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不解其意,隻乖乖巧巧點頭應了下來。
薛母見她那副懵懂模樣,心裡頓時來了氣,壓低聲音道,“你怎麼回事,叫你伺候個人,有那麼難嗎?!倒個茶,遞個筷子,這都不會,我買你回來頂什麼用?!”
要不是家裡買了幾個婢女,隻有這個叫柳兒的丫鬟,過了兒子的眼,都沒被趕走,她怎麼會指望這麼個沒眼力見的!
真是白花了那麼多銀子!
柳兒心裡冤枉死了,卻一個字都不敢說,隻低了個頭,認命讓老夫人罵。
她怎麼敢湊近大爺,前頭來的那個映兒姐姐,就是給爺夾菜的時候,碰了爺的手臂,結果扭頭就叫牙婆帶回去了。
她可沒那個攀高枝的膽,比起叫牙婆帶回去,老夫人罵幾句就罵幾句吧,反正也不痛不痒。
柳兒心裡想著,面上卻隻老老實實低頭聽著。
薛母也隻嘴上罵幾句,真叫她動手打人,卻也做不出來那等糟踐人的事,罵得嗓子都冒煙了,便擺手道,“出去吧,別在我跟前晃蕩。”
柳兒屈膝應下,乖乖出去了。
薛母坐在圈椅上,忍不住想到今早上門的那幾人,領頭的那個年輕郎君,穿戴談吐,一看便曉得,出身絕對隻高不低。身後跟著的幾個,也都是高高壯壯的,眼神都同尋常人不一樣,帶著一股煞氣。
那人竟說,她當年八兩銀子買回來的阿梨,是他被拐走的幼妹。
薛母想到這裡,心裡止不住地發慌,阿梨的死,同他們薛家可沒半點關系,她可還養了阿梨一場,十幾年,便是沒有生恩,養恩總是有的。
便是要怪,也要怪武安侯府。
冤有頭債有主,阿梨的死,跟她和蛟兒,可沒丁點幹系。
薛母一邊這麼說服自己,一邊又曉得,自己這話,實際上是沒什麼底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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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要是沒去那侯府,興許便不會死,賣阿梨去侯府的人,不是旁人,是她。
她雖打發了那自稱阿梨兄長的男子,但指不定,那人還會尋上門來。
薛母抓著圈椅扶手,指甲刮過梨花木,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她驚得回神,暗暗下了決心。
這事絕不能叫蛟兒知道。
若是阿梨那兄長真找上門,大不了她豁出一條命,還了阿梨便是了。無論如何,這事蛟兒不能沾手,最好推得一幹二淨。
反正,要賣阿梨,是她一人的主意。
跟別人沒半點關系!
薛母暗暗下了決心,便絕口不提有人上門認親的事。
而此時,蘇追已經給武安侯府遞了拜帖。
武安侯府
武安侯受到蘇家的拜帖時,還很是驚訝了一會兒。
蘇家乃清貴世家,朝上數,翰林閣老不下於幾十人,雖然如今不如祖上那般顯赫,但蘇家老一輩中,還有個蘇閣老撐著門楣。更別提年輕一輩中,還有如蘇追、蘇仰之類的後起之秀。
且蘇家一貫獨善其身,走的是忠君的路子,從不同他們宗室來往,自己同蘇閣老,都隻是寥寥見過幾次,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蘇家怎麼會給他遞拜帖。
武安侯心裡雖疑惑得很,卻一刻也沒耽擱,朝送拜帖的管家道,“請蘇將軍進來吧,我去正廳見他。”
管事應下,出門去傳話,武安侯忙回屋換了衣裳,匆匆趕來正廳。
剛坐下,氣還未喘勻,蘇追便進來了。
蘇追倒十分客氣,面上隱忍克制,實際上,他心裡早已翻江倒海似的,恨不得將這武安侯府翻了個底朝天,好和妹妹相認。
數月前,他領旨從西北回來,路上途經臨城,在那住了一夜,因驛站住滿了,故他自己尋了個客棧。
卻是那一夜,叫他在客棧後院遇見了當初搶走妹妹的人販。
他清楚記得,那時候妹妹剛滿兩歲,母親生了妹妹後,身子便愈發孱弱,故而那年的花燈節,母親沒有同他們一起出門。
乳母抱著妹妹,他去給妹妹買花燈,隻一個錯眼的功夫,等他回頭的時候,便看到有人從乳母手中,硬生生擄走了妹妹。
此後十幾年,那一幕,在他心裡,始終時不時在眼前閃過。
那擄走妹妹的男人的那張臉,他記得分毫不差,死死刻在心上,無論走到什麼地方,他都會下意識去看身邊陌生男子的長相。
妹妹被擄走後,當時父親出面,封城尋人,整整十日,遍尋無果,隻得到人販可能朝西北方向去的線索。
