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麼說,拿綢帶出去也是多此一舉,但這是祁不砚給她的,賀歲安不想辜負他的心意,想著就算暫時不用,也帶在身邊。
祁不砚指尖微動,表情沒變化:“你為何不叫醒我。”
“我覺得沒必要。”
賀歲安絞著衣角:“我想你睡一個好覺,下次不會了。”
祁不砚揭過這一篇,像無事發生地笑著道:“好,我們吃飯。”桌上擺有熱氣騰騰的菜餚。
準時送來晚膳的下人在賀歲安還沒從茅房回來前就走了,祁不砚便是被下人的敲門聲喚醒的,一睜眼,身側沒了賀歲安。
他現在給她裝一碗飯。
而賀歲安綁起散發,趕緊去洗漱,不想祁不砚等自己吃飯。
賀歲安急匆匆地洗漱完,連要擦掉臉上的水珠也忘了,一屁股坐下,祁不砚替她拂去滑落到下巴的水珠,他們開始吃飯。
用完飯,他們先後沐浴。
賀歲安先。
祁不砚後。
等他沐浴好,賀歲安躺床上看話本了,她臉頰的小彩蝶已消失,長發被盡數撩到右肩前,露出纖細的後頸和被衣衫遮住的腰背。
祁不砚坐下床時,掛在兩側的帳幔晃了晃,他俯身吻賀歲安,似是在確定她的存在,賀歲安被他親得有點痒,縮了縮脖子。
賀歲安丟掉話本,拉起被褥,蓋過自己腦袋,他也進去了。
片刻後,祁不砚握著她瘦白的小腿肚,從裙擺裡出來,賀歲安還將自己悶在被窩裡,他隔著被褥抱住了她,口中還有一縷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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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歲安沒動。
祁不砚掀開被褥,露出賀歲安有著潮紅的臉,親她耳垂:“賀歲安,我還想看看你的彩蝶。”
第84章
祁不砚手指輕輕地卷住賀歲安落在被角附近的長發:“成婚那晚, 你再給我看,可好?”
賀歲安覺得祁不砚做什麼也要詢問一遍她意見的這件事不太好,有些事當面問,會叫人回答也不是, 不回答也不是。
之前她就覺得了。
現在更覺得。
她又轉移了話題:“苗疆天水寨人成婚是怎麼樣的?”
賀歲安還真是挺好奇的。
“苗疆天水寨?”
祁不砚低語。
他很少看苗疆天水寨人成婚, 但見過一兩次, 有印象:新娘子當日會穿綴滿銀片、刺繡繁復的衣裙, 由寨裡的老人所做。
不僅是衣裙有銀飾, 她們從頭到腳皆戴各種銀飾,銀冠、銀項圈、銀耳墜等, 比平日裡戴的多很多, 這才是一整套銀飾品。
因為在苗疆天水寨人眼裡, 銀飾有驅邪, 寄託著幸福之意。
苗疆天水寨人若是將刻有自己名字的銀飾贈予他人,便是想跟你在一起的意思,接受了就不能反悔, 反悔者, 當以死償還。
祁不砚玩似的捏她小手:“你會喜歡苗疆天水寨麼?”
“喜歡的。”
賀歲安想她會喜歡的。
雖說她隻從他人的口中聽說過苗疆天水寨,但是隱隱能夠幻想出這麼一個地方:用竹木搭建起來的吊腳樓此起彼伏、錯落有致。
吊腳樓置身於群山之間,群山又被清澈的水流環繞著,曲曲繞繞的青石板道或許會有少許青苔, 兩旁草叢中偶爾響起蟲鳴。
雲霧縈繞著寨子時,它似能隱匿於其中, 消失不見。
當雲霧消散時,它重現。
充滿神秘感。
寨子裡的人穿著圖案不太一樣, 顏色卻大同小異的靛青色衣衫,身上佩戴銀飾, 一走動便產生叮鈴叮鈴的碰撞聲,傳過山水間。
這是她想象的苗疆天水寨。
賀歲安跟崔姨住的那幾天,對方曾和她闲聊說過一些關於苗疆天水寨的事,她都記心上了。
苗疆天水寨人護短。
外人傷了苗疆天水寨人的心,一定是此人不好,該殺;外人殺苗疆天水寨人,一定是此人主動招惹、意圖不軌,也該殺。
苗疆天水寨人還講究不許傷害同族,因為有德高望重的長老坐鎮,所以他們的寨子很是和睦,向來不會出現自相殘殺的情況。
行走江湖多年的崔姨還挺懷念當初在苗疆天水寨裡的生活。
可惜回不去了。
偷取苗疆聖物的她是叛徒。
賀歲安也聽崔姨說過一些關於祁不砚小時候的事,他剛被帶回苗疆天水寨那年還不滿十歲。
寨裡人得知祁不砚是祁舒的血脈,在他回來當日紛紛到山間小道那裡看,他們瞧他的長相,還以為祁不砚是個極漂亮的小女孩。
賀歲安記得崔姨的形容。
祁不砚穿的是小件靛青色衣衫,戴著精巧的銀抹額,抹額之下,一雙眼很亮,像能洞察人心、人性,唇紅鼻高,粉雕玉琢似的。
寨裡人見祁不砚的第一面,印象最深的是他長了一張好臉,令他們刮目相看的是祁不砚小小年紀居然能反操控別人養的蛇。
苗疆天水寨人養的蛇對外來人有一定的攻擊性。
有條蛇攻擊了他。
祁不砚是第一次進寨,對守護著天水寨的毒蠱來說是外來人。
正當苗疆天水寨人想阻止毒蛇之際,祁不砚反操控了它,盡管年幼的他對反操控毒蠱還不熟練,時間很短,但也足以震驚眾人。
苗疆天水寨長老立刻便斷定祁不砚日後會是優秀的煉蠱人。
煉蠱人稀少。
他們非常需要煉蠱人。
苗疆天水寨信奉、尊敬煉蠱人,畢竟他們隻有煉出蠱才能護寨子的周全,不受外界侵擾。
