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看得心軟,抬手去碰了碰小狗的腦袋,狗崽乖乖趴著,一動不動任由她摸。
劉嫂原還不知如何處置這狗,見阿梨這樣喜歡,有了主意,對阿梨道,“掌櫃,您要是喜歡,不如就留下養著。我們這老話都說,黑狗準、黃狗穩。這黃狗啊,打小就溫順,長大了看家護院是一把好手。您帶著歲歲在這後院住,有隻大狗守著,也安心些。再說了,這麼冷的天,真要不管,非得凍死。”
阿梨原就有些心動,她一直想養一隻狗,隻是沒機會,眼下這麼一隻乖乖的小狗趴在自己面前,即便劉嫂不勸,她也想留下。
阿梨點點頭,從籃子裡抱小黃狗抱出來,小家伙十分溫順,乖乖趴著,連爪子都不伸。
狗肚子圓乎乎的,肉肉的,阿梨摸了一把,手感特別好,忍不住又揉了一下,劉嫂見她這幅喜歡模樣,倒是笑了,道,“這狗好養活,有什麼吃什麼,您看著喂就是。”
阿梨俱點頭應下。
等劉嫂去前面看鋪子後,阿梨便去了趟廚房,弄了點昨日剩下的肉,又怕狗崽太小嚼不動,便撕成細細的肉絲,放進白粥裡,熬得軟糯了,尋了個舊湯碗,裝好了肉粥後,便端著回了屋子。
她進門的時候,小黃狗趴在竹籃那塊藍布上,卻沒呼呼大睡,一雙眼睛盯著門的方向,似乎在看門。
阿梨將湯碗擺在小狗面前,小狗卻十分聽話,沒直接撲上去吃,抬頭望著阿梨,似乎是在等她發話。
阿梨抿著唇,露出個笑,抬手輕輕摸了一下狗狗的腦袋,道,“吃吧,以後這湯碗便是你的食盆了。”
小狗搖了搖尾巴,圓滾滾的身子卻十分靈活,一下子便從竹籃裡爬了出來,去舔湯碗裡的肉粥,吃得唏哩呼嚕的。
阿梨託腮蹲著看,琢磨著給小狗取個威風凜凜的名字才行,思來想去,腦子裡除了阿黃、小黃、旺財……這種俗氣的名字,一時居然想不出別的。
她也不糾結於此,索性便先擱著,去看了看搖床裡的歲歲。
歲歲倒是醒了,圓溜溜的眼睛四處看,直到見到娘,便伸出手要她抱抱。
阿梨抱她起來,先給她換了尿布,才抱她去看小狗,因為怕小狗咬人,她特意隔得遠遠的,沒敢湊得太近,微微彎腰,指了指埋頭吃肉粥的小狗,道,“歲歲,我們家養狗了哦……這是我們家的狗狗。”
歲歲初生牛犢不怕虎,還嫌離得太遠,伸爪子就要去抓小狗尾巴,還好阿梨及時站了起來,看著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歲歲,阿梨隻得無奈同她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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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歲歲,不可以抓狗狗,弄疼了,它會咬你的。”
歲歲歪了歪小腦袋,還以為娘在同她玩呢,拍了拍小手,更開心了。
阿梨也無奈,和一個小嬰兒講道理是沒用的,好在歲歲現在大多時間都待在搖床裡,倒也沒什麼機會招惹小狗。
最後小狗的名字,阿梨還是給取了阿黃,俗氣是俗氣了點,但劉嫂聽了後一個勁兒點頭,直說賤名好養活,阿梨便也覺得,這名字似乎沒那麼難聽了。
阿黃就這般安頓下來了。
漸漸的,阿梨便發現了,阿黃雖然還是隻奶狗,卻很有看家護院的自覺,像是本能一樣。
自打阿梨允許它出竹籃後,它便十分自覺在門口尋了個角落,就在那兒安家了,連晚上睡覺,都不肯挪地方。
阿梨怕它凍著,便用稻草和舊褥子給它弄了個窩。
她弄的時候,阿黃就蹲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看。
等她弄好了,阿黃便立即邁著肥嘟嘟的爪子進了窩,舒舒服服打了個滾,然後收起兩隻前肢,耳朵豎著,雙目有神盯著門口的方向,一動不動,小小年紀便一臉深沉模樣,看得阿梨直想笑。
日子不徐不緩地過,離過年就隻剩二十來日了。
這算是阿梨在蘇州過的第一個正經年,便也十分上心,早早便給歲歲做了新衣裳,紅色的小衣裳,虎頭鞋,又喜氣又精神。
秦三娘過來瞧她,約她上街辦年貨,阿梨便答應下來,將歲歲交給秦二哥照顧著,自己則同三娘出門了。
臨近過年,街上賣年貨的商販鋪子多了不少,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
阿梨是第一次辦年貨,看到什麼都覺得稀奇,加上她如今也不缺銀子,便也不克扣自己,但凡瞧上了的,便都大大方方買下了。
幾日下來,過年要用的物件,幾乎都買全了。
冒著寒風出門了幾日,天也愈發冷了,阿梨便也安安生生在家裡待著了。
但歲歲是個不老實的,待不住,恨不得日日都出門,但阿梨怕她吹風受寒,便也不大帶她出門。
母女倆關起門來過日子,臨過年,書肆的生意也徹底冷清下來了,阿梨索性給劉嫂放了假,每日書肆隻開半日的門,一到下午,便叫劉嫂關了鋪子回去了。
這一日,劉嫂關了書肆,同阿梨打了招呼,便回去了。
阿梨出來送了送她,剛要回屋,她身邊的阿黃卻一下子站了起來,警惕朝著巷子一側方向吠,壓低身子,發出嗚嗚的聲音。
阿梨覺得古怪,阿黃來家裡好些日子了,還是第一次這樣叫,就連歲歲揪它的耳朵,阿黃都隻是低低的哼哼兩聲,從沒像今日這樣叫過。
阿梨遲疑著,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看,想了想,決定還是關上門,後院就她同歲歲,秦二哥和三娘都不在,劉嫂也走了,還是警惕些好。
這般想著,阿梨便朝回走了幾步,抬手去關門的功夫,便見到方才阿黃朝著吠的巷子裡,走出個姑娘。
那姑娘穿著身湖藍色的袄,底下是件棉裙,眉眼很好看,像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年紀並不很大。她站在寒風裡,瑟瑟發抖,頭發被寒風吹得亂糟糟的,鼻頭凍得發紅。
見此情景,阿梨關門的手頓了頓,有些不忍心,微微抬了聲音,問道,“姑娘,你是同家裡人走散了麼?你家在哪?”
