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未出言譴責他們的行為。
賀歲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跑上那條木橋,伸手拉住了那位女子:“小心!”
有賀歲安的助力,懸掛在橋沿的女子被拉回岸上,她感激地看了賀歲安一眼,卻沒在此地停留太久,快步走向混亂的街道那側。
見女子轉身往有危險的地方去,賀歲安想阻止:“你……”
女子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我是風鈴鎮的郡主,守護風鈴鎮有責,謝謝姑娘方才出手相助,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吧。”
賀歲安:“好吧。”
郡主頷首:“有緣再見。”
匆忙救人之際沒怎麼留意郡主的樣貌,賀歲安如今看清楚了,就跟衛城初見時看清祁不砚容顏一樣,她感覺到驚豔二字。
郡主一襲粉衫,繡著紫藤花的披帛墜在不盈一握的腰旁,略施粉黛,抬眸間眉眼潋滟,簪釵錯落有致別在雲鬢中,襯得臉越發的小。
雖然她看似柔弱,但行走間的步伐穩健中又帶有巧勁。
瞧著不像等闲之輩。
賀歲安尊重郡主的選擇,沒再勸她,四下觀望,希望能盡快找到祁不砚,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反而瞧見幾個發狂之人衝這邊來。
原本熱鬧的長街變得冷清,地上有斑駁雜亂的血腳印,是那些發狂咬人後無意踩到血留下來的。
他們此刻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賀歲安正想掉頭跑。
面對怕的東西或人,她會選擇逃,這是遠離危險的最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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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身,她就被一根手指輕輕抵住早已沒了疤痕的光潔額頭,抬起眼,祁不砚那張臉出現在面前。他習慣了彎腰看她:“找我呢。”
少年嗓音清澈好聽。
賀歲安眼一亮:“嗯嗯。”
好乖。
他忍不住像摸蛇頭般撫了下她的蝴蝶發鬢,尾指無心勾過發間的絲绦,拉得賀歲安有點疼。她捂住腦袋,訥訥道:“你弄疼我了。”
聽到她說疼,他便松了手。
賀歲安還說謝謝,分明是祁不砚不小心弄疼她了,他松手後,她卻和他說謝謝,一個古怪的人。
可她看起來太乖了。
他還是要繼續養著她的,養著活人賀歲安時,祁不砚好像總能有一些新鮮、奇怪、異樣的感受,那是養蠱給予不了他的。
賀歲安問祁不砚適才去哪兒了,她在街上怎麼也找不到他。
祁不砚輕笑:“我答應過不會扔下你,自然不會扔下你,無論你跑到哪兒去,我都能找到你的,我們煉蠱人可以通過氣味來尋人。”
沒說去何處,隻說不會扔下她。
通過氣味來尋人?
賀歲安還是第一次聽可以用這種辦法來找人,離很遠也可以?
她沒問下去。
在他們說話時,街上發狂的幾人被人用繩索牢牢地套住了,而下令這樣做的人是剛被賀歲安順手拉過一把的風鈴鎮郡主。
郡主從親衛手中取過弓箭,屏氣凝神,搭弓射箭,卻盡是往發狂之人的腿腳、手臂射去,箭法精準,每發必中,一看便是從小練起。
箭塗有能令人暫時昏睡的藥。
箭矢射入發狂之人體內不久,他們停止掙扎,紛紛倒地不起。
郡主放下弓,神色凝重。
事關重大,可能得上報朝廷。
親衛將暈過去的人扛走,再過來請示郡主下一步該如何做,她讓他們去找鎮上最好的大夫給他們診治,務必要查出他們發狂的源頭。
發狂算不得恐怖,恐怖的是居然能像瘟疫那般人傳人,感染的途徑是被咬?郡主忙喊住親衛,又囑咐他們千萬別被這些人咬到。
祁不砚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
賀歲安跟著祁不砚。
到現在她還心有餘悸,似喃喃自語,又似在問他:“那些人為什麼會突然咬人?”
祁不砚聽賀歲安說話,沒回答。
苗疆古籍記載,陰屍蠱能使人發狂咬人,且會出現人傳人情況;陰屍蠱極其難煉,一般被人在陰氣十足、潮湿不見光的墓穴中煉出。
陰屍蠱,顧名思義,要用人的屍體來煉,所以煉陰屍蠱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既然此處出現陰屍蠱,也就是說這裡確實有他想要的東西。
真是迫不及待了。
祁不砚無法自抑地笑起來。
賀歲安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笑,疑惑看著他。祁不砚大概是感受到賀歲安的視線,偏頭看矮他一截的她:“你很喜歡看著我?”
“不是。”賀歲安窘迫否認,“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何而笑,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嗎?”
