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幾個公子哥,一見到齊晟的面,就跟繃緊了一根弦似的,一個個噌地從位子上彈了起來,什麽囂張氣焰都沒了。
寒蟬仗馬,便是如此。
齊晟面色冷淡得將人甩開,像是丟棄一個晦氣的物件,隻嫌髒了手。
“都參與了?”
他嗓音有點兒冷,垂眼的那一刻,就已經很明顯在壓制戾氣了。
旁邊附和了兩句的另一個年輕人,目睹完別人的慘狀,臉色變了又變。
他擡手往自己臉上狠摑了一下,半點沒敢摻水分,生怕疾風驟雨殃及自己,“我嘴上沒把門,說錯話了,三哥,我這就跟嫂子賠禮道歉……”
可惜說再多也沒用,連這句“嫂子”都沒討到巧,就被人鎖著肩一反一卸,骨頭咔嚓一聲,他重重一聲悶響,疼得冷汗涔涔。
這一下打得實在,毫無挽回餘地。
賀臨臉色難看,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再也坐不住了。
他這人色厲內荏,量仗著家世好又有人收拾爛攤子,平時就囂張跋扈,再加上明天是梁家公子婚禮,他不過讓一女的喝杯酒,應該不會鬧太大。
他怎麽也想不到齊晟會為了一女的,聽說還是甩過他的女的,親自動手。
賀臨為了面子強忍著,但還是忍不蹙起了眉,想打個哈哈含混過去,“您怎麽突然過來了,三哥?”
話剛說完,他腹部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胃裏翻江倒海。
齊晟根本沒打算輕易放過他,扯起賀臨,骨節分明的手指驟然收緊,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將人掼在了牆上,手背上青筋繃起。
就挨了這麽一下,極端的痛處直接順著皮肉疼到頭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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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聲息卡在喉嚨裏,發不出聲,也喘不上氣。
“跟我稱兄道弟?”
薄薄的暗光掠過齊晟的眉眼,陰刻、沉冷,沒有什麽溫度。
“你算個什麽東西。”
動靜鬧得太大了,幾乎驚動了前來赴明日宴的所有人。
莊園外人頭攢動,一堆人簇擁著陸時南和葉家的幾個人過來,躬身跟中心的人附耳低聲說了幾句,中心那位聽完,微鎖著眉,面色冷峻得交代了兩句。
“大哥讓您看著處理,”來人仔細地跟顧淮之轉述,“給個教訓不要緊,讓老三注意點分寸,別鬧得太難看。”
“可能來不及了,”旁邊彙報的人聽完,面色為難,一言難盡地說道,“事兒倒不大,好像是賀臨小心眼,冒犯了那位沈小姐,跟幾個人說話不幹不淨,但是傳到三哥耳朵裏了。”
“三哥過去看了一眼,有幾位的肋骨和鼻梁就斷了,好像還傷了肺。”
老實說,齊晟這個身份地位,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
京圈裏同一個層面的世家子弟,甭管嫡系旁系,都講究涵養和體面。背地裏玩陰的下絆子可以,但明面上的爭論打鬥沒必要,太跌份兒了。隻要沒結死仇,沒人會撕破臉。
“怎麽鬧得這麽嚴重?”顧淮之捏了捏眉心,沒立刻起身,隻擡眼看向其中一個,“你先去把監控掐了。”
萬一真傷了殘了,搞不好有人拿著監控視頻做文章。
“已經沒了,”過來彙報的人提醒道,“三哥過去時,監控正在檢修。”
“檢修?”旁邊傅少則挑了下眉。
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周圍一行人基本將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上不了臺面的事兒,自然都在暗地裏。今晚賀臨找沈姒麻煩,也是先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身後人,對方匆匆而去,監控很快被掐斷了,他才動手。
“這幫小的玩的那點手段,都是我們當年玩掉下的,實在沒得看。”有人聽笑了,咬著煙點燃,“我估摸著也沒人敢動三哥,再這樣下去,單方面毒打,可別把人弄死了。”
監控壞了,死無對證。
隻怕齊晟一來,難說死的是誰。畢竟以殺止殺,他最擅長。
“這票人可真成,存了心給我添堵?”婚禮的主角梁靖川八風不動,嗓音淡淡的,聽不出來什麽情緒,“趕在我大喜日子砸場子,真有本事。”
“欺負我閨蜜,打死了也活該。”許昭意在旁冷笑了聲,“我倒不介意紅事跟他白事一起辦。”
“明天就結婚了,少說點晦氣話。”梁靖川擡手,揉了揉許昭意的長發,漆黑的眼看著她,低下來的嗓音透著點兒無可奈何,“你一個小姑娘別總想摻和這種事,有人會去處理。”
“大喜日子前一天,還來得及處理,”顧淮之推開手邊的酒杯起身,拍了拍梁靖川的肩膀,“不過我過去也未必有用,老三看上去是個聽勸的嗎?”
