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阿宣武功在蔣雪晚之上,外加她精疲力竭,最後的下場是長劍被打落,蔣雪晚被他打暈,且封住了周身穴位。
阿宣給蔣雪晚種下了蠱。
他跟在崔姨身邊多年,身上也存放了不少崔姨煉的蠱,隻有一樣蠱是比較適合種給她的。
給蔣雪晚種下蠱後,阿宣瞞著他人將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再回蔣府,確認沒其他活口,再領人返回長安,從此沒再相見。
直到今日。
阿宣在長安大街看到了她。
恍惚中,阿宣好似回到了他們初見的當天,他情不自禁地走到蔣雪晚的身邊,買下她手中的面具,不讓賣面具的老板再傷害她。
蔣雪晚如今的心智相當於幾歲的孩子,不記得他,也不記得在衛城發生過的事,阿宣抬手,想撫她的臉,卻又硬生生停住。
他沒資格碰她。
自那晚起,便沒資格了。
要是有人問阿宣可曾後悔,他給出的答案會是不知道後不後悔,但若再來一次,阿宣還是會聽劉衍的命令,去衛城滅蔣家滿門。
劉衍和崔姨都對他有恩,這輩子,阿宣對他們惟命是從,哪怕清楚這些事會給他人帶來無盡且不可磨滅的傷害,他也會做。
不過衛城一事,崔姨是毫不知情,劉衍瞞著她。
蔣雪晚還活著的事,阿宣也瞞著劉衍,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唯一一次向劉衍撒了謊,劉衍很信任他,從來沒懷疑過阿宣。
劉衍沒見過蔣雪晚,即使他見到活生生的她也不會認出來。
阿宣垂下想碰蔣雪晚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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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當作不認識吧。
“蔣姑娘。”賀歲安走了過來,她見到蔣雪晚自然不會裝作沒看見,雙方好歹相識一場。
更別提蔣松微此刻沒在蔣雪晚身邊,又有陌生人靠近她,有祁不砚在身邊,應該不會出事的,賀歲安這才沒有顧忌上前。
阿宣聞聲,轉頭看他們。
來人並不陌生。
他們是劉衍要他殺的人,可阿宣不可能在此刻動手,他今天並未戴面具,容貌是露出來的,會暴露真正的身份,不可為。
沒想到他們還認識蔣雪晚,阿宣面上不動聲色。
蔣雪晚抱著面具跑向賀歲安,拉住她微肉的手,遞面具給她,瞬間揚起傻乎乎的笑容:“賀姑娘,又見到你了!這個,送你。”
賀歲安接過她的面具。
“謝謝。”
阿宣準備離開,祁不砚卻笑吟吟地伸出骨笛,擋住他的路,骨笛很細,笛身晶瑩剔透,尾端墜著靛青色穗子,瞧著無害、耐看。
被骨笛擋住前路的阿宣站住了:“小公子你這是……”
他目露不解。
祁不砚笑意不減:“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賀歲安聽到這句話,抬眼看阿宣,她對他的長相沒任何印象,他左臉有大面積燙疤,在清秀的右臉襯託下更顯猙獰、可怖。
如果賀歲安見過阿宣,必定會記得他的,不至於毫無印象。
可她對他的臉真毫無印象。
賀歲安雖對此人的臉沒印象,卻覺得他雙眼有一絲熟悉,似在哪裡見過,想起來了,他雙眼有點像長安城外河邊的戴面具男子。
戴面具男子當時要伸手過來抓她,賀歲安離他很近,曾與戴面具男子對視過,又因處於危急關頭,她對那雙眼睛印象很深。
但單憑一雙相似的眼睛不能確認此人就是戴面具男子。
賀歲安多看幾眼。
阿宣面對他們的視線,目光不偏不倚,表現得從容不迫,很鎮定地對祁不砚說:“我們並沒有見過,小公子你這是認錯人了。”
祁不砚笑看他。
“是麼?”
阿宣“嗯”了一聲:“我想是的,我確實沒見過你們。”
祁不砚收回骨笛,靛青色的穗子在阿宣面前一晃而過;“抱歉啊,那我可能認錯人了。”
阿宣:“無礙,要是小公子沒什麼事,那我先走了。”
“慢著。”
這次是賀歲安喊住了他。
賀歲安看正在玩她發梢銀飾的蔣雪晚:“你認識蔣姑娘?”
阿宣垂在袖袍裡的手微微蜷縮,悄然無息握成拳,神色卻如常,挑不出差錯:“不認識。”
他知道賀歲安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我隻是不想看到這位姑娘為了一張面具而跟老板發生爭執,便買下了,舉手之勞罷了。”
存善心之人的確有可能會看不慣這種事,而出手相助。
賀歲安明白他的意思。
阿宣走了。
她知道祁不砚不會無故用骨笛攔住剛剛那名男子,不讓他走:“你是不是覺得他像一人?”
祁不砚撫過骨笛的紋路,靛青色的穗子柔軟地墜在他指間。
“是。”他說。
她追問:“像誰?”
他轉了下骨笛,將它插回勁瘦腰間,穗子垂落:“像在河邊要殺我們的那個戴面具男子。”
他們二人的身形極其相似,就如同一人,祁不砚在對付人的時候喜歡觀察對方,然後找出對方的弱點,一擊致命,也就記住了。
但無法確認氣息。
也就無法確認到底是不是。
知道毒蠱能通過氣息尋人與物的人並不多,對方要麼是懂蠱之人,要麼認識會蠱之人,戴面具男子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祁不砚若有所思。
賀歲安也存疑著,但畢竟沒證據,他們總不能隨便把人抓回來,暫時把此事往後放一放,問蔣雪晚:“蔣姑娘,你三叔呢?”
