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的肚子,便很不合時宜地咕嚕叫了一聲。
四周寂靜,唯有風聲,那聲飢腸轆轆的咕嚕聲,便格外明顯,阿梨的臉頓時就紅透了,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臉。
太丟人了吧……
李玄倒隻是一愣,旋即站起來,與阿梨道,“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第85章
阿梨還未來得及反應, 便見李玄踏出了涼亭。
想到方才的窘態,她忍不住面上薄紅,丟人便也罷了, 顯得她很貪嘴似的, 但分明是嬤嬤不讓她吃早膳,她委實冤枉得很。
片刻功夫, 李玄便回了涼亭,手裡提著個食盒, 朝石桌上一放, 掀開蓋子, 取出兩個瓷碟, 一取出來,一股甜香便立即湧了出來。
阿梨原還想端著, 結果被這香一引誘,頓時便饞了。
李玄倒顧著阿梨的面子,隻字不提方才之事, 隻拿了女兒作借口,道, “那日在明月樓, 歲歲最愛這兩道糕點, 等會兒帶回去給她吧。”
雖嘴裡說著帶回去給歲歲, 可手上的動作卻與口裡說的截然不同, 將碟子朝阿梨推了過去, 輕聲道, “你替女兒嘗嘗,可與那日口味一般。若是不一樣,我讓人再去買一份。”
阿梨明知他就是在哄自己, 心裡跟明鏡似的,卻又不忍戳穿李玄,隻紅了臉頰,念了塊糕點,送進嘴裡,香甜軟糯,又仿佛甜得不是嘴裡,而是別的什麼地方。
明明秋風瑟瑟,阿梨臉上的熱意,就沒下去過。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囑咐過,要讓她與李玄獨處,往日來往的下人丫鬟,此時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隻聽得湖上嗚嗚的風。
阿梨吃了個半飽,便不去碰那糕點了。
偏李玄看阿梨臉色微紅的模樣,心裡覺得喜歡,禁不住去逗她,一本正經地問她,“與那日可是一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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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被問得一噎,她哪知道是不是一個味道,那日在明月樓,她們分明沒吃糕點的!
李玄見阿梨愣住,剛想不逗她了,卻見阿梨驀地抬眼,看他一眼,道,“不一樣。”
李玄一怔。
阿梨才不管他什麼反應,一臉認真繼續道,“不是一個味道,世子爺再去尋一尋,歲歲年紀雖小,卻不是好糊弄的,你不給便罷了,若拿不一樣的糊弄她,她脾氣大得很,我都哄不住的。”
李玄聽罷,被阿梨一臉認真的胡謅逗樂了,卻沒笑,而是正色頷首,應道,“歲歲的確脾氣大得很,很不好哄,這孩子隨娘。”
阿梨眨眨眼,詫異望著李玄,她哪裡脾氣大了,她脾氣再好不過了,李玄怎麼睜著眼說瞎話的?
還沒成婚,他便嫌棄她了?
可他們要做夫妻的話,難道還要她如從前般,小心翼翼哄著他嗎?
阿梨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坐直了身子,張口問李玄,“世子,您……你是不是覺得從前的我,比現在的我更好些?”
李玄原隻是想逗一逗阿梨,見阿梨變了臉色,雖竭力冷靜著,可面色卻繃著,眼裡多了點委屈,李玄一下子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是知道阿梨的心結的,她不信任他,哪怕點頭答應嫁給他,心裡總還是對他有所保留的。
方才逗她,也不過是見她一臉緊張模樣,不曾想倒令阿梨心裡不舒服了。
李玄收了笑,抬手去握阿梨的手,好在阿梨雖生氣,卻沒推開他。李玄沉吟片刻,開口道,“從前的你也好,現在的你也好,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
阿梨聽了這話,也隻信了一半,但到底沒揪著不放,隻是認真道,“總之我與從前不一樣了,你若是不習慣,便趁早說。我們好聚好散。”
這話一出,李玄臉色便沉了下來,抓著阿梨的手,十指相扣握著,低聲道,“方才是我不好,不該逗你。隻是好聚好散這樣傷人心的話,你往後不可再說了。我也隻當沒聽見。”
阿梨自知失言。今日這樣的日子,的確不該說這般晦氣的話,納徵的日子,府裡上上下下都滿口吉祥話。
更何況,李玄一道歉,阿梨心裡那點別扭,頓時便煙消雲散,理智回籠,也有些愧疚,面上自然也露出了些。
李玄看在眼裡,冷硬的神色柔和下來,依舊與阿梨十指相扣著,溫聲道,“你我日後便是夫妻了,什麼話都能說,唯獨傷情分的話,我不許說,你也不許。再生氣,你罵我兩句,罰我不許上你的榻都行,隻獨獨不許說那樣的話。”
李玄若生氣,阿梨還好受些,偏他這樣好脾氣來哄,阿梨便覺得更愧疚了。
見阿梨那般神色,李玄頓了頓,語氣更溫和了幾分,低聲道,“我不是生你的氣,隻是,那些話,實在不該說的。好了,我也不說了,再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我們說說話,嗯?”
阿梨心裡還愧疚著,自然點頭,答應下來。
李玄原本心裡是不高興的,怪阿梨說那般絕情的話,可見阿梨神情鬱鬱,他便也不舒服了,倒還惦記著她先前與自己睜著眼睛說瞎話的鮮活模樣。至少那時候的阿梨,面上是笑著的。
可話趕話,說都已經說了,李玄也沒法子,隻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說起了其它事情。
“你今日見過母親了吧?”