歷年來,外界戰亂頻繁,卻從未殃及過苗疆天水寨,他們會用蠱是主要的原因,他們不會幹涉外界,卻也不容許外界幹涉他們。
違者,殺無赦。
而煉蠱人在煉蠱、馭蠱、下蠱、解蠱、殺蠱等方面皆十分的出色,是普通的苗疆天水寨人無法超越的,他們很高興祁不砚會是。
崔姨都不用開口請求他們留下祁不砚,他們便答應了。
祁不砚就在此住下。
他們對他是有求必應。
祁不砚一開始不是獨自住在苗疆天水寨孤山上的,與他們同住在寨子裡,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日險些殺了一個跟他同歲的孩子。
原因是對方踩死了他的蠱,祁不砚反手將對方推進了水裡。
眾人大驚。
他們開了懲戒大會。
沒辦法,祁不砚此舉涉及殘害同族,按照苗疆天水寨的規矩是要開懲戒大會,接受懲罰的。
懲戒大會在事情發生後當即開了,天水寨長老全來,渾身湿淋淋的孩子躲在母親懷裡哭泣,祁不砚孤身蹲在角落看掌心的死蠱。
他們最終也沒懲戒祁不砚,隻讓他搬上孤山住。
這一住便是十幾年。
不是他們不準祁不砚下山,是他自己不想下山,相反,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還要上山找他,請他煉蠱,也替他接外界的生意。
這些事都是賀歲安通過崔姨知道的,原著並未提及。
此刻,沿通風口進來的細風吹得房內的燭火搖曳,又被炭火烘出來的熱意覆蓋,冷不到人,賀歲安輕扯了下祁不砚的微卷發梢。
他看她碰自己長發的手。
賀歲安似自言自語:“苗疆天水寨一定很美。”
“你還沒去過呢。”
少年笑。
賀歲安掀開被褥給祁不砚進來,不想他再隔著被褥抱她了:“俗話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看見你,便知道苗疆天水寨美了。”
話音剛落,賀歲安發覺自己在間接地誇祁不砚長得好看,她埋腦袋進軟枕裡,賀歲安還是第一次說這種話,略感難為情。
祁不砚的眼尾微抬:“你是說……我長得美?”
賀歲安不吭聲。
她臉朝軟枕,沒看他。
祁不砚將賀歲安的臉轉過來,她目光一和他相碰,又轉走了,祁不砚不厭其煩地轉回賀歲安的臉,她終於不再轉,脖子要斷了。
賀歲安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然後捂住他盯著自己看的雙眼:“你、你不許看我。”
他睫毛在她掌心下眨動。
“為何。”
“時辰不早了,我們現在該歇息了。”賀歲安避而不答,祁不砚興許不知道他盯著人看時會有股強大的存在感,叫人無法忽視。
祁不砚卻道:“我想看你,以後莫要捂住我的眼了。”說罷,他閉目,賀歲安的手還覆在上面,能感受到他睜眼或閉眼。
賀歲安心跳漏了一拍。
她收回手,也閉了眼睛。
他們共同陷入睡夢中,祁不砚隨意擱置軟枕上的左手手腕挨著賀歲安抬起的右手手腕,他們手腕中間皆有道因鍾情蠱而生的紅線。
形狀、長度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顏色深淺程度,祁不砚的紅線顏色很深,但賀歲安的紅線顏色很淺,若有若無似的。
賀歲安動了動手。
床榻的帳幔早已垂落,遮掩住他們的身影,萬籟無聲。
*
五日後。
今日是他們成婚的日子,雪飄如絮,銀霜遍地。
公主府很熱鬧,牽起紅綢帶,鋪滿紅毯子,雙喜貼得到處都是。房內,賀歲安坐在鏡子前,蘇央就在身後,給她梳妝打扮。
他們原來是想到別處成婚的,落顏公主卻要留住他們,她覺得公主府冷清了這麼久,在自己遠嫁前替人操辦一樁喜事也挺好的。
賀歲安倒是對在何處出嫁沒什麼要求,她父母又不在。
蘇央幫賀歲安挽好發髻,看著桌上的一整套銀飾,有點無從下手。普通人成婚是以金飾為主,她的卻全是銀飾,款式倒很特別。
一般來說,金子比銀子貴重,但這套銀飾是花更多的金子也難買到,異常精致,表面刻有一個小小的歲字,一碰就咣當響。
蘇央拿起銀冠放賀歲安發頂,又往裡插了一支銀簪。
賀歲安看鏡子。
她化了妝,臉色白而溫潤,皮膚有恰到好處的明豔胭脂點染,眉心一抹紅,額間戴抹額,小巧的耳垂上戴著銀耳墜,流蘇輕晃。
別人的嫁衣是繡著鳳凰、鴛鴦等動物,賀歲安穿在身上的嫁衣繡的是蝴蝶,還摻雜了些復雜圖紋,寬袖窄腰式,裙擺較長。
她看了這樣的自己半晌。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賀歲安很緊張,又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似踏不到實地。
蘇央還在為賀歲安戴銀飾,聽到他們要在今日成婚的消息,她是吃驚的,既詫異他們要成婚,也詫異他們在這個時候成婚。
盡管她一早就看出他們關系不同尋常,但也沒往不久後便會成婚的方向想,最重要的是,劉衍之事未解決,成婚時間有些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