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疑惑,可到底沒去打擾兩人,坐了下來,打算喝口茶水壓壓驚。
水剛喝了一口,整個人卻是怔住了,見了鬼似的,望著回廊。
不是像見了鬼,是真的見了鬼。
回廊之上,崔家的嬤嬤在前領著路,後頭幾個貌美娘子蓮步輕移、緩緩從遠處走來。三個娘子都生得極為出色,不說容貌,單是身上那份氣質,便叫人不禁高看一眼。
便是花廳之中的官夫人們,也都將熱切的目光,投向了走來的三個娘子身上。
蘇家女兒,生得貌美不說,氣質卓然,又有那樣的家世,嫁出去的女兒,個個頗負美名,那些生了兒子的夫人們,如何能不眼饞?
李元娘則不一樣,她震驚盯著一左一右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娘子,一襲茶色荷葉留仙裙,肌膚勝雪,烏發如堆,瓊鼻妙目,唇邊含著清淺的笑意,眉眼清澈幹淨,眼神柔和嫻靜。
那不是薛梨嗎?
薛梨不是死了,怎麼會死而復生?
李元娘心中震驚至極,連端著的茶水都散落在裙上,弄湿了,她都未曾察覺,隻死死盯著緩步走來的阿梨。
而此時的阿梨,頂著眾人熱絡的目光,心裡滿滿都是無奈。
她的身份尷尬,本不願意出府參加什麼賞花宴的,可今日卻不一樣。
一大早,祖母便派人喊了她過去,她到的時候,三姐姐已經在了,七妹妹倒是姍姍來遲。祖母和藹同三姐姐說著話,阿梨才曉得,今日她們姐妹來賞花宴,不是為了熱鬧的,而是讓三姐姐來看一眼未來夫婿的。
蘇家一貫不贊同盲婚啞嫁,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蘇家一貫很在意兒女的感受,且賞花宴又算是眾人默認的男女相看場所。故而祖母才有此安排。
可七妹妹是個不穩重的,祖母很不放心,又囑咐了阿梨,要幫三姐姐看著。
事關三姐姐,祖母又那般請求,阿梨自然也不好回絕,便和姐妹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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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來了後,她才曉得,蘇家女在京中,委實算得上是熱饽饽,當然,她自然不算的。
這般想著,阿梨心裡倒是輕松了些。
回廊是來回曲折、彎彎繞繞的,原設計便是如此,眼看著花廳就在不遠處,一眼便可望見,但真要到花廳,卻還要繞上幾道彎。
但巧得很,就是那麼湊巧。
那嬤嬤領著她們走的回廊,經過了李玄和趙涵冬站的回廊旁邊,兩條回廊間,隻隔了一層薄薄的素紗。
風一吹,那薄薄的素紗便飄了起來。
阿梨抬眼,便見到李玄一身月白錦袍,站在回廊上,神色清冷,一身清貴。他的面前,則是個阿梨不認得的陌生娘子。
兩條回廊間的薄紗拂起又落下,在那薄紗拂起的空蕩間,阿梨的視線,同李玄淡漠的視線,對上了。
兩人隔著幾步之遙,中間還站了個陌生娘子。那娘子似乎情緒很激動。
阿梨心裡轉過些莫名其妙的念頭,若無其事收回視線。
那陌生娘子背對著她們,渾然未覺她們經過,正情緒激動地表白著,道,“世子,我喜歡你,你說的那些,我都不在意,我一點都不在意,我是心甘情願的……”
阿梨聞言,輕輕垂下眼,拉住要朝那邊轉頭的七妹妹,朝她語氣如常道,“我腳有些疼,七妹妹你扶我一下吧。”
七娘子蘇薇聞言,立馬把看熱鬧的事拋之腦後了,小心扶住阿梨,一臉關切道,“六姐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剛才路上扭著了?前面馬上就到了,我扶著你些……”
阿梨抿唇露出個笑,溫柔道,“嗯,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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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涵冬紅著臉,鼓起勇氣表明心意後,很快低下了頭,卻半晌都等不到世子的回應。
她心中有些焦急,鼓足勇氣抬頭,卻見李玄抬著眼,盯著她身後的位置,方才在她面前的淡然沉靜,仿佛一下子土崩瓦解了一般。
趙涵冬想回頭,看看李玄在看誰。剛有動作,卻見面前的男人驀地收回了視線。
“我在意,我還沒有卑微到,去找一個替代品。趙娘子,你也不應該去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李玄隻丟下這句話,不再等趙涵冬的回應,便疾步走了。
第66章
不多時, 姐妹幾人被引進了花廳。