齊晟這人天生反骨,自小到大就厭煩別人約束,最恨人掣肘,連老爺子都敢忤逆,根本聽不進幾句勸。
話是這麽說,顧淮之也有了成算。
齊晟就是一個管殺不管埋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搞不好沈姒說句話,就能勸得動他。
大部分人不會主動摻和這事兒,這又不是高中時期打架,大打出手也無傷大雅。洗牌期間,各家的關系本來就微妙,結果雖然還沒公布,但這次的大勢基本塵埃落定,大權即將在賀家身上,鬧得太難看確實不是什麽好事兒。
等顧淮之過去處理了,幾個人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
“賀九心可真夠大,縱了賀臨這塊貨色多年,賀家的臉都丟盡了。”
“你我都看的出來的關節,賀九能想不通?”傅少則也是笑,屈起指骨輕敲了敲桌面,“搞不好他算盤打得好,巴不得養廢了他所謂的侄子。”
“話也不能這麽說,我聽說賀九已經過去了,面上工作還是很完美。”徐宴禮轉了轉巖石杯,淡道,“說不準他顧念親情,生了一副菩薩心腸。”
“菩薩心腸?”傅少則挑了下眉,話裏帶了一點淡淡的謔色,“賀九這種人,佛口蛇心還差不多。”
“先想想怎麽收場吧。”徐宴禮依舊溫和斯文,“換個人賀家還好擺平,求個情道個歉的事兒,但三哥那種脾氣。”
話說到一半,點到為止,周圍人都已心知肚明。
他們這個圈子裏,還真沒幾個人敢觸齊晟的黴頭,即便是家世背景在京圈數得上頭一份的,也得客客氣氣。齊家又不會突然垮掉,就他睚眦必報的脾氣和秉性,隻有別人看他眼色的份兒。
可以惹一個位高權重的,但永遠別惹一個位高權重還很瘋的。
齊晟未必肯賣賀家的面子。
賀臨都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直到被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攔了下來。
空氣中全是血腥味,賀臨捂著胃部幹嘔了下,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底氣像是又回來了,聲嘶力竭地喊了聲,“小叔,小叔你趕緊救救我。”
賀九看了他一眼,低頭時鏡片反光,遮去了眼底的情緒。
他一擡手,有人在他身側倒了三杯酒,一一飲盡了,才好商好量地替人求情,“我自罰三杯,先替我這個沒長眼的侄子,向你和沈小姐賠禮道歉。”
齊晟掀了掀眼皮,沒做表示。
“三哥高擡貴手,”賀九音調始終溫和,“他傷了殘了,我回去不好交代。”
“交代?”
