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側過頭去,桃花眼纖長黝黑,眼尾挑開清淺的紅,掠過凌亂貼在臉上的黑發,蔓延到頰邊。
……要命。
秦蘿緊張兮兮躺在被子裡,等待謝尋非發來回音。
她的那張傳音符裡,用了一點小小的心思。雖然江星燃口口聲聲說過,謝哥哥是個不解風情的傳統修士……
但以秦蘿的了解,他應當聽得出來。
她從對給任何人用過那樣曖昧的語氣,傳音符發出去的剎那,心口仿佛懸了塊又大又沉的石頭,時時刻刻緊張到不行。
他應該會有回信吧。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匆匆劃過,她把身子縮得更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床邊又出現另一張符紙。
這居然也是一張傳音符。
謝尋非向來話少,秦蘿緊張又好奇,伸出右手食指,在符上小心戳了戳。
首先是半晌的沉默。
他說出後面那些話,一定下了不小的決心。僅僅聽著這片靜默,秦蘿就能想到他一動不動坐在床邊,別扭又遲疑的模樣。
說不定還有點害羞。
嘴角又開始往上揚,與此同時,傳音符中響起低低的少年音。
謝尋非:“喜歡。”
這是對她“喜不喜歡‘謝哥哥’這個稱呼”的回應,言簡意赅。他說著頓了頓,薄薄的符紙簌簌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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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尋非:“……”
謝尋非:“最喜歡的是蘿蘿。”
秦蘿:。
好可愛。
因為短短一句話,心髒怦怦得快要爆炸。
秦蘿又點了點傳音符,重新聽上一遍。
“最喜歡的是蘿蘿。”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蘿蘿”。
還還還說了喜歡,用別扭生澀的語氣。
好可愛,超可愛,可愛到犯規,心裡的小人原地升天,大翅膀呼啦啦地扇,嘴角的微笑能咧到耳朵邊邊,映著腦門上大大的光圈。
旁邊搭配的背景音樂,是一聲接著一聲的土撥鼠尖叫。
被窩裡的身子動了動,小姑娘紅著臉眨眨眼,用腦袋撞一撞枕頭。
不管聽上多少次,心口的軟肉總能被直戳戳擊中。她把自己緊緊裹在厚厚的被子裡,一時沒當心,哐當摔下了床。
秦蘿蹬蹬腿,在地板上繼續滾了幾個大大的圈。
番外十四(好兄弟...)
江星燃覺得很奇怪。
離恨山於今日開啟, 他們一行人早早起了床,準備前往秘境之中。
秘境距離鎮子很近,不需要御劍飛行。為體驗當地的民風民俗, 秦止特意租下了一輛馬車。
拉車的馬並非凡物,而是一種名為“離澤馬”的靈獸, 通體雪白、頭頂生有淺灰色的角, 生有一對巨大雙翼,能凌空飛行。
和獨角獸差不多, 隻可惜角角不是粉紅色。
秦蘿頭一回見到這種北地獨有的靈獸,伸手將它撫摸了好一陣子,眉目間的笑意幾乎止不住,從眸子裡滿滿當當溢出來。
江星燃坐在馬車之中, 若有所思摸摸下巴。
秦蘿一直是開朗活潑的性子, 也的的確確很喜歡各式各樣的靈獸, 但今天, 她似乎高興過了頭。
出於一個十年好友的直覺, 江星燃敏銳捕捉到了那一絲不對勁。
“陸望、楚師姐,”江星燃傳音入密, “你們覺不覺得,秦蘿她今天怪怪的?”
坐在他身邊的少年劍修微微側頭,眉眼清雋如山, 在陽光熹微之下顫了顫眼睫。
陸望飛快看他一眼。
今天的日子比較特殊,一旦進入離恨山秘境, 便會遇上來自天南地北的各路修士。
江星燃一向愛面子,在來之前認認真真梳洗打扮了一番, 頭上戴的是紫金白玉冠,身上穿的是盤龍折穗衣, 上上下下金光一片,被太陽一晃,能把人眼睛刺穿。
總而言之,雖然他努力想要營造出桀骜不羈公子哥的氛圍,但細細看去,這人宛如一根黃澄澄的竹竿,渾身上下明明白白刻著幾個大字:
人傻,錢多,速來。
“還有,謝尋非也挺奇怪――他們兩個原本還好好的,自從上次咱們喝酒之後,好像就變得不尋常了。”
江星燃眉頭一蹙:“難道他們一起得了本絕世秘籍?”
陸望默默收回視線。
他身邊這位,才是真真正正的“滿腦子隻有修煉和秘籍”。
楚明箏本是在打量著窗外的景色,聞聲回過頭來,朝陸望遞去一道晦澀難懂的目光。
陸望瞬息之間明白她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楚明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等――”
江星燃心急,一個字從口中匆匆冒出來,想到這裡還有其他人,迅速把想說的話咽回肚子裡,改為傳音入密:“等、等等!你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迷?”
