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入,看見阿梨從櫃子裡滾出來的那一剎那,李玄毫不克制地,動了殺心。
誰敢這麼對阿梨,敢——竟然敢這樣欺負她,他要將那人碎屍萬段,都不足以消他心頭之恨。
李玄沉下臉,疾步上前,打橫抱起阿梨的時候,都還能感覺到懷裡人的掙扎,他心頭更恨,卻隻柔了聲音,低聲哄懷裡人,“阿梨不怕,阿沅不怕,是我,我是李玄。我不會傷害你,沒人可以傷害你了,別怕……”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阿梨費力睜開眼,見面前那張熟悉的清俊面龐,隻比平日裡更駭人一些,卻比任何人,都讓她安心。
她下意識蹭上去,發現男人身上的溫度比自己低,貪戀男人身上的涼意,軟綿綿用臉頰蹭著男人的胸口,幾乎是無意識的動作,配上她微紅眼尾那滴細碎晶瑩的淚,動人心魄,勾人至極。
李玄從沒有看過這樣的阿梨,此時卻生不出半點旖旎心思,心中更恨,恨極了給阿梨下藥的人。
他同阿梨情濃至極的時候,尚且沒見她露出過這樣的姿態,若不是難受到了極點,阿梨這樣怕羞的小娘子,又怎會……怎會如此?
李玄心中恨意更深,眼下卻無暇追究誰下的手,隻拉過一旁的披風,將人罩在其中,穩穩打橫抱起,瞥見還留在原地的三皇子,李玄怒極的神情才微緩下來,言簡意赅道,“三皇子,今日的恩情,李玄銘記在心,他日定當千百為報。今日之事,還請三皇子保密。”
三皇子還不知道,自己順手救了個人,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幫助。眼下,他隻踮腳去看了眼被李玄抱在懷裡的阿梨,嘴上道,“少卿放心,我不會與別人說的。”
頓了頓,又問,“姐姐沒事吧?她病得厲害不厲害?”
李玄忽的心頭劃過點什麼,垂眼落在三皇子的面上,看著他那張與陛下有七八分相似的臉,低聲道,“她不是病了,是被人下了藥,多謝您救了她。”
三皇子眼睛下意識睜大了幾分,圓圓的眼,黑白分明,看上去像是山野間的幼獸。臉上卻微微一紅,小聲道,“您要帶她出宮嗎?”
李玄應聲,低聲同皇子解釋,“她被人下了藥,大概率是宮裡人下的,不能繼續留在宮裡。宮裡很危險……”
宮裡是很危險的。三皇子下意識跟著點頭,想了想,主動道,“那我幫少卿大人引走侍衛。”
李玄倒沒想過,讓三皇子這麼個小孩子幫忙,雖然帶個人出宮是不大容易,但小心謹慎些,總還是行的。他的馬車停在外宮門輿車處,隻要順利過了外宮門,避開一路的侍衛,便無妨了。
隻是若不想驚動旁人,必得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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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三皇子模樣,便輕輕頷首,低聲道,“多謝。”
二人配合之下,李玄很順利帶著阿梨,出了外宮門。
武安侯府的車夫正窩著打瞌睡,忽的見自家世子爺出來,懷裡還抱了個人,嚇得臉色大變,還以為自家世子從宮裡拐人了,忙掀了車簾準備著,生怕被旁人看了去。
好在今日太後千秋宴,輿車處停滿了馬車,更把旁邊的空地都騰出來了,連人手都抽調過去不少。他們都是慣常跟著自家主子入宮的,曉得規矩,便無人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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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馬車,裹得嚴嚴實實的披風被掀開,阿梨迷迷糊糊中睜開眼,隻含糊小聲地道,“渴……”
男人取了茶盞過來,小半涼水入了口,阿梨顧不得舌尖生疼,一股腦兒將涼水喝盡,便又繼續喊渴。
其實她想喊熱,但還沒徹底糊塗,知道不能喊,便咽了回去,隻一個勁兒喊渴。
李玄無法,隻能將馬車裡備著的水,盡數給阿梨喝了,卻不見阿梨有所好轉,倒是不喊渴了,改往他懷裡蹭了。
軟綿綿的,仿佛柔弱無骨般,帶著股淡淡的甜香,李玄垂眼,隻看得到阿梨後頸那塊肌膚,原本雪白的肌膚,都透著股淡淡的紅,仿佛熟透了的桃,軟爛香甜,任人採擷的模樣。
車廂內靜謐無聲,車廂外是咕嚕嚕的車輪聲,昏暗中,甜香四溢,濃鬱得令人發昏。
李玄卻隻輕輕撫著懷裡人的後頸,一下一下,猶如哄著被驚嚇到的貓,並不狹褻的姿態,隻有濃濃的安撫意味。
離被下藥,已經過去許久了,李玄盯著,又不許她用簪子劃自己的手,方才的冷水下肚,也隻是杯水車薪,阿梨很快連一點清醒意識都不剩了,隻知道遵循本能,臉貼著李玄的官服,被燒得滾燙的面頰,才感到一絲涼意。
官服是用綢緞做的,極容易起皺,不易保存,但唯一一點,便是料子是沁涼的。
懷裡人胡亂蹭著,李玄的官服很快都被蹭亂了,他也隻坐著不動,左手輕輕揉著阿梨的後頸,直到阿梨迷迷糊糊去扯他的衣帶,李玄才驀地伸手,力道不大,卻又很堅定的按住了她的手。
被藥性弄糊塗的小娘子抬眼,嫣紅的眼尾有七分埋怨,三分委屈,看得李玄心裡無奈。
