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感覺,一下子升了上來。
阿梨飛快縮回了手,耳朵緊張得紅透了,猶如紅玉一樣,假山後,妹妹蘇薇尋她的聲音還連綿不斷著,語氣也漸漸急迫起來。
妹妹在擔心地四處尋她,而她卻同李玄,背著旁人,躲在這假山後。
這太……太羞恥了。
阿梨羞得面色滾燙,強令自己鎮定下來,也沒抬臉,眼睛微微垂著,語氣盡可能如常,同李玄商量著,“世子,我妹妹在找我,我們改日再談吧。”
李玄因阿梨剛才下意識的親近動作,面色和緩了幾分,沒再逼著阿梨,卻也沒松口,隻是問,“我等不了改日。就今日,等會兒宴畢,我們好好談一談。”
阿梨眼下隻想擺脫這尷尬曖昧的境地,也顧不得其它,胡亂點頭答應下來,“好,一言為定。”
李玄面無表情“嗯”了聲,看那樣子,應當是應下了。
阿梨心裡一松,等了會兒,卻沒等到李玄有什麼動作,隻能主動開口,“那您能……能退開些嗎?”
李玄靜默了會兒,收回手,背在身後,朝後退開幾步。
看上去,像極了平日裡那個端方沉穩的宗室郎君,半點看不出方才是他,氣急之下,將阿梨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弱女子,壓在假山上,逼問一個答案。
阿梨最後看他一眼,微微提起些裙擺,邁著步子從假山後跑了出去。
蘇薇便尋不見阿梨,以為她回了花廳,便先回去了。阿梨也若無其事回了花廳。
姐妹三人的位置上,隻看見了蘇薇,三姐姐蘇曦卻沒見到人影。
阿梨走進去,在坐席上坐下,七娘子蘇薇瞧見她,眼睛微微一亮,欣喜道,“六姐姐,你方才去哪兒了?”
阿梨隻能慶幸,花廳內依舊昏暗著,她不大會撒謊,撒謊的時候,很容易被人看穿。好在,眼下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阿梨裝作若無其事道,“我去了趟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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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關心地問蘇薇,“你的衣裳幹了嗎?”
蘇薇倒是沒察覺出什麼異樣,回道,“烘幹了,崔府丫鬟送了個爐子過來。好在隻是什麼花茶,不是撞倒了果酒。”
阿梨側過臉,沒看見三姐姐的人,一抬眼,見對面準三姐夫的位置上也空著,便也沒問什麼。
姐妹二人繼續賞曇花,方才還綻放得極美的曇花,眼下已經有了枯敗的跡象,不多時,舒展著的花瓣,便漸漸卷褶了起來,仿佛枯萎了般。
眾人又發出些竊竊私語的感嘆聲,阿梨身邊的蘇薇也是一臉遺憾,道,“我都還沒看夠,這花怎麼就枯了。”
但說歸說,自然不會有人這樣不識趣開口。
曇花徹底落敗,便有婆子上來,將剩下的花株整個抬走了。
花廳四周的竹編席子,也被下人卷了上去,日光重新照進了這座花廳,頓時明亮了起來。
主家崔夫人抬聲道,“曇花雖美,可到底是一時的,今日也來了這樣多的郎君才俊,不若賦詩幾首,頌曇花之美,若能有一二首廣得傳頌,卻也是美事一樁。筆墨紙砚都已在隔壁備好,如有郎君有意,可自行取用……”
此話一出,自然有郎君意動。
倒不是圖一首詩流芳百世,而是賞花宴便是相親宴,各府貴女皆在,興許作了一首詩,姻緣便來了。
況且,本朝科舉雖不考詩,可不代表郎君們在學塾不學。
能寫一首好詩,至少寫一首格律嚴整的詩,算是郎君們在學塾必學的一項。
陸陸續續有幾位郎君離席,去了隔壁,而此時,三娘子蘇曦回來了。
她進來後,見妹妹們好好坐著,安心了些,也坐了下來,先關心了妹妹們幾句。
阿梨自不會把自己同李玄的事道出,隻說一切都好,衣裳也已換了。
三娘子蘇曦才點頭,道,“那就好。”
姐妹幾個又說了會兒話,陸陸續續有郎君的詩詞被捧出來,被眾人點評著,阿梨卻興致缺缺,一直漫不經心著。
方才她回來後,李玄卻一直未歸,故而他的位置,一直空著。
反倒是李元娘身邊,多了個小娘子,不是旁的,便是剛才她們來的路上,瞧見同李玄站在一處的那個娘子。
不知姓甚名誰,但阿梨仔細看了眼,卻覺得是生得很好看的。
那小娘子坐下後,緊緊貼著李元娘,李元娘也側過臉,輕聲同她說著話,阿梨瞧著那一幕,驀地想起了個詞。
姑嫂和睦。
李元娘生來便是侯府嫡女,高傲驕縱,難得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從前每每瞧見她時,總會為難她,便是不開口,眼神也帶著蔑視。在她心裡,大抵是覺得,自己的存在,玷汙了李玄的身份吧。
如今,李元娘待那小娘子,倒是極為親切和善。
阿梨收回視線,心裡有些想笑,又想起方才李玄問她的話,他想聽什麼答案?
