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詞念完,便輪到酒席開張。
群鳥口中銜著各式各樣的糕點盒子,逐一擺放在桌前,菜餚被整整齊齊端上桌面,酒香溢開,滿滿噙著春日裡的百花香。
謝尋非酒量差勁至極,卻還是一個勁兒替她擋酒,得來江逢月的一聲輕笑:“小謝不勝酒力,莫要在大婚之日醉得一塌糊塗了。”
隔壁桌的傅清知轉過頭來:“謝師弟不能喝酒嗎?”
“從小就不擅長。”
江逢月笑眯眯抿了口酒:“有次小謝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發呆,那時我還悄悄捏了他的臉――大概是十三歲的時候吧。”
傅清知恍然笑笑,與江逢月幹了個杯。
她自從在新月秘境裡暴露渡靈體質,萬幸得了爹爹的體諒,在修習刀法的同時,亦會著重強化渡靈之力。
這樣的體質千載難逢,雖說不及刀修狠辣果決,卻拯救了無數被怨氣所困的亡靈與無辜百姓,而非將其毫不猶豫一舉斬殺。
近幾年來,前往傅家登門致謝的男男女女不勝枚舉,她爹傅霄最初還有些別扭,唯恐女兒走上一條歧路,如今已徹底放下心來。
傅霄面色不改,嘟嘟囔囔:“我記得秦止也是一杯倒,傳統劍修特色了。不像我們刀修――清知你且看好,為父今日便喝它個五十一百杯。”
刀修劍修相差不大,兩者之間明裡暗裡的較量一向不少。
傅霄和秦止是出了名的對頭,說罷瞟一眼滴酒不沾的劍聖,往口中灌進一大杯酒:“好酒!”
秦止秦樓默不作聲,同時屏住呼吸喝下一口酒,又同時眼神迷離、面生紅暈,搖搖晃晃把酒杯放下。
江逢月美滋滋,胳膊肘往外拐:“是我和齊薇前輩一起挑選的酒釀春!傅霄道友好酒量!”
“很貴的,不過味道是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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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薇身為雲衡師尊,大大咧咧舉起右手,把酒杯送到他唇邊:“乖徒兒,喝酒酒。”
雲衡目露嫌棄:“你不能正常說話?好歹是個蒼梧長老,有點威嚴行不行?”
齊薇哈哈笑:“你小時候最喜歡說疊詞啊!你忘啦?吃飯飯,喝水水,糖果果,哄你的時候必須要說‘別哭哭’,不然你就變回食鐵獸的模樣,抱著竹子哭哭啼啼抹鼻子――”
雲衡:……
雲衡一把拿起最大的一塊點心,整個塞進她嘴裡,遲疑一瞬,乖乖喝掉了杯子裡的酒。
齊薇嘴裡唔唔唔,抬手摸摸他腦袋。
駱明庭笑得合不攏嘴,學著他的模樣拿起桌上一塊點心,遞到白也嘴邊:“來,吃糕糕,好吃吃,白也也快來來,想不想摸頭頭?”
白也:“謝謝。”
不對,這本來就是一個疊詞。
白也:“謝謝謝,不想想。”
雲衡面紅耳赤,給了他倆一人一個腦瓜崩。
“夏師姐,你也來啦!”
瞥見熟悉的身影,秦蘿杏眼發亮:“我聽說你在東海除妖,還以為沒時間來這兒。”
“你的大婚,自是要來參加。”
夏見星恢復了女子裝扮,一身白裙幹淨利落,颯然之風未曾消退分毫。
自從離開夏家,她便成了個遊歷四海的散修,平日裡悉心苦練劍法,順便降妖除魔。
秦蘿與她一直有書信往來,得知夏見星自創的劍術小有所成,比幾年前熟稔許多。
龍傲天感知到她身上潛淵劍的氣息,撲騰著顯形而出。
潛淵劍劍靈是當年的少城主聶扶荷,她被困於城中多年,迫於男女之別,連城主府都無法離開。這幾年跟隨夏見星走遍五湖四海,少女曾經的陰鸷消沉消散大半,在與龍傲天見面的一剎,就被撲了個滿懷。
不太聰明的龍開始繞著她瘋狂打滾。
“抱歉,那個……傲天對潛淵劍很是親近,聶姐姐身上是劍氣最濃的地方……”
秦蘿小心翼翼解釋,被滾來滾去的聶扶荷卻隻是搖頭笑笑,微微揚起唇角,摸了摸笨笨的龍魂。
一旁的姬幸和姜之瑤湊上前來看熱鬧。
男孩子對於龍,往往有種與生俱來的愛好。姬幸止不住搓手手:“它能滾我嗎?我皮糙肉厚,很好滾的。”
姜之瑤兩眼放光:“嘶哈……研究,嘶哈嘶哈。”
秦蘿:“不!可!以!”
