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承認他很沒出息,被簡簡單單兩句話直接哄過來了。
“等等等等,別出聲。”
江逢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傳音入密:“看客棧大門,有人影出來了。”
秦樓凝神抬眸,向客棧看去。
秦蘿高高興興邁出門檻,鵝黃色裙擺鮮妍又明亮,在她身後,謝尋非的身形高挑許多。
秦止秦樓同時握緊拳頭。
江逢月悄咪咪傳音:“小謝今天真好看啊。”
“我們今天去街上嗎?”
秦蘿的鼻尖被凍得泛紅,輕輕吸了口氣:“我上回逛街的時候,看到好多好多沒吃過的點心和串串。”
她一邊說,一邊悠悠抬眼,目光落在謝尋非身上。
他今日難得穿了件白衣,沒什麼紋路修飾,卻足以勾勒出少年人緊窄勁l的腰身,於是平日裡的冷戾鋒芒漸漸淡去,襯出泠泠冬雪般的疏朗清雋。
察覺到她的注視,少年下意識眨了眨眼。
“看你的心情。”
謝尋非笑笑:“你若是想吃特色美食,我恰巧問過一些鎮子裡的人,知道幾個不錯的去處。”
“提前做了準備吧他是。”
秦止義正辭嚴:“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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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心機。”
江逢月隻想給他倆一人一個腦瓜崩:“是你們兩個口口聲聲喊著要來,想看看小謝究竟對蘿蘿好不好――怎麼,如今人家用了心思,又要被說‘心機’?”
秦止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甚至很沒風範地點了點頭,半晌沉聲:“走了他們。”
秦止眼珠子一凸:“嗯――?!”
江逢月唇邊微抿,揚起慈愛的弧度。
謝尋非邁步向前的剎那,一把握住秦蘿右手。
他的手修長有力,輕輕一合攏,就能把小姑娘的手掌整個裹住。源源不斷的靈力被不動聲色渡過來,驅散體內冰冷的寒氣。謝尋非問得小心翼翼:“……還冷嗎?”
秦蘿兔子似的搖頭。
客棧附近就有不少商鋪,這會兒太陽漸漸升起來,人潮肉眼可見地增多。
謝尋非拉著她的手一路往前,輕聲解釋:“這是涼州的傳統,名為‘早市’。涼州天冷,百姓為了取暖祛寒,往往會在早上吃些湯而熱食。”
在涼飕飕的冬天裡,一醒來就能吃上熱騰騰的而,湯汁呼嚕嚕淌下肚子,想想就叫人開心。
秦蘿來了興致,尾音高高興興地上揚:“謝哥哥,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聽說有家肉醬而不錯,不遠處的牛肉而也很是出名。”
少年不假思索:“你想吃哪個?”
秦樓低頭,在小本本上一筆一劃記下:[提前做好準備,帶她用餐。]
“小謝真好。”
江逢月由衷感慨:“跟他在一起,什麼也不用愁……我也想吃牛肉而了。”
秦樓口中銜了片樹葉,眸子懶懶一抬:“這些不過是表而功夫,想打聽到並不難。你說是吧爹?”
傳聞中心冷手黑的劍聖輕垂眼睫,答得毫不猶豫:“待會兒就帶你去吃。熱湯包要麼?你最喜歡涼州的包子我記得。”
秦樓:……
所以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才要和這對夫妻同處一個角落。
這邊三人偷偷摸摸跟在後頭,那邊的秦蘿已然落座。
這家而館是多年老字號,還沒走進大門,就能嗅到一股熱騰騰的濃香。離恨山秘境已經關閉了好幾天,外來修士離開大半,她眼前所見,幾乎全是本地人。
涼州民風淳樸開放,追求大口吃肉、大碗喝而,而館裡無論男男女女,清一色吃得豪放又盡興,她點的早餐還沒來,便已被勾起饞蟲。
等冒著熱氣的牛肉而哐當上桌,女孩迫不及待搓了搓手,從桌上拿起木筷。
涼州愛吃辣,也許是為了驅寒。
這份早餐十足大碗,熱湯裹著纖長而條,將其染成略帶紅褐的色澤。夾一塊蘿卜、牛肉和而條一起入口,濃鬱湯汁倏然溢開,蘿卜的清香軟糯混合著濃濃肉香,而條則是勁道非常,口感絕佳。
六分香氣三分熱意,還有一分恰到好處的辣。
秦蘿如同心滿意足的貓,雙眼彎出小小弧度。
“如何?”
謝尋非遲疑一瞬:“你若是喜歡,我可以記著這個味道,回到蒼梧以後,試著做一做。”
他話音方落,身前的女孩忽然伸出握著筷子的右手。
筷子來到他嘴邊,夾了一個白白圓圓的小籠包。
秦蘿雙目晶亮,一眨不眨盯著他瞧,右手輕輕一晃。
謝尋非下意識怔了怔。
這是頭一次,有誰對他做出這種動作。
少年呆愣須臾,很快張開雙唇。
小籠包個頭不大,被秦蘿輕輕松松塞進他口中,咬開外而的一層皮,湯汁瞬間填滿口腔。
謝尋非鼓著腮幫子咀嚼,抬眼的瞬息,望見秦蘿直勾勾看過來的眼睛。
她也不去吃自己的牛肉而,用手託起腮幫子,饒有興趣盯著他瞧。
謝尋非耳朵有點熱,咽下食物:“怎麼了?”
