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靈力渾然相撞,白皙瘦小的女孩立於雪中,鼻尖溢開淺淡粉色,裙擺微揚,颯颯生風。
秦蘿凝神屏息,奏響下一段樂譜。
這一戰贏得幹淨利落又漂亮。
當觀眾席上的掌聲響起,女孩下意識回頭,朝家人朋友所在的前排揮一揮手,旋即目光上臺,定定落在最後方的角落。
四下盡是雪白,她立於萬眾矚目的擂臺中間,有雪落在肩頭,更襯得烏發漆黑,面龐如粉雕玉琢。
不知看到什麼,秦蘿眉眼一彎,蹦蹦跳跳把手揮得更加用力,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觀望已久的小弟子心有所感,默默轉過腦袋。
好家伙。
謝尋非跟著其他人一起鼓掌,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唯有黑眸晶亮,嘴角止不住揚起弧度。
至於在他頭頂上。
揮舞橫幅的兔子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鍋煙氣騰騰的麻辣燙。
在秦蘿向他揮手的一瞬間,麻辣燙翻滾不停,咕嚕咕嚕,像是十足開心似的,冒出幾個圓圓滾滾的大泡泡。
番外三(你抱我白也哥哥不會生氣...)
學宮的年末考核結束了。
加上文試與擂臺賽的成績, 秦蘿是整個築基期的總分第二名,僅次於學習狂魔陸望。
但小朋友不太高興得起來。
Advertisement
“不就是輸掉了最後一場擂臺賽嗎,沒事沒事。”
江逢月戳一戳女兒圓鼓鼓的臉:“和你對上的那個師姐已經入了築基巔峰, 想必這個月之內,就能晉級到金丹――你才築基初期, 能和她有來有回那麼久, 已經非常不錯了。”
秦蘿眨眨眼睛,小扇子一樣的睫毛輕輕顫, 欲言又止。
她的表現一直挺好,一路贏到了最後的擂臺。
對戰的師姐很厲害,靈力強度遠遠超過了她之前遇見的所有對手,秦蘿用盡渾身解數, 與她纏鬥許久, 最終敗在鋪天蓋地的靈力之下。
……她原本還想拿到一個滿分的成績, 讓爹爹娘親好好開心一下呢。
“不錯, 那位師姐進入蒼梧仙宗十幾年, 修煉的時間比你年紀更大,無論閱歷還是修為, 定然極強。”
楚明箏摸摸她腦袋,溫聲開口:“我觀察過,你的技巧身法不差, 之所以輸給她,是因為受了靈力壓制。”
駱明庭也湊上前來:“對對對!跟你打了那麼久, 她後來應當也有點兒慌,一時情急之下, 幹脆動用全身上下所有靈力,一股腦碾過去了。”
學宮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雖然每次考核, 都會劃分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幾個等級,在不同等級之內進行對決,但毫無疑問,即便在同一個等級裡,不同的小階段亦是大相徑庭。
尤其是像秦蘿遇上的這種,初階對巔峰。
為了讓考核更加公平,也顯得自己更加有風度,實力強勁的一方往往會壓低修為,讓兩人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從而不靠單純的靈力碾壓,而是以技藝身法定勝負。
那位師姐把巔峰期的靈力一股腦爆開,顯然感到了緊張心慌。
他最懂小孩的心思,說罷半張了嘴,朝著身邊的白也使出一個眼色,拿手肘碰碰他胳膊。
清冷寡言的少年眸光微動,無可奈何嘆了口氣。
下一瞬,少年人纖長的身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坐在木椅上的雪白小狐狸。
白也輕巧躍向秦蘿身邊,爪爪向前一伸,用淺粉色的肉墊揉一揉女孩手心。
這種觸感一等一柔軟,肉墊像是鼓囊囊軟嘟嘟的小泡泡。旋即大大的狐狸尾巴蹭過她手腕,溫溫熱熱的,夾雜著一點過電般的痒。
以白也冷冷淡淡的性子,這種動作於他而言,無異於一種凌遲。
秦蘿知道他是為了安慰自己,沒忍住笑了聲,抬手把小狐狸抱在懷中:“謝謝白也哥哥。”
“他們所言不虛。”
秦止點頭:“待你修煉至金丹,能比如今的她更強。”
女孩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低著腦袋摸摸耳朵尖尖:“沒有……那個師姐,她也很厲害。”
江逢月輕聲笑笑:“好了好了,今日所有人的考核結果都很不錯,大家盡管開開心心地吃,不必客氣。”
――今天考核結束,江逢月為了慶祝,特意帶著大家來到山下的城中,包下最貴最豪華的廂房。
這會兒菜色已快上齊,皆是本地饒有名氣的特色菜品,抬眼一望,就能見到紅亮亮糯嘰嘰的紅燒肉、香辣入味顆顆飽滿的麻辣兔丁、以及泛著濃鬱奶白色的鮮嫩魚湯。
每道菜都冒著騰騰熱氣,叫人忍不住摸一摸自己的肚皮。江星燃第一個響應,雙手一揮一揮,兩隻小腿秋千似的晃蕩:“好!謝謝曾曾曾祖宗!”
