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紅色的歐元鈔票一襯,沈姒的手指顯得更加纖細和白皙。
不過落在齊晟眼底,更刺眼了。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他養的女人,站在他買給她的別墅裏,拿著他保險櫃裏的錢,施舍他,然後還催著他趕緊滾出去住酒店?
真他媽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等他做出什麽反應,沈姒倒先等不及了,出聲催促,“能走了嗎?”
她趕他走,其實隻是害怕現在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分開了那麽久,她跟齊晟産生接觸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和不適。他靠近的時候,碰她的時候,她潛意識裏連躲開的想法都沒有,曾經親密的關系像是刻在了骨子裏。這樣的認知讓她心慌:
她跟他,好像從來沒有過安全距離。
可貪戀不合時宜的溫情,最致命。
就像一把鋒利的薄刀,利刃蘊藏的光芒閃過時足夠奪目,可迷了人眼後,依舊會毫不猶豫地刺人胸膛。
還不如趕緊撇個幹幹淨淨。
但她這樣的舉動,落在齊晟眼裏就是另一重意味了:她在抵觸自己。
齊晟氣笑了。
在沈姒往他手裏塞錢的時候,齊晟牢牢鎖住了她的手腕,順著力氣往上折,將人按在了門板上,箍住她腰身的手狠狠地掐了把,“你丫作勁兒犯了?”
沈姒整個人都被他一把控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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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晟挑了下眉,低啞的嗓音裏難掩淡淡的謔意,“看來剛才的流程不太對,還是強制比較適合你。”
“難怪每次夢到你都是噩夢。”沈姒吃痛,被他刺激得起了一身戰慄,“你能不能看看自己每天幹了什麽畜牲事兒,齊晟?你變態嗎你!”
她提起膝蓋狠狠擊過去,但被他點在了膝蓋上,卸掉了力氣。
他的動作不憐香,力道也不惜玉。
“我看我對你還不夠變態,”齊晟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擡頭看向自己,力道很大,捏得她臉頰有點兒疼,“折騰我的時候,真不知道講個度?”
他啞著嗓子,咬著牙罵了句髒話,“任性也得看我陪不陪你玩兒,沈姒。”
這話就有點兒刺了。
“誰稀罕你陪?”沈姒擡眸,看向他的視線很淡,聲音也淡。
氣氛陡轉直下。
前面的溫情時刻都是騙局,不痛快的往事從來不是能隨隨便便翻篇的,他跟她絕非心無芥蒂,她不是溫軟的性子,他也維持不了太久的好脾氣。
隻有尖峰直刺,來的才真實。
“往人心窩子戳完,就該走得遠遠的,沈姒,”齊晟漆黑的眼凝視著她,視線像是有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再來一次,你以為我還會放過你?”
他身上一直收斂著的勁兒似乎松開了,眼底全是陰鸷又尖銳的戾氣。
她的臉頰被他捏得生疼。
“你以為我還在乎嗎?”沈姒不避不讓地直視著他,“想威脅或者報複,就動作快點,不必跟我虛情假意。”
她握著他的手,直接往自己脖頸上扣,“你幹脆掐死我好了,一了百了。”
“沈姒。”
齊晟看著她,牙齒磨了一下。
“不然你還想怎樣?”沈姒看著他沉鬱的臉色,輕笑了聲,眼底一片荒涼,“想我跪下來求你嗎,三哥?”
她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遮住了眼底的情緒,“你要是得到這些,就能放過我,那現在就可以。”
說的是氣話,但沈姒當真順勢矮了下肩,就要往下跪。
齊晟一把託住了她手臂,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臉色都變了。
室內昏昧的薄光裏,齊晟看著她,眸色陰冷而沉鬱, 像結了冰。他真有點被她氣笑了,“你真有本事。”
沈姒太知道怎麽戳他的痛處了,更知道怎麽拿捏他的心。
她哪兒是要跪他?
打著作踐自己的幌子氣他而已。
空氣似乎凝滯了,撕扯不開一分喘息的空餘。
靜默不過幾秒,齊晟握著她的手稍微一動,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氣冷氣,僵持的氛圍直接被打破了。
齊晟微蹙了下眉,下意識地松掉了手勁兒,“碰到哪兒了?”
沈姒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拉扯間她全然忘了自己還在輸液,拿錢時輸液瓶被她撂在保險櫃上了,也忘了拿回來舉高,位置太低,她這麽一挪動,有點兒回血了。
還算走運,沒腫。
齊晟將輸液瓶撈起,冰冷的語氣夾雜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輸液你也能忘?”
“你兇什麽兇!”
沈姒真有點委屈和憋屈,她瞪了眼齊晟,嘀嘀叭叭數落了他一堆,直接把問題往他臉上懟,“你沒忘嗎?你拿我當病人了嗎?你要是直接出去了,我能忘記輸液嗎?”
