後有人欺負你,你就扭她這裡。”
“不過你到時候可能會被綁著,用不到。”阿蠻後退一步。
李珍松了一大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出來,又全身一僵。
這一次,她痛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再也笑不出來。
“按這裡,你會感覺自己的眼珠子就快要掉出眼眶。”阿蠻說。
要論變態,她從來沒有輸過別人。
回到國內拔了牙,已經鬱悶了好幾個月,尤其被李珍這樣人壓著打,阿蠻狠狠的吐出一口惡氣。
“你如果還是記不住,我也可以抽空去醫院看看你。”阿蠻這次貼著她的腰,李珍很清晰的感覺到她手指像鉗子那樣捏著她的脊椎,“記不住,就卸掉一個。”
“高位截癱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也不算太痛苦,畢竟你還有腦子。”
李珍終於開始抖,阿蠻松開了捂著她的嘴巴,她也控制著自己不要叫出聲音。
她不知道阿蠻接下來會怎麼對她,但是她知道,阿蠻是認真的。
動物直覺。
她的眼神,是認真的。
“你對簡南這二十六年來的條件反射,我會一點點的還給你。”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阿蠻拽著她的頭發把她撞到水龍頭上,她唔的一聲失去了知覺,阿蠻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警察,醫生,還有簡南和探頭探腦的普魯斯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