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心中這番念頭,除他之外,旁人自然無法揣測。
即便是阿梨,自認對李玄的性子有五六分的了解,也猜不出他此時在想些什麼,她估摸著時機,紅著臉,在李玄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湿潤紅軟的唇,未塗抹什麼口脂,隻一下,便叫男人立即回過神,對那柔軟的觸碰,仍有不舍之感。
阿梨湿潤著眼,溫溫順順望著李玄,“三爺不要生氣了,我知錯了。”
阿梨很少喚李玄三爺,除了在榻上的時候,被逼得受不了時,才會從嗓子眼裡揉出一句支離破碎的、幾不可聞的三爺。
下了榻,阿梨從來都是板板正正、規規矩矩的一句“世子爺”。
也因此,聽到這一句柔軟溫順的“三爺”,李玄漆黑的眸子,猶如寒潭中黑龍翻滾般,直視著阿梨,旋即低頭,左手扶住她的後腦,不帶一點遲疑的吻下去。
“好。”
阿梨被親得迷迷糊糊,似乎聽到男人說了一句好,又有點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李玄既然都碰她了,總不至於還為了那點小事生氣吧?
這算是把人哄好了吧?
還……還挺好哄的……
第7章
府裡的消息一貫是傳得極快的,李玄來過夜後的第二日,整個世安院都知道了,薛娘子沒失寵,非但沒失寵,在世子爺心中,地位怕是隻高不低。
遊廊上,雲潤和香婉辦完差事回來,卻被人絆住了腳。
攔著她們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還對她們橫眉冷對的繡房管事婆子,婆子夫家姓袁,夫妻倆都是侯府家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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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婉客客氣氣道,“袁媽媽別為難我們了,我們還要趕著給主子回話去。”
這婆子前些日子連繡房的門都不讓她們進,趾高氣揚的模樣,活脫脫一個二主子。如今倒是知道怕了,巴結上來了。
袁婆子哪敢松手,牢牢抓住香婉的手,一邊賠罪一邊道,“香婉姑娘這是哪裡的話,老婆子哪敢為難香婉姑娘。這不是過年的新衣裳趕出來了,老婆子特意給薛主子送來了。前幾日繡房那幾個年輕的不懂事,把薛主子的事給耽擱了,我也罰她們了。還望姑娘通融一二,替我通傳一聲,也好叫我進去給薛主子磕個頭,賠個罪。。”
說罷,指了指遊廊不遠處站著的丫鬟,丫鬟手裡捧著重重的託盤。
雲潤聽得直想翻白眼,“受寵若驚”地捂嘴道,“袁媽媽的賠罪,我們主子可受不起。”
袁婆子嘴角一僵,心道自己上回是徹底把香婉雲潤這兩個丫頭得罪了,一個賽一個能推脫。忙道,“受得起,受得起。”
說完,見香婉雲潤死活不松口,一咬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聲,老臉上頓時留下個紅印,可見力道之大,是半點沒含糊的。
打完了,又低聲下氣道,“我知道二位姑娘心裡有氣,上回是老婆子做得不對,姑娘們大人不記小人過,替老婆子通傳一聲罷。”
香婉雲潤到底年紀小,不經事,一見袁婆子抽了自己一巴掌,都給嚇住了,彼此看了眼,香婉出面點了頭,“行,我們替袁媽媽通傳,至於主子見不見,那便不一定了。”
袁媽媽喜出望外,忙道,“哎,多謝兩位姑娘了。”
幾人穿過庭院,來到西屋外,香婉進去傳話,沒一會兒便打開門,對袁婆子道,“袁媽媽,進來吧。”
袁婆子本以為自己怎麼也還要受些刁難的,聞言大喜,趕忙跟著進去。
身為侯府繡房的管事,世安院她來的次數不少,這位薛娘子,她也見過多次了,還是第一次見得這麼膽顫心驚。一個通房,不過是個隨意典賣的玩意兒,身份卑微低賤,原是不用忌諱什麼的,但若是叫主子放在心上的通房,卻是不能小看了去的。
她這回也是叫鷹啄了眼了,竟聽了素塵那小賤蹄子的鬼話,以為薛娘子當真失寵了,加上過年繡房本就忙,便沒把薛娘子的事放在心上。
結果今天一早就聽到世子又去了薛娘子屋裡,還沒等她做點什麼,家裡那口子就被人抬著進來了,說是上個月辦壞了差事,被揪出來了,挨了板子,屁股被打得血淋淋的。緊接著,兒子也垂頭喪氣進來了,說沒被侍衛處選上。
禍不單行,一來就是兩件,袁婆子也不是蠢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世子爺這是在給薛娘子出氣。
主子爺身份貴重,又重規矩,不會同她一個婆子計較,但她家那口子和兒子可都是替世子辦差的。她這才慌了,一大早便趕過來了賠罪了。
袁婆子一進門,不敢如以前般拿腔捏調,恭恭敬敬跪下了,“奴婢見過薛主子。”
阿梨坐在圈椅上,看著神情畏懼的袁媽媽,沒落井下石,隻道,“袁媽媽起來吧。”
袁婆子沒敢起,擠出一臉褶子,道,“不敢不敢,這不是過年的新衣做好了,老奴瞧著離過年沒幾日了,特意給薛主子送來了。”
阿梨微微點頭,道,“辛苦媽媽了。”又衝香婉點點頭,示意她給賞錢。
香婉見狀上前,將荷包遞給袁婆子,袁婆子哪裡敢收,推了又推,香婉便道,“袁媽媽收下吧,主子跟前,這樣推來推去多不好看。”
袁婆子一聽不敢推了,鼓起勇氣,收下這燙手的賞錢。
“香婉,送送袁媽媽。”
香婉很快便送袁婆子出門了,走到門口,她又道,“袁媽媽在此處等一等我們。”
袁婆子點頭,香婉領著雲潤去了隔間,片刻後出來了,一人抱了一匹料子。
“這……”袁婆子不明白了,“兩位姑娘這是?”