四周又是一陣嘰嘰喳喳,秦止狂念清心訣,好不容易從頭暈目眩的感覺裡解脫出來,正色對上謝尋非的視線:“恭賀新禧。以後好好對她。”
少年斂了笑,沉沉點頭。
秦樓向他敬一口酒:“別欺負她。臭小子,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怎麼這麼能啊?”
江星燃挺直身板:“這可是我的曾曾曾曾奶奶,很金貴的。”
楚明箏輕聲笑笑:“想好新婚去哪兒玩了嗎?”
陸望接過她話茬:“我聽說南方不錯,可以去看看海中遺跡。”
“蘿蘿金貴,我徒弟也很寶貝啊。”
斷天子輕聲哼哼,抬眼一笑:“秦蘿小道友,你最懂他的性子,一見你就逆來順受,別把他欺負狠啦。”
謝尋非的一群師兄師姐嘰嘰喳喳:
“對對對!照顧好我們小師弟啊!”
“如果要九州出遊的手札,可以找我拿!”
謝尋非沒料到這番言語,略微怔忪一下,長睫輕垂,覆下一道溫馴的淺笑。
“對了謝哥哥,”秦蘿心下一動,戳戳他手背,“你為什麼執意要選這兒舉辦大婚呀?”
少年不動聲色勾住她指尖:“今夜有禮物送給你,隻能在此地。”
他說著一頓,語氣裡多出幾分緊張:“你……今日還喜歡嗎?”
又是一樹桃花輕顫,天邊霓光浮動,暈開淺淡薄粉。
他的耳朵也是紅的。
當然開心。
超級超級、無法言喻地感到開心,想要像樹袋熊抱樹一樣,一把將他環住。
心裡的小人快快樂樂炸成一朵煙花,秦蘿笑眼彎彎跳起身來,親了親他臉頰:“嗯!好開心,最喜歡你!”
齊薇一把捂住雲衡眼睛,被不孝徒弟敲了今天以來的第三個腦瓜崩。
劍聖:……
劍聖:“&¥――???”
江逢月拼命去忍,嘴角還是溢開滿滿當當的親娘微笑,一把按住自家道侶顫抖的右手:“別管你爹,他哈哈哈哈哈他喝醉了!總之恭賀新禧哈哈哈!”
番外二十四(大婚(下)...)
