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亦拱手,親近地道,“舅兄。”一句過後,便將視線投注在伏在兄長背上的阿梨身上。
雖看不見面容,可李玄眼裡依舊下意識溫柔著,毫不掩飾自己對新婦的喜愛。
跟他來接親的李家族親多是李玄的堂表兄弟,見此情景,心裡都禁不住納悶,這新嫂嫂(弟媳)究竟生得如何花容月貌、仙姿貌迭,竟叫他們家這一貫不近女色的世子爺,都動了凡心。不顧對方和離歸宗、還帶著女兒,都執意求娶。
但再好奇,他們也不可能去掀新婦的蓋頭,隻得壓著心中好奇,都盼著等會兒鬧洞房時一睹新婦芳容。
卻不提李家郎君們如何作想,阿梨卻是上了花轎,轎子搖搖晃晃動了起來。
不知晃了多久,轎子停下了,阿梨又被喜娘背著下了轎子,在亂糟糟的正廳拜過天地,便被嬤嬤引著入了新房。
在榻上坐下後,一陣亂糟糟的聲響,屋內才安靜下來,阿梨略略低頭,也沒去掀蓋頭,屋裡靜悄悄的,隻她的陪嫁丫鬟冬珠陪著。
過了會兒,便聽到門開的聲音,來人開了口,阿梨便認出來了,是雲潤。
雲潤進門後,先與冬珠打了招呼,冬珠不知雲潤從前是伺候阿梨的,隻知道她是這世安院的管事丫鬟,還有些戰戰兢兢打招呼,怕雲潤不懷好意。
雲潤哪知道冬珠的小心思,打過招呼,便到了阿梨身邊,恭恭敬敬喚了世子妃,才笑著道,“侯夫人讓奴婢來傳個話,小娘子在她那裡,她會照顧的,世子妃安心便是。”
因是成親的日子,雖人人都知道,阿梨是和離之身,且還有個女兒,但今日的場合,歲歲還是不適合出席。想到這裡,阿梨對女兒便有些愧疚。
好在侯夫人是真心疼歲歲,早早便說了,要讓歲歲上族譜的。
阿梨應了聲,雲潤是伺候慣阿梨的,比冬珠還順手些,又讓下人上了些阿梨慣愛吃的糕點。
折騰一天,阿梨也確實覺得腹中飢餓,今日前面在擺喜宴,李玄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過來,阿梨便也安安心心吃糕點,幾塊糕點下肚,剛覺幾分飽,便聽得外頭傳來嘈雜說話聲與腳步聲了。
雲潤還好,冬珠卻是一下子慌了,姑爺這就來了?
這還沒到時辰吧?!怎麼來得這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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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還沒來得及做準備呢!
二人趕忙在喜榻上撒上桂圓花生紅棗若幹,寓意著早生貴子、多子多福,又快手快腳將桌上阿梨方才吃過的糕點碟子收起來,又去點上喜燭,才剛弄好這些,便見世子身後跟著一群來鬧洞房的人,進來了。
冬珠雲潤退到一側,嬤嬤捧了挑蓋頭的玉如意來。
李玄心中暗自呼吸,看著蓋著蓋頭的阿梨,莫名有幾分緊張,上前取過玉如意,緩緩挑了紅蓋頭。
紅色蓋頭被挑起,露出新婦真容,雪肌紅唇,眉眼如畫,新婦微微垂著眼,飽滿雪白的額頭,小巧精致的瓊鼻,紅軟嬌嫩的唇。新婦驀地抬眸,露出那雙猶如明潤的眸子,猶如一汪水汪汪的酒泉般,讓人下一秒就要被燻得醉過去了。