他怕是忘了自己剛剛多嚇人了。
齊晟少見地沒有反駁,沉默了。
他半垂著視線,直直地盯著她輸液的手和細管內一小截被稀釋的殷紅,眉心跳了下,似乎想牽她。
隻是他剛一擡手,又頓在了半空中。
“疼嗎?”齊晟啞著嗓子。
沈姒很輕地“啊”了一聲,不是沒聽清,而是覺得真稀奇。
她好像真沒怎麽見過他小心翼翼。
還是在這種她壓根沒當回事兒,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問題上。
齊晟唇線繃的緊直,垂著眼看了會兒,折身出去,“我去叫醫生。”
“你喊她做什麽?”沈姒微詫,覺得他好像真的沒常識。
她自己調快了點兒流速,等血液流淌回去,又慢慢調回去,“沒腫,不用拔掉重紮。”
她突然有點看不透他了。
他先前分明被她惹到了,面色陰鸷、沉鬱,眉眼間暗藏的都是戾氣。但聽到她喊疼的時候,他身上壓迫感又消散了幹淨,很奇怪的情緒:
歇斯底裏,又隱忍壓抑至極。
氣氛有點兒詭異。
齊晟也沒轉回來,端正挺拔的身影像覆蓋了一層清冷的薄霜。
他什麽也沒說,摔門而去。
他哪根筋兒搭錯了?
她都沒太在意,他倒好意思生氣了。
而且之前趕他都不肯走,她不催,他反倒直接出去了,招呼都不打一聲。
沈姒輕輕地眯了下纖麗的眼,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裏別扭。
她一手舉著輸液瓶,蹲下了身,將鈔票和文件收進保險櫃,視線掃到壓在底下的一張宣紙。紙張有些泛黃,墨跡褪了一點,但還能認出是她從前的筆跡。
【斷橋不斷,孤山不孤,
隻願長橋不長情誼長,一切從歡。】
人說“斷橋不斷,肝腸斷 ;孤山不孤,君心孤”,她練字的時候覺得兆頭不好,刻意去掉了一半,隻寫全了後半句,反倒忘了梁祝長橋惜別,雖然兩情相悅,最後也沒落得個圓滿結局。
現在看來,還是順其自然比較自在。
齊晟揉了下眉心,腦子裏想的還是她的手,心底的燥意又竄起一寸。
歐洲的山城浪漫如詩,繁花著錦,擁簇著巴洛克式的建築。別墅前綠草如茵,金鳶尾香氣幽微,泥灰色的雕像立在兩側,恍若一場經年隔世的夢。
總助一直等在外面,見他出來,才示意司機將車開過來。
“這是需要您過目的文件,電子版已經整理發您郵箱裏的。”總助替他拉開車門,將文件遞給他,“國內有事聯系你,問您有沒有時間視頻會議。”
齊晟翻腕看了下時間,“五分鐘後。”
總助迅速給了對面回複,邊拉開副駕駛的門邊詢問,“您要去哪兒?”
“你去把隔壁買下來。”齊晟的手按住倒數第二顆紐扣,眸色沉了沉。
總助眼觀鼻鼻觀心,不用多想就猜到他被趕出來了,公式化地提醒,“您在蒂羅爾和Poestling Berg斜坡上還有兩套別墅,車程不遠。”
齊晟掀了掀眼皮。
不需要他說什麽,總助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很明顯,他要離這兒近的。
總助垂眼應下。
沒離太遠,也沒訂酒店。助理的速度一向高效,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齊晟坐在後座連線國內視頻會議。
“第二輪公告發出去了,現在是北京時間22點15分14秒,這才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出現跟風買投了。”傅少則輕嘖了一聲,戲謔道,“你也不怕招來大規模的反向做空?”
“多空對做本來就在預料之內,”齊晟揉了下眉心,不太在意,“盯著點兒那幾家對沖基金,吩咐人每天彙報一次。讓段聿白動作再快點兒。”
“歐洲市場的《反壟斷法》官司可不好打,國內外都不看好這場官司,”傅少則面色微凝,“這才5個月,小白已經打破最快進程記錄了。”
他的嗓音低了低,“不過法院判決下來前,官股障礙你不管了?”
齊晟輕敲了下桌面,依舊漫不經心,“虧損多少我擔著,繼續買進。”
傅少則挑了下眉,跳過這話題。
“還有一件事,你自己看看,”傅少則敲了敲鍵盤,轉過來一封郵件,“邵城那邊兒賀家一伸手就揪住好幾個,要是按老黃歷,事兒不大的都重拿輕放,但這次都快被賀九按死了。”
他點到為止,也意味深長,“最近的風向可有點不對勁啊。”
“邵城那邊手腳不檢點,活該被拿捏。”齊晟壓著眉眼,表情陰鸷起來。
“話是這麽說,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混,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哪有直接一竿子打死的?”
傅少則身子朝後仰了仰,不溫不火地說了句,“你就不該在這檔口出國。”
以藍核和君建為首的兩大派系,一個側重於産品和聯營合營,一個側重於運營和全面並購,這兩年互相捅刀子下絆子的情況就沒少過。錢裏刀光影,玩陰謀陽謀的大衆基本看不到,能看到的都是鑽政策空子、皮包、做空、商業間諜進監獄,甚至讓人覺得方式過於離譜而上頭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