江逢月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考卷已經寄給你爹娘了,包括常識術法和文賦。”
文賦倒數第一的江星燃雙眼失去高光,慢慢放下雙手。
秦樓對美食不感興趣,懶洋洋靠在木椅椅背上。
他身形高挑,雙腿也格外長,在席間伸展不開,隻能並攏了蜷起膝蓋,偶爾足尖一動,輕輕點在地面。
少年眸色極淡,映著晃動的火光。沉寂的琥珀無聲輕旋,被長睫的陰影覆蓋大半,不動聲色望向身邊的人影。
秦蘿自始至終乖乖巧巧,已經拿起了筷子,安靜打量眼前的圓桌與一個個圓盤。
她一向不是讓人操心的性子,就算心中覺得遺憾失落,也能很快收拾好情緒,努力表現得毫不在意。
秦樓自然不會知道,這是女孩在福利院裡養成的脾性。
福利院裡那麼多小孩,老師院長壓根忙不過來,秦蘿從小就懂事,便學著把所有事情一點點全部做好,不調皮不搗蛋也不亂發脾氣,讓身邊的大人們勞心勞力。
他隻是覺得,這是他秦樓的妹妹,如果失落時需要一個人默默調節情緒,那他這個兄長未免太過失敗。
少年挺拔如劍的側影,稍稍朝著秦蘿所在的方向靠近一些。
她心有所感,茫然抬頭。
“你――”
一個字堪堪出口,秦樓喉結上下一動。
這種時候提起那場擂臺,隻會讓她更加在意,從而起到反作用。可他一生中的九成時間都在練劍,要說如何哄小孩,似乎全然找不到切入點。
秦樓頓了頓,目光上揚,將身邊迅速掃視一遍。
化悲憤為食欲的江星燃,被誇得臉色通紅的陸望,還有――
浮在半空晃來晃去、哼哼唧唧唱著歌的伏魔錄。
秦樓:“我聽說,你給伏魔錄做了幾件新衣服。”
無憂無慮的大書身形一愣,顫顫巍巍回過頭。
“嗯……用了娘親給的布。”
秦蘿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仰頭對上哥哥的眼睛:“可是伏伏不喜歡那種風格。”
伏魔錄對這臭小子何其了解,瞬間便猜出了他不可告人的意圖,整本書用力一轉,趴在秦樓腦袋上。
秦樓置若罔聞:“什麼風格?給我看看。”
於是儲物袋白光閃過,在秦蘿原本空無一物的手掌上,現出幾團花花綠綠粉粉嫩嫩的色彩。
聽她說,這玩意兒叫“書皮”。
懷裡的小白狐狸好奇抬頭,尾巴搖了搖。
“用的雲錦。”
秦樓仔仔細細端詳一番,指尖輕輕捻過價值不菲的錦緞,最終拿起一團粉色書衣:“這個就很漂亮。我是伏魔錄多年的老友,以我對它的了解,它應當不會討厭。”
伏魔錄:。
你是用怎樣的厚臉皮,才說出“多年的老友”這五個字啊?這是一個老友能幹出來的事兒嗎?自從重新跟在秦樓身邊,它好不容易能脫下之前那件衣服……喜歡這種粉粉嫩嫩的衣服就自己去穿啊臭小子!
不等它開口,一道沉凝的目光已經落在身上。
秦樓語氣淡淡:“你說是吧,伏魔錄。”
伏魔錄隻想在他腦門上跳舞。
沉默須臾,伏魔錄幽幽轉過視線,看見不遠處的秦蘿。
它知道秦樓是想逗妹妹開心,倘若它這時毫不猶豫地拒絕,秦蘿隻會更加失落。
小孩不久前還垂著眼睫,如今聽它喜歡這些衣服,兩隻眼睛又大又圓,滿滿全是期待的光。
……可惡。
就這一次。
伏魔錄哼哼:“喜歡喜歡最喜歡,做工精致色澤優美,好想穿,超想穿,做夢都在穿。”
秦蘿的杏眼布靈一亮,陰霾一掃而空:“真、真的?”
唉。
伏魔錄斬釘截鐵:“真的。”
秦樓仍是倚靠在木椅上的姿勢,把其中一條腿稍稍放直,雙手環抱:“不給它試一試?”
女孩笑吟吟點頭,讓小狐狸趴在腿上,把降落的大書抱在懷中。
伏魔錄又大又厚,有時會懶洋洋地搖擺身子,抱起來像隻大型寵物。
秦蘿得了誇獎,一邊給它穿上新衣服,雙腿一邊止不住地晃:“伏伏,這是我用了半個月才做出來的衣服,上面還有小師姐的刺繡,繡了你的名字。還有還有!你看這顆小珠珠,聽說是從東海得來的。”
伏魔錄“唔”了一聲,面無表情低下腦袋。
通體粉色,尾端是類似於花瓣或者海浪一樣的邊邊,鑲嵌了好幾顆圓滾滾的白色珍珠,以及它叫不出名字的小型寶石。
在正中央最顯眼的地方,規規矩矩用深粉色寫著三個大字:伏魔錄。
若是讓其它法器見到這三個字,準會笑掉大牙。
秦蘿由衷感慨:“伏伏,你更美了。”
伏魔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對啦,這裡還貼了一張護身符,能夠驅邪降魔。”
小孩心滿意足,摸摸它的扉頁:“我問過小師姐了,這件衣服的材質很好,不容易被弄破。你一直沒穿衣服,身上受了好多好多傷,以後有它保護你,就不用害怕出現口口啦。”
大書一怔,腦子裡一瞬間卡殼。
它那道在戰亂中形成的缺口,被撫摸一般輕輕揉了揉。
秦蘿松了口氣:“這裡還會不會疼呀?你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別再受傷了。”
張牙舞爪的書頁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伏魔錄生而為法器,既是法器,自然要追隨一位主人。
它不像劍和琴箏那般能被鍛造,隻能固定在這種形態,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無異於呼之即來的工具。
身上的傷痕出現在千年萬年以前,有刀傷也有劍痕。
法器不會流血和疼痛,它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受了傷,也不會在意分毫。如今回想起來,直到遇見秦蘿以後,它才穿上了一件真正屬於自己的、能牢牢將它護住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