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尋非掌心聚力,魔氣凝集,化成一隻胖嘟嘟的兔子:“這個給你玩。若想讓它變成別的什麼形狀,隻需靠近它耳邊,說出來就好。”
魔氣團團與他的觸覺相通,隻要謝尋非有心去聽,還能聽見魔氣旁邊的聲音。
方才的震懾與恐懼一掃而空,秦蘿興衝衝接過兔子,一時情不自禁,又抱了抱他。
忽然之間就被哄得服服貼貼。
秦止看一看手中的秘籍,秦樓摸一摸懷裡的古書,良久對視一眼,被蕭瑟冷風揚起袖口。
他們贏了,卻又好像沒完全贏。
他們不懂。
江逢月簡直沒眼去看,低著頭狂啃饅頭。
伏魔錄搖頭幽幽嘆息:“贏了功法,輸了人生。”
饒是楚明箏也覺得好奇,悄悄傳音入密:“師尊,秦止前輩當年……是如何與您結為道侶的?”
江星燃若有所思:“可能是送了她一大疊的傳世秘籍吧。”
伏魔錄在秦樓腦袋上打了個滾:“不會吧,他們這是道侶,又不是什麼――”
“……正是秘籍。”
江逢月嘆氣:“當年他每日送我回房,每過七天,都會贈我一冊,有時是現成的功法典籍,有時是他自行總結的修煉要義。”
那沒事了。
江星燃低頭,繼續去啃手裡的奶黃包:“不管怎麼樣,謝尋非,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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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逢月深以為然:“牛。”
秦蘿被塞得肚子圓鼓鼓,和楚明箏一起去了附近散步消食。
其餘幾人坐在磐石旁側,商討一日後的潼門鎮妖。
“潼門地處幽州,正是妖魔肆虐之地。”
秦樓道:“此地的妖修魔修本是安居樂業,幾乎從未修煉邪術,數十年間沒出過什麼岔子。五日之前,潼門中有人發現一具被吸幹的男屍,渾身不剩絲毫血氣,神色恐懼、雙目凸出,顯然是被吸去了鮮血,死前受過巨大驚嚇。兩日前,偏僻山中又發現了另一具與之相似的遺體,同樣幹癟不見血色。”
江星燃細細思考:“應該是有誰學了邪術,靠吸食人血提升修為,這件事我早有耳聞――不過秦樓師兄,你知道兇手的大致水平嗎?”
秦止接話:“金丹高階他應當在。蒼梧有意鍛煉新一代弟子,今日發來傳訊符,你們和蘿蘿皆是被指定前往的其中之一。”
金丹高階的修為,已經不算低了,不知暗地裡究竟殘害過多少無辜百姓。
謝尋非垂眸,尚未開口,身形忽地僵住。
奇怪的、突如其來的感覺。
就像是……有人輕輕戳了戳他的臉。
少年微微蹙眉,心下一動,不動聲色抬起眼睫。
此處怪石嶙峋,四處可見胡亂生長的石頭。
黑黝黝的影子疊了一層又一層,穿過蜿蜒曲折的小道、以及一塊塊錯綜雜亂的石柱,在其中一片陰影下,謝尋非望見秦蘿的影子。
她今日穿了條深綠裙子,色澤深鬱,幾乎隱沒在石林之中。
少女白皙的雙手裡,捧著隻圓滾滾的黑球。
察覺到他的目光,秦蘿咧嘴笑了笑。
“聽說當地的宗門曾與那名邪修撞上,險些全部喪命。”
陸望也對這件事有所耳聞,斂眉沉聲:“據他們所言,那位邪修擁有操控死物之力,一旦與他撞上,面臨的對手恐怕不止一個。”
謝尋非淺淺吸一口氣,給自己默默下了個清心訣。
抱著兔子的一雙手仍舊不安分,將魔氣團團放在掌心,指腹輕輕擦過側臉。
他兒時對於魔氣的掌控,遠遠不如現在這般靈活熟稔,在魔氣的感知上,自然也遲鈍許多。
送給秦蘿的那一團,並非他戰鬥時所用的氣息,而是取自識海深處――最純淨無害,與謝尋非的關聯也最為緊密。
少年默念法訣,蜷縮在秦蘿手中的胖兔子隨之一動,仿佛是為了表示抗議,在她掌心軟軟跳了兩下。
得到的回應,是它兩邊的臉頰都被一把捏住。
謝尋非別開眼,用手背蹭蹭側臉。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才讓你們一並前往。”
江逢月掩唇笑笑,眸光微動,觸到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少年:“小謝,你怎麼看?”