齊晟勾了下唇,看起來卻有種詭異的狠戾,“你得先給我個交代。”
“他平時囂張跋扈不知道收斂,不過哪家沒有一個不省心的小輩?”賀九面上帶笑,話藏刀,“我想他這次吃到教訓了,我帶回去,賀家也不會饒他,三哥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空氣寂了一瞬,流動緩慢。
齊晟這人聽不得威脅,“你有空替他收拾爛攤子,不如掂量掂量自己。”
他不疾不徐地將話說到人心驚肉跳,“西城乾門會所拉攏了十來家勢力,邵家私募資金、操縱股價,李家炒房,你這個侄子,帶著這些人做的事兒,夠死一百次了。賀家養出這麽一個東西,也不栓起來管管,是想搞門閥派系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像是在空氣裏淬了一簇火,往該燒的地方燒。
齊晟漆黑的眼掠過賀臨,一寸一寸的陰冷和深寒,全是殺伐氣,壓制得人喘不上氣,“他今天動了我的人,還想好手好腳的站在這兒,我不痛快。”
“好說,年輕人在外不懂事,付出點代價也是應該,”賀九點了點頭,面上依舊是笑,“既然我是他長輩,他哪隻手碰的沈小姐,我讓他賠上。”
他看著君子端方,慈悲如佛的溫和語氣,卻生了毒蛇一樣的陰狠心腸。
賀臨聽完,隱約猜到了自己小叔的意思,一臉錯愕和驚恐地看過去。
“小叔,小叔你不能這麽對我。”他面上失了血色,轉臉向逼近自己的保鏢破口大罵,“別他媽過來,你敢動手,我回去就找人弄死你。”
齊晟的人根本不搭理他,面無表情地敲碎了一隻酒瓶,手起瓶落。
“啊——”
一聲尖銳到不太體面的哀嚎,碎玻璃紮進了賀臨的手背,鮮血淋漓。
齊晟根本沒想放過他。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像是打量一條砧板上垂死掙紮的魚,始終毫無觸動,隻輕笑,“就憑這些?”
好巧不巧,沈姒被顧淮之帶進門時,目睹了這一幕。
她沒怎麽見過齊晟教訓人的樣子,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肩膀抖了一下。她別過臉去,擡手掩唇,依舊被休息室內的血腥氣刺激得反胃感上湧。
齊晟本來沒什麽反應,見到沈姒突然過來,面上才微微一變。他微蹙了下眉,快步走了過去,擡手遮了下沈姒的眼睛,將她整個人按進了懷裏。
“不是讓你站著別動嗎?”
陰影壓下來,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沈姒的心髒幾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睫毛輕輕一顫,在他掌心掃了下。
“還怕血?”
跟見血不眨眼,殺伐氣濃重的作派截然不同,齊晟順了順沈姒的後背,好像非要弄死別人的不是他一樣。
賀九瞥見齊晟緊張的樣子,眸色微動,掠過一絲詫異。再看向沈姒時,他的眼神就多了一分探究和玩味兒。
沈姒低聲說了一句沒有。
她親眼看到父母倒在血泊裏,很長一段時間對大片鮮血有強烈的應激反應,看到了就渾身不舒服,這幾年恢複了很多,還是有點反胃。
但她今天不全是怕血,還因為沒防備,沒料到休息室裏這種場面。
畢竟她雖然聽過齊晟什麽脾氣和手段,其實沒怎麽見過他處理人。
齊晟將她帶在身邊時,大部分時間都在折騰她,不是在逗她玩,就是壓著她在她身上作亂。底下人做不好事或者有誰不長眼撞到他槍口上,他也沒當著她的面發作過,都是事後處理。
而且相處這些年,她幹過的讓他不痛快的事數不勝數:越權、看過他的機密文件、借他的勢報複過不少人、還扇過他巴掌,精準踩完了他的雷。
他平時不是沒動過氣,也不是沒威脅恐嚇過她,什麽“是不是把你關起來你才安分點”、“再跑給你植入追蹤器”、“再說一句打斷你的腿”……她隻當玩笑話,心情好了跟他撒個嬌服個軟,心情不好繼續跟他對著幹,苗頭不對就掉兩滴眼淚,從來沒當回事兒。
而且事後的確都翻篇了,他話說得再狠,到底沒碰過她一根手指頭。
她才知道,齊晟漫不經心撂下的幾句話,可能不是玩笑。
千回百轉的心思還沒理出一個頭緒來,旁邊賀九垂眼看向疼得半死的賀臨,溫和道,“還不給人道歉?”
地上的賀臨剛被人扶起來,幾乎站不穩,額頭上青筋暴起,全是冷汗。被折騰了這麽一通,再加上當著他小叔的面兒,他半個不字都不敢講,“對……對不起,沈小……小姐。”
沈姒哪裏還有心思聽這種人廢話。
“齊晟。”
她強忍下不適感,扯了扯齊晟的衣角,心跳得還是很快。
“算了,這是我閨蜜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