跟著來鬧洞房的眾人皆是一愣,還是上了年紀的婦人最先反應過來,善意打趣著新郎,含笑道,“新婦生得好美,世子真是好福氣……”
說罷,俱在心裡想,難怪李玄一個侯府世子,不管不顧非要娶一個和離歸宗女,這般的模樣,哪個男子動心都不稀奇。
李玄卻是無視了眾人的打趣,將紅蓋頭遞給一邊的嬤嬤收起來,自己則上前握了握阿梨的手,眼裡化不開的濃濃柔色。
今日起,阿梨便是他的妻子了。
結發夫妻,白頭到老的那種。
見新郎與新婦如此膩歪,眾人俱笑起來,李玄卻是無視了眾人的笑,朝阿梨道,“我盡快回來。”
說罷,才起身要朝外走,鬧洞房看熱鬧的眾人,也都被客客氣氣請出去了。
第88章
鬧洞房的一群人鬧哄哄出去了, 新房便又安靜了下來。
阿梨覺著無事,便抬眼打量了一下屋內。
此處是李玄住的北屋,算是世安院的正房, 以前阿梨卻是很少來, 李玄若是找她,也是去她的西屋, 但李玄這裡,她卻是如無必要, 絕不踏足的。
想起從前, 阿梨又莫名覺得世事難料, 那時候的自己, 怎麼都沒想過,有一日, 她會成為李玄的正妻,成為這個院子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仿佛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過去, 但又與過去不一樣了。
阿梨出神想著,卻見雲潤抱著個盒子進來了, 笑著道, “世子妃, 世子今早留了話, 說您若悶得慌, 便把這箱子取來給您, 好叫您打發打發時間。”
說罷, 便把那小箱子捧上來。
阿梨納悶接過去,並不知道李玄弄了些什麼給自己打發時間,放在膝上, 卻見那精致的金鎖並未落鎖,隻虛虛搭著,她一向上提,鎖便開了,順勢打開箱子,便見裡頭並不是什麼稀奇的玩意兒,而是些書冊模樣的東西。
阿梨隨手取了最上面的一本,翻開一看,是世安院的僕人名冊,裡裡外外的護院、婆子、丫鬟、小廝、門房……百來個名字,整整齊齊都在上頭,打頭便是雲潤的名字。
再往後翻,便是他們當年賣身的契書,用棉線捆在一處,夾在名冊之中。
阿梨看得一怔,又去翻其他的書冊,再一一翻開第一頁。
世安院的開支賬本、一疊厚厚的鋪子地契、近十年的進項冊子、中饋支取銀兩的對牌……零零散散堆在小箱子裡。最末竟是一疊厚厚的、一掌難握的大數額銀票。
“這……”阿梨下意識覺得這箱子有些燙手,她出嫁前倒是被祖母囑咐過,出嫁不比在家裡做姑娘,在旁人家過日子,手裡拿捏著管家的權力,才能過得舒坦,但祖母也說過,不必急著上來就討管家權,初來乍到便伸手,這也不好,先緩個半月的,夫妻交心情濃,對方自然雙手奉上。
祖母還說,管家對下需得剛柔並濟,但對夫君就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男人若要在手裡藏著銀子,很不必開口問,隻裝作不知便是。
她這是不是太快了些……
況且,李玄如今還未繼承侯府,隻怕全部身家,都在這箱子裡了,就這般直接交給她了?