她在意,她後悔沒有聽從他的安排,做那府裡的假女兒,嫁給他?
還是不在意?
阿梨心裡生出些煩悶來,早知會遇到這些事,她寧肯不出門了。
阿梨輕輕垂下眼,託腮望著面前的紅豆千層酥,安靜的模樣,很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生得美,安靜的時候,那種美,尤為吸引人。
像山間的野梨樹,任山外風霜雨雪,歲月更替,朝代更迭,山裡的野梨樹,總是在春日來臨後的數日裡,一如既往開著花。粉白嬌嫩的梨花,自顧自開著,也自顧自香著,不取悅任何人,也無需任何人頌贊。
而這些目光中,最為糾結的,自然是李元娘的。
趙涵冬忽然回來,她才發現自己剛才居然把她忘了,想起母親囑咐自己要照料好趙涵冬,便耐著性子同她說著話,可她的心思,卻全然都在阿梨身上。
她忍不住,便要朝那邊看過去。
實在生得太像了,這已經不是生得像便能解釋的了,天底下會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李元娘神情糾結,眼下一片明亮,她倒是不害怕了,但她卻坐不大住了。
趙涵冬還在溫溫柔柔說著什麼,李元娘卻是一下子站了起來,朝受驚的趙涵冬勉強一笑,道,“我仿佛瞧見了個熟人,我過去打聲招呼。”
趙涵冬方才被回絕後,一直神色怏怏,但想起對她另眼相看的侯夫人和李元娘,她便又始終不肯死心。此時見李元娘起身要走,忙下意識跟著站了起來。
李元娘看了趙涵冬一眼,忽的心生一計,拉著她的手,道,“你一人坐著也是無聊,不如隨我一起去吧。”
趙涵冬原就有意討好李元娘,自然一口應下。
李元娘帶著趙涵冬朝阿梨走過去,兩人忽然的靠近,驚動了阿梨。
阿梨回頭看向來人,見是李元娘和那陌生娘子,神色若無其事,客客氣氣朝兩人頷首。
她若無其事的態度,以及陌生的眼神,讓李元娘更疑惑了,但她也沒立即下了結論,先試探性喊了聲,“薛梨?”
阿梨自不會捅破自己的身份,面上適時露出些疑惑。
三娘子蘇曦身為姐姐,自然是要照顧妹妹們的,見李元娘喊七妹妹後,便主動同她打起了招呼,客氣頷首,道,“邵夫人。邵夫人應當認錯人了,這是我六妹妹,名喚蘇沅。”
蘇沅。李元娘在心裡念了一遍,不管心裡信不信,面上卻是露出了抱歉的神情,道,“那是我認錯了人了,六娘子生得很像我一位故人。”頓了頓,又道,“也是湊巧,六娘子同我那故人,生得幾乎一模一樣,簡直猶如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
說罷,她便牢牢盯著阿梨的臉,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來。
阿梨卻依舊神色如常,輕聲回李元娘的話,“那的確是很巧。我還從未遇到同我生得一模一樣的人,若有機會,能見一見夫人口中的故人,也是極好的。說不定還能認個姐妹呢。”
她這般說著,甚至臉上露出了些感興趣的神情。
李元娘被唬得一愣,難道真的隻是生得像,而不是同一人?
李元娘半信半疑,又想起被自己拉來的趙涵冬,心裡又生一計,便一邊作勢往回走,邊半真半假道,“趙娘子,我母親說你上回給她做的鞋又合腳又舒服,哪日你得了空,也同我傳授傳授,省得母親日後有了你,就把我這個親女兒忘個幹淨了……”
李元娘聲音並不算大,可阿梨同她那麼近,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原來,這陌生娘子姓趙,且登了武安侯府的門,不止一次,連侯夫人都疼她猶如女兒般,滿意得不得了。
天底下婆媳關系雖大多不親近,但總是有投緣的婆媳的。
阿梨這般想著,神情依舊半點不變,甚至抿唇含著笑,聽著身旁蘇薇說那紅豆千層酥好吃時,抬手去取了一塊,穩穩當當送進嘴裡。
咬了一口後,含笑道,“果然與咱們府裡廚子做得不一樣。”
蘇薇嘰嘰喳喳道,“是吧是吧,不知怎麼做的,一點也不膩,我平時最不喜歡吃這類糕了。”
姐妹倆饒有興致談論著糕點,李元娘眼睛都盯酸了,委實看不出半點不對勁來,終於信了七八分了。
大概真的隻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