“不行。”
小娘子不停,繼續遲鈍緩慢地動手。
李玄隻得用了些力道,將人牢牢制住,低聲哄道,“真的不行,等你清醒,你要什麼我都給。但現在真的不行。”
似乎是他的哄奏效了,又似乎是藥效的力道有些過大了,阿梨漸漸地,便不再掙扎了,隻軟綿綿暈了過去。
李玄心裡竟松了口氣。
他也不是什麼柳下惠,況且,即便是柳下惠,心上人這幅模樣,甜軟得猶如一碰就爛的軟桃般,都做不到心如磐石。他但凡沒那麼堅定,早已受不住誘/惑。
但總歸還是不行的,他們第一次的開始,在阿梨心裡,已經那樣不堪了。第二次,便要如這世間每一對普通夫妻一樣,定親、成親,三書六聘,按部就班。
他想與阿梨做一世夫妻,不隻是做一時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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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乍一睜眼,她居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壓根不知現在蘇家、宮裡各處,因她鬧得不可開交。
此時的她,隻抬眼看著熟悉的帳子,腦子轉不過來了。
這不是她在蘇家的房間,也不是她在蘇州書肆後院的房間,倒像是……像是很久以前的,她在世安院的房間。
思及此,阿梨猶如線團般的思緒,忽的一下子被扯出一段清晰的,她揉著腦袋,痛得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進宮赴千秋宴,發現自己被下藥,求助了個陌生的小郎君……
阿梨漸漸想起這些,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昏暗的車廂裡,一貫清風霽月、端正沉穩的李玄,被她扯得衣衫不整,一臉嚴肅地說。
阿梨想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羞愧得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太丟臉了。
從今往後,她一滴酒都不會沾了,連碰都不碰一下,喝酒誤事,喝酒誤事,真的是喝酒誤事。
阿梨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倒是把趴在榻邊守夜的小丫鬟驚醒了,小丫鬟生得臉生,規矩卻很好,立即端茶水過來,又是拿了靠墊,墊在阿梨背後,一番伺候後,才輕聲道,“娘子潤潤嗓,世子爺一直守著您,方才去換洗漱換衣裳了。等會兒便過來了。”
阿梨還沒從羞愧中緩過來,隻胡亂點點頭,等點完頭,才反應過來。
其實李玄不來,也是可以的。
但那丫鬟很快便不說話了,隻小心伺候著,又端了疊糕點過來,應當是早就準備著的。
阿梨正吃了第二塊桃酥的時候,李玄便過來了。
他剛洗漱過,換了身雪青的直綴,面容清冷,神色淡漠,猶如雪中仙人般。看到阿梨醒了,李玄眉間冷意微散,倒是面不改色同阿梨道,“醒了?”
小丫鬟見狀,立馬起身出去了,速度快得讓人懷疑,是不是後頭有什麼猛獸在追著她。
臉已經丟了,便宜也已經佔了,逃避也沒用,阿梨索性便認了,點頭感激道,“嗯,多謝世子救了我。多有冒犯,世子見諒。”
李玄似是早就料到阿梨的態度,也並不如何,隻眼神落到阿梨吃到一半的桃酥上。
阿梨眼下本就心虛,見狀便主動將整盤桃酥遞過去,小心問他,“你吃嗎?”
她記得李玄是不喜歡吃甜食的吧,但過去這麼久,喜歡了也不一定。況且別說是桃酥了,便是李玄現在開口,說要咬她一口,她都能羞愧得答應下來。
李玄倒是伸手捏了一塊,咬了一口,還是甜膩,他不大明白,是不是小娘子都愛吃這些甜食還是如何,他怕是一輩子都欣賞不了這種口味了。
雖這樣想著,可一整塊桃酥,他還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吃罷桃酥,李玄擦了指尖,才開口,“誰給你下的藥,你心裡可有猜測的人?”
阿梨不大確定地搖了搖頭。
李玄便換了個說法,道,“將你進宮起,一直躲進那櫃子裡的事,但凡記得的,都一一說來。”
阿梨知道李玄是幫自己,自然不會隱瞞什麼,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李玄隻微微垂著眼聽著,直聽到阿梨那句“帳子外似乎有個男子”時,仍是眉眼驟然冷了下來,卻沒開口打斷。
阿梨說罷,覺得古怪之處,隻有貴妃和太後。
對於貴妃,是她很明顯感覺得出,貴妃對她並沒有姨母對侄女的喜愛。
至於太後,則是她對自己的過分喜愛。
李玄亦把懷疑落在這二人頭上,卻沒妄下定論,隻道,“我知道了。”
外頭忽然傳來敲打梆子的聲響。
咚咚咚咚四聲,一慢三快,四更天了。
阿梨才猛的想起來,這個時辰了,她都還沒回家,家中父兄不知多擔心了。還有祖母,祖母若知道她出了事,定然自責不已。
這樣一想,阿梨有些坐不住了。
李玄看在眼裡,隻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