阿梨垂眼思索了會兒,將箱子合上了,囑咐雲潤放到一邊去,想著找機會與李玄說一說,世安院內的開支花用,她是當家主母,該接手的絕不推辭,至於鋪子什麼的,還是還給李玄的好。
這般想著,阿梨便也不糾結了,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繼續端端正正坐著了。
龍鳳喜燭燒了三分之一,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雲潤冬珠俱起身開門,然後便見李玄被人扶著進來了。
他似是醉得厲害,站都站不穩了,腳下步子都是亂的。冬珠雲潤上前扶他,都被他抬手推開了,腳下又是一個踉跄,險些跌了。
阿梨見狀,趕忙起身去扶他,李玄這回卻是乖乖讓扶,反手推開扶著他的人,去摟阿梨的腰,下巴抵著她的肩,一副乖順至極的模樣。
阿梨也忙叫雲潤,“去端醒酒湯來。”
這樣的日子,灶上醒酒湯都是早就準備好的,隻等主子開口要的。
雲潤應聲出去,冬珠也上前幫忙,隻李玄不肯叫丫鬟碰他,冬珠也隻能在一旁扶著自家娘子,連姑爺一根手指都不敢碰。
扶堂兄進來的李旭見了這一幕,也是在心裡嘖嘖稱奇,心道,一貫端方自持的堂哥,居然也有這麼一面,誰能想到外人面前威風凜凜的大理寺少卿,在自家新婦跟前,會是這幅服服帖帖的模樣。
這嫂嫂是有什麼天大的本事啊,迷得堂哥這般暈頭轉向了……
阿梨才注意到送李玄回來的二人,抿唇笑了下,客氣頷首招呼,“勞累二位兄弟了。”
李旭剛想開口,被他旁邊同行的李琰搶了先,比起什麼都不知道的李旭,李琰算得上是知情人士。他當年在蘇州任知州的時候,可是親眼瞧見自家堂兄盯著人不放的,對於方才那一幕,他倒也不稀奇,隻是在心裡感慨,自己堂兄這情路可夠坎坷的。
李琰收起那些想法,含笑恭敬道,“李琰見過嫂嫂。”
他一開口,阿梨倒是覺出幾分眼熟,再仔細一想,才想起當年在蘇州與李玄同行的李知州,微一怔,朝他微笑頷首。
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李琰李旭兄弟倆自不會那般沒眼色,一直賴著,與新嫂嫂打過招呼後,二人便都告辭出去了。
等人走了,阿梨才費勁兒將李玄搬到榻邊,想將人放到榻上,還未松手,便被男人摟著腰,一起拉著到了榻上,她沒處著力,隻得將手按在男人胸口,腰又被緊緊箍著,當真是半點掙扎不動。
偏冬珠是個臉嫩的,隔著帳子看見姑爺抱著自家主子,羞得頭都不敢抬了,悄無聲息便躲去了外間。
阿梨現在是連找個人幫忙都做不到了,隻得好聲好氣與李玄商量,“世子,你先松手,我去給你倒茶……”
李玄自然不好哄,喝醉了後更是不講道理,緊緊摟著自家妻子,也不吭聲,隻是不松手。
阿梨拿他沒辦法,隻好由他摟著,一邊盼著雲潤快來,一邊替李玄解著衣領扣子,怕他被箍得難受。
“怎麼喝這麼多?明日該頭疼了……”
李玄醉酒之後,反應似乎遲鈍了許多,半晌才慢吞吞答道,語氣有點可憐巴巴的,“他們灌我,我想回來,他們不讓,非逼著我喝……”
阿梨見他這幅模樣,心裡又好笑,又心軟。倒也不難猜那些灌李玄酒的人想什麼,無法是看李玄平日裡那麼嚴正穩重一個人,指不定都怵他得很,今日逮著機會了,自然不肯松口,非要灌得他爛醉。
真夠委屈的……
阿梨好笑替李玄解了領子,剛好雲潤把醒酒湯端上來了,她便拉著李玄坐起來,給他喂了醒酒湯,又拿了湿帕子替他擦了臉。
一番折騰下來,李玄舒服了,阿梨卻是出了一身的汗,額上都湿了,黏糊糊難受得厲害。
雲潤在一旁貼心道,“偏室備了熱水,您過去梳洗一下吧。”
阿梨頷首,好聲好氣終於哄得李玄松了手,自己去了偏室。雲潤冬珠幫著她卸了滿頭的釵簪,阿梨鑽進浴盆裡,疲乏了一天的身子,被熱水一泡,舒服極了,阿梨舒服得簡直要眯眼睡過去了。
她抬手搭在浴盆邊沿,有點昏昏欲睡之時,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響,還以為是方才出去取寢衣的雲潤,連眼都沒睜,隻道,“放那兒吧,我等會兒自己拿。”
話說完,卻沒聽見回話,她不由得納悶睜眼,便見方才進來的哪裡是雲潤,分明是李玄。
阿梨下意識護住胸前,朝外看了眼,“雲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