少年承認。
“對啊。”
祁不砚道:“我想到了一件能令我歡愉的事。”
*
郡主帶人抓走發狂之人後,風鈴鎮轉眼又恢復如初,偶爾有人議論當時的驚險,還有百姓好奇那些人如今怎麼樣,是不是死了。
賀歲安隨祁不砚來到一家名為“風過無痕”的客棧,小二上前來問他們是打尖還是住店。
他們選擇住店。
到前臺,掌櫃又問他們需要多少間房,客棧還剩下三間上房,就是貴了點,如果囊中羞澀,可以要中房或下房,他說也是很整潔的。
祁不砚看賀歲安。
賀歲安不知道他為何看自己。
她目光掃過祁不砚腰間扁扁的錢袋,以為他想說沒多少銀子了,無法住兩間上房,因此忙道:“我住在中房或下房都可以的。”
掌櫃在風鈴鎮開客棧多年,見多識廣,不會因為有人囊中羞澀而露出太多的表情,很淡定自然地舉起茶杯,抿口茶,等待他們商量。
卻聽俊俏的少年問少女:“你今晚是否還要和我睡?”
見多識廣的掌櫃噴出茶水。
失策,失策。
原來他們不是囊中羞澀,而是這種關系,他見他們年紀尚小,以為單純隻是同行之人,沒怎麼往那方面想,這麼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可江湖民風開放是開放,掌櫃還真沒見過可以把與人睡覺掛在嘴邊的人,此少年是頭一人。
他掏帕子擦嘴:“失禮了。”
賀歲安一臉窘相。
面對掌櫃看向他們的曖昧眼神,她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算了。
來風鈴鎮的路上,風餐露宿,賀歲安有幾晚是藏在祁不砚懷裡取暖而眠的,他也正好可以拿她當安神的蠱香,聞他喜歡的香氣。
她避開掌櫃的眼神,小聲道:“要兩間房吧。”
祁不砚:“那便兩間。”
“……好嘞。”掌櫃為了掩飾自己的八卦之心和驚訝之意,裝模作樣拿過算盤噼裡啪啦算起來,聞言給他們開了兩間上房。
賀歲安準備離開客棧櫃臺上樓,看到一名黑衣青年手持羅盤,很激動地走進來,不小心撞到祁不砚,他腰間的一小袋糯米灑落。
青年向祁不砚道歉後問掌櫃要了最後一間上房。
小二拿掃帚過來掃糯米。
掌櫃沒多管。
祁不砚似乎無意看了看青年手中羅盤,隨和如水一般,淡淡地笑著說:“無礙。”
這道小插曲沒被賀歲安放心裡。
反正對方都道歉了。
她拎著包袱就跟小二上樓了,住在祁不砚隔壁的房間,而黑衣青年被另一個小二領到她右側的上房,對方很自來熟跟小二勾肩搭背。
青年很寶貝地將羅盤放進腰側布袋,見到賀歲安,熱情朝她點頭示意:“嘿,小姑娘。”
賀歲安也點點頭。
然後,就回房關門了。
她坐著休息片刻,過了會到茶桌倒水喝,發現茶壺空空如也,想下去找小二添水,走到樓梯拐角,聽到掌櫃與小二說話。
掌櫃:“上房不是剛入住了個黑衣男子?你們給我記住了,若無事,這幾天少去招惹他,等他走後,把房間被褥、茶具都扔掉吧。”
小二:“為何?”
掌櫃戳他腦門:“看不出來?”
小二們一頭霧水搖頭。
有客人來了,掌櫃不欲多說,隻讓他們記住他說的話就好,轉頭微笑地招呼新來的客人。
賀歲安抬頭往二樓看,那個黑衣青年看著人挺好的,掌櫃為何會說出這一番話呢。
她按捺不住好奇,問了掌櫃。
那個人到底怎麼了?
掌櫃等客人離開後,再回答賀歲安:“小姑娘,此事我不便同你細說,那人一看便是幹見不得光的活兒,你自己多加留意吧。”
見不得光的活兒?
她聽不明白,但還是道:“好的,謝謝掌櫃。”
既然掌櫃不想繼續說下去,賀歲安也沒再深究,取完茶水便上樓回房。剛踏上二樓,賀歲安就遇到了依欄而站的祁不砚。
他搭在柵欄的手腕鈴鐺偶爾會響起,鈴聲清透。
叮叮鐺。
她聞聲抬首。
少年的辮子全拆開了,大抵是洗過一遍,此時長發湿漉漉垂在身後,發尾自然微卷起,看著男生女相,轉頭看她,顯然也聽到了賀歲安和掌櫃說的話。
“你好奇他?”
祁不砚好像很不解地問賀歲安,卻是笑著的:“為什麼?”
第12章
賀歲安原先是用雙手端茶盞的,現在空出一隻手到腰間掏出一張布帕,遞給祁不砚:“我就是隨口一問的……你要不要擦擦頭發?”
他長發還往下滴著水。
祁不砚沒接布帕,僅是看著。
她的手依然停在半空,一雙眼睛很是澄澈望向他:“有人和我說過,頭發湿著太久會對身體不好,時間太長容易犯頭疼。”
“有人?”祁不砚莞爾,終於接下布帕,“誰同你說的,你不是說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這個問題問得賀歲安一愣。
對啊,她不是都忘了?
可剛才和祁不砚說話的時候,腦海裡卻浮現一道模糊的聲音,對方語氣無奈中夾帶著寵溺。
那人好像在說:“以後洗完頭記得快點吹幹,不然容易犯頭疼,到時候,媽媽可就不管你了。”
媽媽。
聽到這個詞,賀歲安莫名感覺自己內心變得更柔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