蘇薇依舊細心攙著阿梨,一到瞧見坐席,便先扶著阿梨, 要讓她坐下。姐姐蘇曦則更加謙讓, 也一來扶阿梨。
阿梨那腳疼原就是裝的,但眼下自然也不好說不疼了, 便坐了下去。
堂姐妹倆見阿梨坐下了,才繞過她, 在坐席的另一側坐下, 三姐妹並肩坐著。
蘇家女兒本就生得好看, 三娘子蘇曦是溫婉的美, 七娘子蘇薇則是可人的美,若要數容貌, 卻是阿梨生得最為好看。她原就生得貌美,否則不會被侯夫人一眼相中,從前不怎的打扮, 窩在那世安院裡,後來回了家, 卻也是難得出來走動, 隻去過謝家和宮裡。
故而她今日一露面, 實打實吸引了好些目光。
郎君自是要秉持非禮勿視的規矩, 恪守規矩, 可女兒家卻不一樣了, 大大方方朝這邊打量著, 還有些官夫人們,則眼神更是直白得多了。
家中有兒子的,看哪個娘子, 都是用看兒媳婦的標準。
阿梨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倒也並不緊張,如今她們這樣盯著自己,無非是因為她是生面孔,待曉得她是和離歸宗女後,自然便會消停了。
這樣一想,阿梨忽然覺得,自己這身份倒也不全是壞事,不用被人當集市販售的白菜般,任人挑挑揀揀的。
她想到這裡,不由得抿唇一笑,卻聽見身旁傳來一聲抽氣聲。
阿梨有些疑惑,轉眼望過去,卻見相隔幾步之外的坐席之上,坐具的另一端,李元娘坐在那裡,滿臉驚恐盯著她,那模樣,像是見了鬼一般。
阿梨見到李元娘也是一怔,再看到她面上的驚恐之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除了李玄,武安侯府裡的人,怕是都以為她是死人。
但既然出來走動了,阿梨心裡也不怕什麼,隻當沒看見李元娘的神色,若無其事想要轉開眼的時候,李玄進來了。
他疾步走過回廊,待進了花廳後,步子便慢了下來,神色漠然,眉眼清冷,面上不帶半點笑意,猶如一尊被雕刻得極為精致的冰雕,周身仿佛都帶著凝固般的冷意。
他面上難看的臉色,倒是叫阿梨嚇了一跳。
按說被俏麗娘子表白心跡,合該春風滿面,怎麼也不該這幅模樣才是。
難道是被她們擾了好事?
阿梨又在心裡想,應當不至於才是,她們剛才經過之時,沒有出聲,現在也沒有大肆宣揚,怎麼都不至於的。
而李玄卻像沒看見她一樣,隻神情淡漠,撩袍在坐具上坐下。
兩人間隻隔了幾步之遙,阿梨收回視線,安安靜靜望著前方。
李元娘卻沒二人這麼冷靜了,她快嚇傻了,拉著兄長的胳膊,壓低聲音急聲問,“哥,那是薛梨吧、是不是薛梨?她不是死了嗎?”
李玄看了眼一臉驚色的妹妹,隻淡淡道,“安靜,回去再說。”
李元娘聞言,隻能隱忍住嘴。
但饒是如此,她依舊被驚得有些坐立不安了,連趙涵冬沒有回來的事,她都未曾察覺,隻一門心思放在不遠處的阿梨身上,時不時抬眼朝那邊看。
卻是越看越像,要不是在場這麼多人,李元娘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見鬼了。
主家見眾人都入座了,崔夫人便朝身邊嬤嬤示意。
很快,幾個身材壯實的婆子,抬了個花盆模樣的物件進來了,花盆四周被黑布遮得嚴嚴實實,倒是看不見裡面是什麼難得一見的花,值得做賞花宴的噱頭。
但眾人依舊很賞臉,俱停下說話聲,盯著那被搬上來的花盆。
阿梨也隻盡量舒展身體,忽視身邊坐著的李家兄妹二人,目光直直落在花盆上,眼神坦蕩,不曾斜視,哪怕一眼。
中間坐著的七娘子蘇薇是個坐不住的,拉著阿梨的袖子,附耳道,“六姐姐,你瞧見那邊那個穿雲白錦袍的郎君了嗎?那個便是同三姐姐說親的,先前是伯父的學子,如今在刑部為官。他看上去很好相處的樣子……”
蘇薇在耳邊絮絮叨叨,阿梨便也循著她所說的方向,抬眼看過去,見到了很可能成為自家三姐夫的郎君。
的確如蘇薇所言,那人生得十分和善,五官端正,氣質平和,一身雲白錦袍,目光清正凜然,眉宇間一派正氣。看上去,確實是個令人一眼生不出惡感的人。
準三姐夫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了,望過來,十分守禮朝阿梨頷首示意,態度既不過於熱絡,也不會顯得冷淡,尺寸拿捏得十分妥當。
阿梨也衝他輕輕頷首,兩人打了個照面,準三姐夫便微微移開了視線,面上微微一抹薄紅。
阿梨見狀,轉臉看三姐姐,三姐姐倒是比準三姐夫穩重,面白如玉,一副端莊模樣,可耳尖都紅透了。
阿梨心領神會,瞧見二人郎才女貌模樣,不由得抿唇燦然一笑。
李玄進來後,雖沒正眼看阿梨,可全部的心神,俱落在她身上。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他的眼裡,猶如放大了一百倍一樣。
他也恨自己不夠心狠,明明被那樣回絕,可看到她的時候,她在身邊的時候,他還是失了平日的冷靜,失了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