蒼梧仙宗來這兒的人不少,每輛馬車容量有限,大家隻能分開乘坐。
雲衡、駱明庭和白也全在另一輛車裡,與江星燃等人同乘的,有秦止、江逢月、秦樓、謝尋非和秦蘿。
秦蘿看上去怪怪的,說不定藏了什麼小秘密。江星燃身為她朋友,自然不會當著她爹娘哥哥的面說出來。
“沒什麼。”
楚明箏笑笑:“隻不過,絕世秘籍恐怕沒那麼好找。”
“不是秘籍還能是什麼。”
渾身上下黃澄澄的小少年雙手環抱,懶洋洋往後靠:“靈石他們不缺,法寶應該也不少。又這麼高興,又暗戳戳不告訴我們……”
江星燃打了個哈哈:“總不可能是他倆心意相通,在一起了吧!”
他被這個念頭逗得樂呵呵,咧嘴笑了笑,一把拍上陸望肩膀:“陸望你別擔心,等我今後大殺四方,一定會幫你和小謝介紹女孩子認識的!”
然而陸望沒笑。
沉默的少年抱著長劍看著他,神色似是猶豫,似是同情,似是無可奈何,又似是欲言又止。
江星燃面無表情,又看一看楚明箏。
一向溫婉的師姐亦是安安靜靜望著他,難掩眸中的憐憫之色。
他好像悟了。
江星燃如遇雷擊,哆哆嗦嗦:“他們……真在一起了?”
陸望抿唇:“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二人互有好感麼?”
互有好感?誰和誰互有好感?謝尋非秦蘿?
任何一個擁有智慧的人,都絕對絕對看不出來!
楚明箏眨眼:“看蘿蘿那麼開心,就算不說在一起……應該有不錯的進展了。”
什麼開心?什麼在一起?修士獲得快樂的辦法,難道不是修煉升級、秘境奪寶嗎?
蒼天可鑑,除了秦蘿以外,他和陸望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
謝尋非,你好狠。
他的天塌了。
“這個消息……可能的確有些令人驚訝,你緩一緩,莫要著急。”
楚明箏見他雙眼喪失高光,低聲安慰:“不過此事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是蘿蘿她家裡人――你知道他們的脾氣,再說,我們也隻是推測而已。”
江星燃恹恹點頭,看一看不遠處的一家人。
秦蘿正在儲物袋裡翻找什麼,江逢月坐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停。
秦止正襟危坐,十分認真地聽他道侶講話;秦樓則顯得略為懶散,鳳眼微微下垂,藏不住細微之處的劍氣鋒芒。
江逢月倒沒什麼,關鍵是後面那兩位。
秦止寵女兒不是一天兩天,秦樓因為過往的經歷,更是把妹妹看得極為重要。聽說秦止曾經放言,七老八十歲才是談情說愛的入門期。
江星燃打了個哆嗦:“謝尋非他……他要是被抓包,會被撕碎吧!”
兩個朋友同時點頭。
“對了,我聽說星橋節的時候,小謝收下了一位姑娘送來的糕點。”
江逢月揚唇:“這是頭一回吧?更何況星橋節的寓意可不簡單。那姑娘姓甚名誰,要不什麼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不過其實我家蘿蘿――”
她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輕輕咳了咳,佯裝無事發生。
三個竊竊私語的土撥鼠瞬間呆住。
江星燃:“不會……是秦蘿送給他的吧?”
楚明箏:“星橋節前幾日,蘿蘿的確在房中做點心,而且據我所知,那份點心並未送給她家裡人。”
陸望:“……師尊說,如果他真心有意,可以教他如何向那女孩求親。”
這是什麼人間慘劇。
細細想一想,劍聖似乎有些可憐。
謝尋非不愧是沒心沒肺的臭小子,聞言絲毫不慌,禮貌頷首應下,嗓音含笑:“多謝前輩。一日之後,應當就能向諸位介紹她了。”
江星燃:“怎麼說呢……他好牛,居然對答如流。”
楚明箏:“一天的時間?莫非他打算過了今日,就把一切向前輩們坦白?”
陸望:“……厲害。”
三個小伙伴開始討論去哪裡購買靠譜的傷藥和還魂香。
“找到啦。”
另一邊的秦蘿輕聲笑笑,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個食盒:“這是我做的果酥。”
她對點心的制作很感興趣,經常為大家準備茶餘飯後小甜品,這會兒熟稔打開食盒,立馬有一道香酥氣息四溢開來。
秦蘿興致不錯,嗓音裡時時刻刻噙著笑:“爹爹一個娘親一個,哥哥一個小師姐一個。”
秦止咬下一口,點頭:“好吃。又有進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