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低著頭,沒有看她。
“你……你是不是覺得,這種小狐狸的模樣很丟人?”
秦蘿看出他心情低沉,捏了捏狐狸圓圓的爪子,握手般輕輕一晃:“不是這樣的。遇上那條龍的時候,是你擋在它前面,保護我去到小師姐身邊。”
“我知道的,那時你身上帶著很重的傷,卻還是沒有落下風。多虧有你保護我們,我、小師姐、鄭鈞傲,大家都覺得你特別特別厲害,真的。”
她一邊說,一邊試探性摸了摸粉紅色的肉墊,像是小朋友之間的抓手手:“但是特別特別厲害的大英雄也有需要別人保護的時候呀。你保護了我們,我也想幫你一點點,好不好?”
清脆如鈴的嗓音輕輕響起,尾音帶了軟綿綿的試探。雪白的狐狸仍是沉默,暗暗收緊爪子。
她越是這般……便讓他越發無所適從。因為畏懼失去,所以在剛剛得到的時候,就會下意識想要推開。
但卻又像受了蠱惑,情不自禁試圖靠近。
白也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他總要離去。
房間裡的氣息靜默了片刻,很快被毫無徵兆地打破。
房門被砰地打開,隨後是一道熟悉的女音:“蘿蘿!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我的天臉上這些傷口疼不疼還有你的頭發——!”
江逢月雙目發紅:“對不起爹爹娘親在開會——開會開會,成天隻知道開會!那群老古董——對不起,若不是你雲衡師兄和駱師兄前來告知,我們還不會知道這件事。”
秦止蹙眉:“我這裡有些傷藥,不妨拿去擦擦。”
好家伙。
伏魔錄暗自腹誹,它算是發現了,劍聖很難從表情上看出喜怒哀樂,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但凡這位稍微有點情緒波動,就會急得忘記倒裝句。
門邊的楚明箏笑笑:“師父莫要擔心,蘿蘿隻受了輕傷,修養幾日就好。”
Advertisement
“明箏——”
江逢月一頓,旋即笑意更深:“你還治好了小師姐的毒,我家蘿蘿怎麼做到的?”
萬幸萬幸,這孩子曾經不愛說話,總躲著她和明箏,尤其對明箏,露不出一個笑臉。
她一直覺得這兩個孩子合不來,今日卻聽明箏說,蘿蘿為給她送上解藥,冒了無數魔氣與妖藤的襲擊。江逢月驕傲欣慰之餘,難免生出更多的心酸。
她女兒比想象中更優秀,也更加勇敢。
“我從書上找到的,想著煉丹試一試。”
秦蘿被看得不好意思,眼睫往下垂了垂:“小師姐也很好,是她最後保護了我們。”
江逢月摸摸她腦袋。
“不過今日之事,實乃兇險萬分。”
駱明庭見她無恙,笑著松了口氣:“我們都很擔心,尤其是你雲衡師兄,聽罷消息虎軀一震,當場摔碎一個茶杯,拖著我那叫一個馬不停蹄。”
“駱明庭!”
雲衡振聲:“你莫要汙蔑好人!”
“喲,這就‘汙蔑好人’,你慌啦你慌啦。”
駱明庭笑:“是真是假,某人自己心裡清楚。順便蘿蘿啊,教你一個成語叫‘慌不擇言’,就你雲師兄方才這樣。”
駱明庭。
賤人!
食鐵獸哼哼唧唧別開腦袋,目光一晃,悄悄看了看秦蘿。
他是當真沒想到,她會把歸一蓮煉成丹藥,毫不猶豫塞給楚明箏。
在他和許許多多人心裡,秦蘿堪比頑劣不堪的代名詞,和身邊所有人的關系都十分糟糕。可隨著與她日復一日的接觸,雲衡卻隱隱覺得,似乎並不是這樣。
最起碼,把百年難得一見的靈藥送給別人,這一點他自認很難做到。
“這隻狐狸也是命大,落進那種地方,居然還能撿回一條命。”
駱明庭逗不了雲衡,把注意力停在秦蘿懷裡的小狐狸身上:“嗷嗷怎麼沒精打採的?”
一想到秦蘿還在旁邊聽著,白也猛地抬頭。
不要!叫他!嗷嗷!
江逢月探頭探腦:“嗷嗷?”
駱明庭迅速接話:“就是它的名字,雲衡起的。”
“哦——”
女修眉眼彎彎,用最無辜的語氣說出殺傷力最強的句子:“和咩咩一樣啊。嗷嗷咩咩,挺好。”
雲衡和剛低下腦袋的白也雙雙抬頭。
閉嘴吧求您!