這些年,他一直留在西北,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找到妹妹,帶妹妹回家,好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卻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在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地方,以一種近乎奇跡般的方式,得到了妹妹的消息。
當初封城後,人販嚇破了膽,匆匆把妹妹賣給了城郊一戶姓薛的人家,那戶人家沒有男人,隻有孤兒寡母。
他循著這個線索,找到了薛家,然後從薛母口中,得知妹妹如今在武安侯府。
蘇追壓抑著心頭的激動,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冷靜下來後,才開口道了來意。
“侯爺,晚輩想尋貴府一個丫鬟,那丫鬟同我有些情誼,還請大人放她隨我出府。”
他將話說得極為隱晦,並不想讓外人知道,妹妹這些年經歷了些什麼。並非他瞧不起妹妹的經歷,而是人言可畏,身為兄長,他要保護好妹妹。
旁人隻要知道,他們蘇府嫡出的姐兒,找回來了,這便夠了。
從前的舊事,就此煙消雲散了。
蘇追說罷,武安侯一聽,倒是一怔,旋即,便露出了個了然的笑。
他下意識便以為,蘇追是瞧上了他府裡的丫鬟,想討回去做妾。雖不曉得,蘇追怎的會看上他府裡的丫鬟,但區區一個丫鬟,若能同蘇家交好,何不就當做個順水人情,給了便給了。
他面上露出笑來,摸了摸胡子,笑道,“既是賢侄所託,我自不會不允。將軍隻管說,那丫鬟叫什麼名字,我這就叫管事尋來。”
蘇追壓抑著情緒,低聲道,“阿梨,她叫阿梨,姓薛。”
武安侯乍一聽這名字,還覺得有些耳熟,卻也沒多想,隨口便叫了管事進來,吩咐道,“去,尋府裡叫薛梨的丫鬟來。”
說罷,想賣蘇追個好,還沉聲強調了句,“你即刻便去,快快尋了過來,不可耽擱了。”
說罷,卻見那管事遲疑著,沒動身,支支吾吾道,“侯爺——”
武安侯嫌他磨蹭,皺眉道,“何事?我讓你去尋人,有什麼可支支吾吾的。”
那管事額上冷汗都滴下來了,也不敢去擦,隻訕訕一笑,一咬牙,湊到武安侯身邊,附耳同他道,“府裡隻有一個叫薛梨的丫鬟,原先是世子爺的通房,後來病沒了。”
要是其它丫鬟,管事未必知道,但薛梨先前是世子爺唯一的屋裡人,他就算不熟悉,名字總還是記得的。
更何況,兩年前,薛梨死的時候,喪事是大辦的,他也經手過,如何會不知道。
武安侯一聽,愣了下,拂拂手,叫那管事退下去,朝蘇追笑了笑,語氣溫和道,“賢侄啊,你說的那個叫薛梨的丫鬟,府裡的確有這個人,隻是不巧,那丫鬟福薄,人已經沒了。你看這——”
武安侯這話,落在蘇追耳中,不啻於當頭一棒,聽得他肝膽俱裂。
人沒了?
怎麼可能沒了?!
第55章
武安侯說完, 見面前的蘇追神色驟變,以為他心裡有所懷疑,便又道, “賢侄, 不瞞你說,那薛梨原是我那嫡子屋裡伺候的, 後來生了重病,人便沒了。實在不是我出爾反爾, 有意為難你。”
蘇追僵直身子, 久久沒有開口回話。
正當武安侯要說點什麼的時候, 正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方才出去的管事, 一路小跑進來了,微微喘著氣, 躬身恭敬道,“侯爺,世子爺帶二少爺回府了。”
武安侯一聽, 思子心切,猛的站了起來。再顧不得一旁的蘇追, 忙就要出去, 剛走幾步, 瞥見蘇追, 便緩了步子, 又坐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 鎮定下來, 又端起侯爺的架子,沉下臉道,“這個逆子, 在外招惹是非,既回來了,便叫他去宗祠祖宗面前跪著,好好反省!誰都不許說情!”
管事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侯爺,這……二少爺是下人背回來的。”
聽了這話,武安侯立即坐不住了,騰地站了起來。次子雖不出息,但說句心裡話,比起長子和嫡子,事事要他操心的次子李耀,反倒是他最上心的那個。
武安侯心中焦急,沒心思招待蘇追了,扭頭道,“賢侄見諒,家中出了些事,改日再請你來府裡喝茶。”
說罷,便朝管事示意,叫他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