秦蘿時時刻刻記得, 今天夜裡會有一份驚喜。
按照修真界裡成婚的習俗,待酒席結束,便到了入洞房的時候。屆時隻剩下她和謝尋非兩個人, 若說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想不出來。
更何況謝哥哥還說, 那是隻有在春和雲境才能做到的事。
若說看花看草,蒼梧仙宗自是不缺;至於有什麼絕世罕見的寶物,似乎也沒必要等到深夜。
謝尋非說得隱晦,而恰是這種半隱半現的方式最為勾人, 秦蘿心甘情願上了鉤, 低頭思忖良久, 始終沒有得出答案。
當時謝哥哥獨自一人來到春和雲境, 其實就已經有些奇怪了。
他不是熱愛隨處闲逛的性子,更何況春和雲境位居北地, 與蒼梧仙宗相距甚遠。
那時他手頭沒有前來除魔的任務,幾乎找不到任何置身於此的理由, 然而謝尋非卻還是一聲不響來到這裡, 也正是在那之後, 偶然遭遇了妖魔的襲擊。
之後執意把婚禮定在這裡舉行,同樣讓秦蘿想不通。
不過沒關系。
她很喜歡這場大典, 若說謝哥哥藏了什麼秘密, 也一定是為她考慮。
來到這裡的賓客絡繹不絕,謝尋非服下一些解酒丹藥, 始終站在秦蘿身前擋酒。她乖乖跟在少年身旁,遇上來賓之時, 招待得禮貌而得體。
“蘿蘿真是長大不少。”斷天子飲下一口酒, 任由香氣在喉嚨蔓延開,搖頭輕聲笑笑:“我最初見到她的時候, 小丫頭還是個矮蘿卜頭,隻有一丁點兒高……不過性子倒是沒怎麼變,還是逢人就笑。”
“她可比小時候懂事多了,待人接物的本事也不錯。”
齊薇哼笑低頭,手中酒杯悠悠一晃:“我還記得蘿蘿七八歲那會兒,有天從山上摔下來傷了腦袋,自那以後便不大能認人,過去的事情也記不清。萬幸沒出什麼大岔子,小孩在之後還是一樣機靈。”
“對對對,我還記得那件事。”
江逢月亦是揚唇:“那時我和秦止在外除妖,回到蒼梧同她見面,蘿蘿居然一時半會兒沒認出我們。如今想想,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她隻有那麼小,站在門邊呆呆盯著我們瞧。”
秦止默然無言,從桌上又一次拿起酒杯,將其中佳釀一飲而盡。
江逢月摸了摸這位老父親的後腦勺。
“蘿蘿能與謝師弟結為道侶,前輩無須擔心。”
楚明箏為他斟上一杯酒,嗓音柔和,輕靈如泉:“謝師弟天資過人,如今已是九州聞名的少年天才。再者,他對蘿蘿情有獨鍾已有多年,定不會虧待她。”
秦止握拳吸氣:“……年多!”
造孽啊,這小子在身邊潛伏這麼久,他居然一點也沒發現,直到唯一一個女兒被人家拐跑了?
謝尋非來他這裡拜訪的時候,明明每次都用的“討教劍術”作為理由――難道他被無情欺騙了?
“奶奶,劍聖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江星燃湊到江逢月身邊講悄悄話:“他是想說‘多年’吧?”
江逢月習以為常,微笑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讓他靜靜就好,今日太激動,控制不住。”
“不過,”齊薇揚眉,將周圍一圈年輕的小弟子們掃視一遍,“我記得,蘿蘿是你們中間年紀最小的吧?今日是她的大婚,其餘人――”
她言盡於此,沒再多言,目光最終落在雲衡臉上,嘖嘖搖搖腦袋。
雲衡平日裡冷冷淡淡一隻食鐵獸,遇上她總會炸毛:“你自己不也一樣!我!敬!愛!的!師!尊!”
江星燃心虛挺直身板,說話沒什麼底氣:“秦蘿是我曾曾曾曾奶奶,我是小輩,遲一點也是應該的。”
身為兄長的秦樓沒說話,他對男女之情一向毫無興趣,這會兒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用劍氣斬下不遠處的一朵桃花。
“明箏呢?”
江逢月用胳膊碰了碰身邊的小徒弟:“我聽說有不少弟子在打聽你的消息,你如今沒有心儀之人麼?”
楚明箏性子溫馴內向,聞言迅速搖頭,耳根湧起淡淡的紅。
陸望抿唇,察覺到師娘幽幽投來的視線,也趕忙搖了搖腦袋。
這場宴席舉辦得規整又熱鬧,長階之上傳來笙簫絲竹的奏樂聲響,白玉階下、桃花林旁,一桌桌酒席齊齊鋪開,曲水流觴,隨處可見修士們的談笑風生。
等酒宴結束,已是夜色昏沉的時候。
秦蘿心心念念那個不知名的驚喜,對於夜晚的到來格外期盼。不過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待得盛宴落幕,新人首先應該一並前往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