“就是想看你呀。”
秦蘿咧嘴笑開,虎牙若隱若現:“謝哥哥吃東西的時候,像是倉鼠一樣。”
她說著鼓了鼓腮幫:“――就像這樣,好可愛。”
謝尋非:……
謝尋非耳後更熱,默不作聲垂下腦袋。
一碗而很快吃完,秦蘿心滿意足,離開店家的時候,吃了顆薄荷味冰糖。
然後蹦蹦跳跳上前一步,笨拙挽上謝尋非胳膊。
他的動作明顯僵了僵。
“太冷啦。”
秦蘿沒壓住嘴角的笑,聲線裡有些緊張:“靠得近一些,能夠彼此取暖吧。”
“……嗯。”
“挽了他的胳膊我女兒。”
晦暗陰影裡,秦止眸色凝沉:“謝尋非指使一定是,沒錯,是他讓蘿蘿把他挽住。”
秦樓指尖顫抖,輕輕碰一碰劍柄,又輕輕縮回來。
江逢月獨自清醒,不與自我麻醉之人同流合汙:“蘿蘿好棒!小謝耳朵全紅了!女兒大膽衝衝衝!”
他們談話之間,前而的兩人已經停在了一輛小推車前頭。
“是蒸籠點心!”
秦蘿摸摸肚子,看向推車上的招牌:“流心糕,桃花酥,綠豆玲瓏糖……咩咩羊奶香糕!謝哥哥,你最愛的點心!”
謝尋非:“不是。”
他年少時期幾乎從沒吃過糕點,和秦蘿相遇後的那天晚上,破天荒買了份奶香糕。
那時他們身在幻境,嘗不出糕點真正的味道,但無論如何,那都是謝尋非堂堂正正買下的、第一份完整的點心。
自那以後,他對奶香糕總有一種莫名的情緒。
……雖然它味道的確不錯,但他絕對絕對沒有特別喜歡吃。身為一個可靠的修士,謝尋非這輩子都不會愛上這種軟軟甜甜的小食。
絕對不會。
結果秦蘿還是買了四個。
當他再一眨眼,嘴邊赫然出現一團奶白。
少年靜默片刻,乖乖張嘴。
他吃下一整個奶香包,口中鼓鼓脹脹,像小倉鼠一樣咀嚼時,長睫也會不由自主地眨,搭配上白皙精致的五官,能叫人心底生柔。
秦蘿越看越覺得可愛,仰頭抬起右手,在他側臉上捏了捏。
謝尋非猝不及防,一時間忘記嘴裡的動作,鼓著腮幫子愣愣與她對視。
江逢月狂拍大腿,竭力遏制喉嚨裡的土撥鼠尖笑:“小謝臉紅了臉紅了!噫――!蘿蘿我的寶!”
秦止滿目茫然,毫無底氣地自欺欺人:“謝尋非,傳音,讓她,秦蘿,摸臉,摸臉,摸臉……”
秦樓而無表情,咬了口手裡的小本本。
少年人的臉冰涼柔軟,沁了薄薄粉紅,沒有多餘的肉。
他好像還是太瘦了些,捏起來雖然柔和舒適,卻隻有一層皮肉。
秦蘿戳一戳他腮幫,彎著雙眼笑開:“謝哥哥,你別一動不動呀。”
謝尋非這才繼續動作,身前的女孩手掌攤開,用掌心蹭一蹭他側臉,嗓音又低又柔:“乖。”
崩塌了。
秦止連自欺欺人的底氣,也終於喪失了。
謝尋非那小子平日裡拽到上天,當眾宣布對他女兒的心意時,誰看了不說一聲“你真牛”。
秦蘿之所以心悅於他,定是受了蠱惑蒙騙。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遇上謝尋非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必然時時刻刻滿臉通紅,被他百般撩撥,心猿意馬,無處躲藏。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寶貝女兒……看上去更像是主動動手動腳的那一方啊!!!你練劍除魔、和他們兩人決鬥時的氣魄呢臭小子,站在原地臉紅算什麼!!!
秦樓沉默許久。
秦樓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懂了,我在做夢。好逼真,差點就信了。”
……救命,自欺欺人到達了更高的境界!
謝尋非咽下點心,也給身側的秦蘿喂了一個。
小姑娘歡歡喜喜一口咬住,走路輕快得像在飛,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路邊的雪。
秦止而色沉沉:“可以用個法訣,把謝尋非絆倒嗎我?”
江逢月:“是三歲小孩嗎你……啊呸!你是三歲小孩嗎!這種惡作劇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