秦蘿的指尖已經來到脖頸。
“不成問題。”
頸窩裡有團熱氣在不停打轉轉,他有些狼狽地垂下眼睫,操控遠處的兔子揮舞爪子,在她掌心撲騰著打了個滾,口中仍是正經嚴肅的語氣:“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我們遇上他,勝算很――”
謝尋非倏然低頭,輕咳一下:“很大。”
“小謝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江逢月好奇湊近一些:“你耳朵好紅。”
他毫不猶豫地搖頭:“許是昨夜睡得太晚,有些著涼。”
“蘿蘿著涼的次數都沒你多。”
秦樓口中這樣說,右手卻是很誠實地動了動,從儲物袋拿出一個藥瓶丟給他:“這是治療風寒雜症的藥。”
謝尋非低聲應下:“多謝。”
秦蘿這回老實了一點兒,沒在他說話時動手動腳,等少年面色淡淡服下藥丸,指腹又是一壓。
她並非不知分寸,惡作劇力道不大,柔軟的指腹緩緩壓過他側腰,劃過一道圓潤纖長的弧。
這個位置最為敏銳,因她的動作爆開一股接著一股的熱與痒,謝尋非緊緊抿唇,狼狽顫了顫眼睫。
偏生他不能說話,更不能表現出絲毫端倪,隻得又在心中強下一遍清心訣,止住渾身上下沒由來的躁動。
那邊的秦蘿輕聲笑了笑。
陸望好心開口:“沒事吧?你的臉色……好像更差了。”
謝尋非搖頭。
與此同時,少女手中乖乖巧巧的兔子倏然一動,宛如墨團化開,頃刻間變為融在空中的一縷黑煙。
然後沉沉下壓,化作繩索的形狀,縛住秦蘿手腕。
躁動的熱氣一點點消散下去了。通過兔子耳朵,小姑娘委屈巴巴的低呼清晰傳進他耳朵:“小師姐,我的手――”
楚明箏尚不知曉發生何事,見狀微詫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去問問師尊?”
秦蘿幾乎是當場炸毛:“別別別,別告訴我爹我娘!”
謝尋非抿唇,半晌抬眸:“潼門之行不容耽誤,我們明早便啟程。時候不早,我承諾帶她四處逛逛,在此先行離開。”
秦止秦樓還想說些什麼,被家中霸主一舉打斷。
江逢月笑眼彎彎,伸手朝他揮揮:“祝你們玩得開心!”
謝尋非噙笑頷首,道了聲“多謝”。
秦蘿所在的位置距離這裡不算太遠,這會兒見他過來,纖細的影子一溜煙躲到石柱後頭。
他來得不緊不慢,見到欲言又止的楚明箏,面色如常打了個招呼:“師姐,我來接她。”
一個“接”字雖然隱晦,卻無異於直截了當宣告了主權。楚明箏不是秦樓那種傻瓜蛋,聞言識趣點頭:“石林地勢崎嶇、高低不平,你們千萬當心。”
謝尋非自是應下,待她走後,好整以暇對上秦蘿的視線。
她手上還是纏著那道魔氣,杏子眼睛乖順眨了眨,向他伸出手來。
“謝哥哥,我我我錯了錯了。”
秦蘿的聲線向來輕靈軟糯,此刻帶著點兒示弱的撒嬌,也噙了一絲淺淺的笑:“我就是覺得兔子很可愛,想隨手摸一摸嘛。”
她的模樣實在有趣,謝尋非挑眉,眼尾彎出小小的弧:“既是隨手一碰,那你何錯之有?我打聽過,石林中有處清可見底的小潭,平日裡人跡罕至,你且隨我來。”
秦蘿被說得一愣,見他當真邁步向前,飛快跟上少年身邊:“不、不是隨手……”
謝尋非喉音裡有淡淡的笑:“嗯?”
“就是……”
許是覺得不好意思,她的嗓音漸漸低下去,輕如蚊吶:“就是,想逗一逗你。”
秦蘿扯扯他衣袖:“以後我……我一定不這樣了,謝哥哥。”
那聲“謝哥哥”叫得委屈巴巴,幾乎軟成一灘綿綿的水,在心口浸湿暈開。
謝尋非耳根子發軟,想要側過頭去,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向下,與她四目相對。
秦蘿眼中仍有笑意,見他低頭,大大咧咧晃了晃被魔氣綁住的手腕。
對於謝哥哥的性子,她琢磨得清清楚楚。
他從來沒對秦蘿生過氣,偶爾會嚇唬嚇唬她,隻要她撒撒嬌示示弱,對方立馬便束手就擒。
身著翠色長裙的小姑娘彎眼笑笑,倏然垂下頭去,用唇瓣啄了啄手腕上的黑氣。
若有若無的觸感落在皮膚,謝尋非沒出聲,也沒動。
秦蘿上前一步,仰頭盯著他瞧:“像這樣綁在一起,手腕好酸。”
說來也是奇怪,即便放眼於整個修真界,謝尋非都算是以強悍兇狠而聞名,下手又快又戾氣十足,讓無數邪魔歪道聞風喪膽。
這樣的人,居然會敗在一個小姑娘的撒嬌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謝尋非握住她手腕,指尖拂過那層魔氣,眸色微沉。
“摸起來如何?”
他說話時向前了一步。
秦蘿總覺得心虛,下意識後退一些,低頭看一眼手腕:“很……很好,是軟的。”
她的腕骨很是纖細,魔氣湧動之時,輕輕蹭過皮肉。
年輕的劍修手掌比她大上許多,凸起的指節微微泛白。
她略有心慌,奈何手腕被縛住,連躲藏都做不到。
“嗯,”謝尋非又靠近兩步,“和狐狸、貓貓狗狗、食鐵獸相比呢?”
秦蘿求生欲爆棚:“謝哥哥最好,魔氣最棒,我最喜歡!”
謝尋非定定看著她,沒忍住彎眼笑了笑。
方才秦蘿做出那樣的惡作劇,其實他並未覺得羞惱或尷尬――他隻是想被她觸碰、也觸碰她更多而已。
一隻兔子太小,燎起的衝動卻蔓延如火。
秦蘿敏銳察覺到了危險性,想要繼續後退,卻不知不覺已然來到石壁之上。
謝尋非居高臨下看著她,掌心握住她手腕,禁錮住動彈的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