蔣雪晚犯了錯事似的耷拉著頭,隻不停地念叨著幾個字:“三叔,謝府,三叔,謝府。”
謝府?
賀歲安目前為止隻能想到姓謝的謝溫峤,難不成蔣雪晚跟謝溫峤有關系?不會那麼巧吧。
直覺又告訴賀歲安,興許就是那麼巧,不知她的直覺準不準確,也不是不可以去謝府看看,那裡是謝溫峤的府邸,不危險。
她揪了揪祁不砚的護腕。
他微歪頭看她。
賀歲安說出心中想法:“我想幫蔣姑娘找到她的三叔。”
祁不砚用尾指勾過她發梢間的銀飾,將那幾個被蔣雪晚扯歪了的銀飾系回原處:“為何?”
賀歲安道:“就是想。”
祁不砚注視賀歲安須臾,他不太喜歡她將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卻也隨她去了。
刑部侍郎謝溫峤的府邸並不難打聽,很快便可打聽到。
賀歲安沒貿然帶蔣雪晚進謝府,先站在謝府不遠處觀察,若是蔣雪晚三叔在謝溫峤所住的謝府,那麼他現在一定到處找蔣雪晚。
等了一刻鍾,賀歲安看到謝溫峤和一名老伯在大門前碰面。
他們俱是一臉急色。
她耐心往下看。
蔣松微也出現了,他滿頭大汗,快步地跑上謝府門前的石階,和謝溫峤他們說了幾句話。
長安很少有人見過蔣松微、蔣雪晚,他們從出生到長大,常年居住在衛城,隻離開過數次,機緣巧合下,見過謝溫峤一面而已。
所以很難被他人認出。
他們在長安走動,也不用擔驚受怕,蔣雪晚看起來不像是被人抓走,像是自己跑出謝府的。
這是她第三次亂跑了。
蔣松微眉眼透著疲憊,有些無力感,他雖是蔣雪晚的親三叔,但他們一男一女,終究無法時時刻刻待在一處,總有疏忽之時。
就在蔣松微要繼續去找蔣雪晚時,賀歲安牽著她走到謝府門前:“三叔,您是在找蔣姑娘?”
蔣松微立刻走下臺階。
“雪晚……”
賀歲安解釋:“我是在大街上看到蔣姑娘的。”
她們說來也是有緣,蔣雪晚走丟了幾次,幾次都遇到了她,好像上天注定的緣分。
“謝謝你們。”蔣松微檢查蔣雪晚有沒有受傷。
遇到他們之後肯定是不會受傷的,但遇到他們之前呢,他需要確認她是否受傷:“雪晚,有沒有疼的地方?告訴三叔。”
“沒有。”
蔣雪晚怕被罵,縮著脖子,謝府大門是一直關上的,不是朱伯的疏忽,蔣雪晚鑽狗洞出去的,身上白裙有星星點點的泥漬。
蔣松微確認她沒受傷後,臉色沒緩和:“為什麼要出去?”
她在院子裡玩的時候,聽到牆外傳來首熟悉童謠,讓蔣雪晚想起了母親,鑽狗洞到外面。
聽完蔣雪晚說的原因,蔣松微頓時變得沉默了。
蔣雪晚心智如孩子,記憶也回到了幾歲時,記得自己的母親,也記得蔣松微是她的三叔。
童謠,誰都會哼唱。
可人死不能復生。
得知蔣雪晚會出去是因為聽到一首母親會哼的童謠,蔣松微哪裡還舍得怪她,更心疼了。
謝溫峤也看到賀歲安跟祁不砚了,眼底有驚訝,卻也不多問。蔣松微認不認識他們,跟衛城一案沒有關系。他朝他們頷首示意。
賀歲安有禮貌地叫了謝溫峤一聲:“謝大人。”
謝溫峤請他們入府喝茶。
不管怎麼說,是他們帶蔣雪晚回來的,蔣雪晚如今住在謝府,身為謝府的主人,謝溫峤多少該請他們喝杯解渴的茶水再走。
他們婉拒了。
賀歲安覺得沒這個必要,她原先就想著把人送到蔣松微身邊即可。其他事,他們就不摻合進去了,也不問蔣松微為何會來長安。
謝溫峤並不強留他們。
蔣松微向他們再三道謝。
道謝完,蔣松微的目光落到祁不砚身上,略有訕訕,祁不砚拒絕替蔣雪晚解蠱的事還歷歷在目,再見到他時多少有點不太自在。
祁不砚仿佛壓根不記得自己拒絕過蔣松微,也可以說他不會把無關緊要的事放心上,見到蔣松微時,跟看到其他人一樣。
他們離開謝府。
沒過一會兒,他們重回到長安大街,路過書攤。
書攤老板晃著一本書,揚聲吆喝著:“賣書了,賣書了,想要什麼好書,我這裡都有。”
祁不砚停在書攤前。
賀歲安走了幾步,見人沒有跟上來,又折回去。
“有什麼書賣?”折回去的賀歲安聽見祁不砚問書攤老板。
書攤老板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