聽到侯夫人的事,阿梨一下子抬眼了,頷首道,“嗯,見過了,侯夫人待我很和善。”
李玄唇邊露出點淡笑,看出阿梨眼裡的疑惑,便直接與她說了,“歲歲的事情,我告訴母親了。母親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她沒什麼壞心思,隻是耳根子軟。如今有了歲歲,她一心隻盼著抱孫女。”
說到侯夫人,阿梨其實心裡是愧疚的,當年因為怕被找到,她用血衣騙了侯夫人。那時候她一心隻想走,什麼都顧不上了,現在想起來,到底是她欺瞞在先,侯夫人若是生氣,也是應該的。
李玄自然知道阿梨在擔心什麼,一邊是妻子,一邊是母親,他自然希望二人能如母女般相處才是。
但這也是急不來的。
不過,有歲歲在,他倒是不擔心母親會對阿梨有什麼偏見。
他心裡想著,面上卻半點不顯,隻抬手摸摸阿梨的側臉,等她那雙明潤的眼眸疑惑望過來時,便道,“你若是覺得愧疚,便替母親了一樁心願,你若替她完成那心願,莫說怪你,隻怕讓她把你當菩薩供起來,她也是願意的。”
阿梨當然用不著侯夫人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可若是能做,至少能讓她心裡的愧疚少一些,便沒懷疑地問,“什麼心願?”
侯夫人錦衣玉食,還能有什麼心願,便是有,李玄難道不能替她做嗎?
李玄低低一笑,卻是道,“母親盼著抱孫子,得有幾年了。阿梨若覺得愧疚,便早早替她生個孫兒……”
阿梨臉驟然紅透了,嗔怪瞪了眼李玄,隻是她羞得厲害,便是瞪,也沒什麼威懾力,反倒是軟綿綿的,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我要回去了……”阿梨站起身,耳根都紅了,強作鎮定送客道,“時辰不早了,世子回府吧。”
李玄也怕把人欺負狠了,沒拉著阿梨不放,跟著站起身來,好脾氣應了,“好。”
阿梨懷疑看了眼李玄,怕他有什麼小動作,但轉念一想,李玄一貫還是很正派的君子作風,倒也不再疑心,抬腿便走了。
二人這一別,再見面,便是冬至了。
這回李玄上門,便是準女婿的身份了。他來時,阿梨正帶著歲歲,在祖母這裡陪著說話。
嬤嬤進來通傳,含笑道,“世子來了。”
話音一落,阿梨便發現,眾人的目光全都朝她投過來了,眼裡含著揶揄打趣的笑容。
阿梨原本心裡坦蕩蕩的,被眾人這麼一看,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因阿梨與李玄已經定親,婚期便在開春後,規矩上便不必那般嚴,長輩們又都在,蘇老太太便沒開口讓阿梨避一避,朝嬤嬤點頭道,“請進來吧。”
片刻功夫,李玄便進了門,一身月白的錦袍,眉目俊朗,氣質清正,進門後先給老太太行了禮,奉上節禮後,才朝阿梨看過來。
盯著長輩們的眼神,他也不覺得不自在,大大方方的態度。
且不說阿梨什麼反應,可蘇老太太看了,心裡卻是極舒服的,其實冬至倒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節日,可人武安侯世子親自上門,便是表明自己的態度。
從上門提親到現在,武安侯府處處都體現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沒丁點錯處,和這樣的人家結親,老太太心裡自然滿意。
心裡滿意,嘴上自然松了些,見世子盯著自家沅姐兒,便也成人之美道,“世子不認得路,沅姐兒送送世子。”又朝李玄和藹道,“沅姐兒爹在書房。”
來了府裡,自然是要拜見未來嶽父的,李玄頷首應下,便笑望著阿梨,等她起身送自己。
阿梨被看得面上一紅,抱著歲歲起身,向長輩們告辭後,才跟著李玄出去了。
一出門,李玄便主動伸手,抱過歲歲,道,“我來吧。”
阿梨正好也抱得手酸,便沒說什麼,把孩子遞過去了。
歲歲卻是委委屈屈的,一臉不樂意模樣。她還記得壞爹爹弄哭了娘,警惕盯著爹爹,生怕他又把娘招哭了。
李玄不知自己怎麼得罪了小祖宗,見她一臉不樂意,還有些疑惑,朝阿梨望過去,“歲歲這是怎麼了?誰惹她了?”
阿梨一見女兒皺巴巴的小臉,差點笑出聲,上前捏捏女兒臉蛋,柔聲道,“不許噘著嘴,喊爹爹沒?”
歲歲小可憐看了眼笑吟吟的娘,不明白娘怎麼忽然和壞爹爹這麼好了,心裡嘆了口氣,真是搞不懂這些大人,虧她還站在娘這一邊呢。
嘴上倒是聽話朝李玄喊了聲,“爹爹……”
李玄疼女兒,立刻應了她一聲。
二人帶著歲歲,走在回廊之上,一個端方穩重、清冷俊逸,一個溫柔靜美、唇邊帶笑,再加上一身紅袄的歲歲,猶如年畫上的小仙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