章月娘卻顧不上回話,她心裡難過極了,隻看著溫柔又溫婉的阿梨,心裡止不住地想,原來秦懷喜歡這樣的女子。
也是,秦懷那樣溫潤的人,自然不喜歡她這樣聒噪的人,怕是從前自己纏著他的時候,他心裡便煩她了。
章月娘站在原地,阿梨見她臉上滿是難過,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年歲又不大,天又這樣冷,阿梨到底不忍心,輕聲道,“姑娘,你若是沒去處,便先進來坐一會兒,避避風也好。”
章月娘遲疑著朝阿梨走過來。
待她走近了,阿梨便去牽她的手,入手冷得厲害,她便順手將揣著的小手爐遞過去,溫聲道,“暖暖手吧。我去弄點熱茶給你。”
說罷,她鎖了書肆大門,領著章月娘回了後院,給她倒了熱茶,因章月娘看著隻像個小姑娘,阿梨便泡的花茶,還加了點蜂蜜,她輕輕遞過去,道,“喝吧,天冷的厲害,喝了暖暖身子。”
章月娘接過去,捧在手裡,粗糙的杯壁有些微微發燙,她凍得麻木的指尖,漸漸恢復了知覺。
她主動開口,仰起臉,輕聲朝阿梨道,“我姓章,叫月娘。”
頓了頓,又像是怕阿梨知道什麼一樣,立刻解釋道,“我原本想替我侄兒買個砚臺的,見書肆要關門,便沒來得及說。我剛從外地回來,因為是和離歸宗,我嫂嫂怕我壞了侄女的名聲,便不大願意我回來,我便想著,我若給侄兒侄女送些東西,她興許便沒那麼不高興了。”
阿梨一貫體貼,旁人家的家事,自然不會多問,她隻點點頭,溫聲道,“那等會兒我帶你去挑一挑,看你喜歡什麼樣的。”
章月娘應了一聲,然後捧著茶,小心翼翼喝了一口,眼神卻總是忍不住落在阿梨身上。
阿梨今日不出門,便穿得偏素淨,一件藕荷的寬袖袄子,下半身是豆青的褶裙,頭發隻簡單梳了個髻,用一根銀簪固定著,其餘的頭發則服服帖帖垂在背後。
她正低著頭,取了銅勺,去撥弄炭火,火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將她襯得嫻靜又溫柔。
未施粉黛的臉上,肌膚雪白細膩,眉眼都是溫柔安靜的。
章月娘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心裡酸酸澀澀的,連方才喝進口裡的花蜜茶,都嘗不出半點甜味了,仿佛整個嗓子眼都是苦的。
她捧著茶盞,指腹無意識輕輕摩挲著粗糙的杯壁,心裡止不住的難過。
阿梨放下銅勺,剛好歲歲醒了,在搖床裡哼哼了幾句,她便走過去,抱了歲歲過來,放她在膝上,哼著歌哄她。
歲歲很好哄,很快便不哼哼了,饒有興致去捉她手腕上的镯子玩,阿梨便也伸出手腕,由著她玩。
空闲之餘,阿梨微微一抬眼,便看見對面坐著的章月娘,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她微微一愣,心裡像是明白了點什麼。
第40章
阿梨心裡想, 這個叫章月娘的姑娘,是為我來的。
若說方才請人進門的時候,阿梨還隻是心裡不忍, 此刻便有那麼點確定了。
自從進屋起,章月娘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她一刻, 即便阿梨不去看,也能感覺到她的眼神, 落在自己身上。
雖不算如芒在背, 但阿梨還是能察覺到的。
再者, 方才她抱著歲歲哄時,章月娘的眼睛定定看著她們,雖然沒哭, 但看上去,比哭了還可憐些。
阿梨微微低下頭,輕輕拍著歲歲的襁褓, 溫溫柔柔繼續哼著歌,隻當沒看見對面要哭不哭的章月娘。
片刻後,章月娘倒是主動開口了, 她道, “打擾你們了, 我家裡人還在等我, 先回去了。”
說罷, 她便逃也似的起身了。
“章姑娘, ”阿梨輕輕叫住她,待她回頭後,便道, “你的砚臺還未買。”
章月娘腳步一下子停了,轉身避開阿梨的視線,道,“你隨意替我挑一個吧,什麼樣的都行。”
阿梨“嗯”了一聲,將歲歲放到搖床上,朝章月娘輕輕頷首,“你隨我去前面挑吧。”又問她,家中侄兒多大年歲。
章月娘答了,“十二。”
阿梨便替她推薦了塊石砚,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頑皮的時候,用玉砚、陶砚反倒容易糟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