香婉抱著料子,行動卻很利落,直接往跟著袁婆子來的那丫鬟手裡塞,然後轉身對袁婆子道,“主子說了,這料子不能叫繡房墊,規矩不能亂,這料子媽媽收下,看看可還夠?”
袁婆子想推脫,香婉卻一句話打發了她,“主子吩咐的,我們也不敢隨意拿主意,媽媽別為難我們了。”
這話一出,袁婆子隻好收了,隨後帶著丫鬟走了。
目送袁婆子兩人走遠,雲潤才低聲抱怨,“主子就是心腸太好了,就該叫這刁婆子出出血!”
“你呀,”香婉搖頭,看著雲潤道,“你隻圖一時之快,可曾想過,主子要真收了她的衣裳,可有半點好處?主子又不缺料子,世子爺賞的料子都要堆在庫房裡爛了潮了。她磕頭賠罪,主子都受得,但偏偏這幾身衣裳,主子不能平白無故收,那成什麼了?傳出去,還以為主子仗著世子爺的寵,欺壓繡房下人,貪她們的東西呢!佔理的原是我們,到最後,別鬧得佔理的成了她們了!再說了,何必同繡房結仇?”
“可——可世子站在主子這一邊啊,有世子在,袁婆子怎敢鬧大?”
香婉點頭。“是,世子是護著主子,可說句不好聽的,他能護主子一輩子麼?主子自己小心謹慎些,又有什麼不對?”
雲潤哽住,半晌憋出來一句話,“那主子也太委屈了!”
“比起受些委屈,命更重要。”香婉說道,“不說了,主子還等著我們回話,回去吧。”
風波過後,袁婆子家男人也養好了傷,回去辦差了,至於兒子,則換了個地方辦差,不比侍衛處體面,但也很過得去了。
袁婆子心中很是感激,又尋了機會來了趟世安院,給阿梨請安磕頭,這回比上回誠心了不少。
.
過了半個月,便到了李元娘出嫁的日子。
武安侯府隻此一個嫡女,大婚的陣仗自是極其盛大,熱熱鬧鬧、十裡紅妝,侯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嫁女的歡喜中。
以阿梨的身份,婚宴輪不到她露面,她隻安安生生窩在自己的小院裡,聽著外邊的鞭炮鑼鼓聲,覺得很是熱鬧。
香婉留在屋裡陪她,主僕倆用了一下午,將整個冬日要用的絲線都團好了。
五顏六色的線球堆在榻上,被香婉收了起來,放進櫃子裡。
等到李元娘的婚轎風風光光出了侯府大門,去看熱鬧的雲潤才回來了,進門還意猶未盡,小嘴喋喋不休念叨著今日喜宴陣仗之大,滿臉羨慕地描述著精致好看的嫁衣。
阿梨聞言打趣,“怎麼?看了大小姐的喜宴,恨嫁了?”
一向說自己還小的雲潤,這回卻沒了以往的抵觸,圓圓小臉泛起了紅。
阿梨難得見到她這般羞答答的樣子,心裡覺得好笑,又覺得雲潤的反應很正常。小姑娘見了那樣氣派的喜宴,自然會對婚嫁之事生出向往來,這是人之常情。
阿梨不再逗雲潤,轉頭看向香婉,道,“大小姐的喜事辦好了,府裡估計能松快些。今年多放你幾日假,我這裡有雲潤伺候著,你不用急著回來。”
和雲潤不一樣,雲潤是半個家生子,雲潤的姑姑林嬤嬤是家僕,雲潤爹娘去的早,爺爺奶奶不願意養這麼個丫頭,就把她丟給了雲潤的姑姑。雲潤的姑姑沒孩子,索性便把雲潤當女兒養,去侯夫人跟前求了個恩典,把雲潤帶進府裡了。
香婉不一樣,她是賣身進的侯府,籤的是活契,這些年和家裡的聯系一直沒斷過。
香婉心中感激,忙謝過阿梨,又拉著雲潤的手,好一番囑咐。
雲潤都應下。
第二日,香婉便出府回家探親了。
香婉這一走,侯府也正式開始準備過年的事宜了。
以往這個時候,過年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但今年不同,今年趕上大小姐李元娘出嫁,一切其餘的事,都得往後排。
阿梨是沒家可回的,以往都是留在侯府,如今成了李玄的房裡人,出府更成了奢望了。
不過,阿梨也沒虧待自己,照著小時候過年的習俗,給自己和雲潤準備了新衣裳,又領著雲潤剪福字。
剪好了,便讓雲潤去膳房取了漿糊來,小心翼翼往窗戶上糊。
當晚李玄來了,一進屋子,瞧見這滿屋子的福字和窗花,還多打量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