“好久沒見到咩咩了。”
聽見大熊貓的名字,秦蘿有些喪氣:“可是咩咩不讓我們抱,也不讓我們摸。”
呵。
雲衡眸色微沉。
小孩就是小孩,難道不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麼?像那隻狐狸軟軟趴趴,伸手就能碰到,摸它有什麼好玩的?就這小身板,能比他的毛更軟?
雲衡裝模作樣整理衣襟:“聽說這隻狐狸隻受了點皮外傷,如今應當無恙了吧。”
眼看好友步步上前,駱明庭心中嘖嘖。
開始了,又開始了,吃一隻狐狸的醋,真是不害臊啊老兄。
“我看看,”雲衡面色不改,一派光風霽月,食指卻倏地一伸,碰了碰狐狸白白小小的耳朵,“這裡好像有條疤痕。”
哈,他還以為能有多妙的手感,結果也就爾爾罷了。
……唔。
不過……摸起來好像還不錯?
秦蘿沒發現他不可告人的真正用意,點了點頭:“雖然都是皮外傷,但它一直不太舒服。”
“是嗎?我繼續看看。”
雲衡應聲,食指迫不及待往下滑。
狐狸的毛的確比食鐵獸更軟,輕柔得難以言喻。指尖輕輕經過,有種叫人流連忘返的魔力,仿佛能被吸引進漩渦之中。
好像,比耳朵還要舒服一點點。
原來撫摸動物靈獸的絨毛,居然能帶來如此舒適的感覺嗎?要不……要不再繼續摸一會兒?
“不用了,醫修姐姐說,它應該是受了驚嚇,所以才——”
秦蘿唯恐被發現小狐狸識海的秘密,匆忙抬頭拒絕,待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不由渾身愣住。
救、救命。
雲衡師兄的嘴角……突然出現了不可描述的奇怪笑容!
“的確沒什麼問題。”
雲衡笑笑:“不如將它翻過來,看看肚子上的傷。”
聽說這種小獸的肚皮很是柔軟,摸起來——他的意思是,比其它地方更容易受傷。
第82節
他隻是一個全心全意想給小狐狸療傷的好人,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秦蘿隱隱意識到不對,後退一步:“不、不用——嗚哇!”
她話沒說完,懷裡的狐狸就被輕輕一抬,落進雲衡懷裡時,順勢翻了個身。
猝不及防跌入另一人的懷抱,白也下意識拼命晃動爪子,尾巴動來動去,卻掙扎無果,被牢牢按住。
當那隻罪惡的手落在肚皮,他想到了死。
小狐狸的肚子隻有薄薄一層,周圍的絨毛細細小小,一碰就會悠悠陷進去,偏生又帶了點彈彈的力道,溫溫熱熱。
可愛,軟嘟嘟,尤其是它掙扎的樣子,叫人更想揉來揉去。
雲衡悟了,徹頭徹尾恍然大悟。
原來那些孩子爭先恐後想要撫摸食鐵獸,並非因為脾性太熊,而是逃脫不了每個人天生的原罪。
沒有人能拒絕絨毛的蠱惑。
那些佛修成天說著禁欲戒色,不如開一門[一起摸貓摸狗摸狐狸]的功課。他敢打賭,誰要是能對這隻狐狸說“不”,絕對能原地飛升。
痴迷絨毛,才是無人能擺脫的罪過。
小小的白團生無可戀,雙目無神。
他當初到底是抽了什麼風,才會自行暴露身份,如今被秦蘿死死盯著,隻想縮成一團球。
駱明庭於心不忍,眼看好友面上的表情逐漸變態,拳頭握了又松。
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看那小狐狸奮力掙扎的模樣,你這賊熊怎能下得去手!
尤其這人還裝得高風亮節,嘴裡不忘說著什麼“肚皮也沒有明顯的傷口,真是難辦呵呵嚯嚯桀桀”。
——沒錯,他居然摸著摸著沒忍住,發自內心地笑出了聲。
雲衡,爛人!
秦蘿小手小腳亂晃,試圖跳起來奪回小白狐狸:嗚嗚嗚哇哇哇救救救命雲衡師兄的表情好恐怖嗚嗚嗚,小狐狸是我不能保護好你對不起嗚嗚嗚——
“奇怪,”雲衡摸著摸著覺得不對,思忖著揚起眉,“我聽說狐狸若是被摸了肚皮,不僅會發出嗷嗷的聲音,爪子也會搖晃,它為何一動不動?這神態也是,像極為不情願似的,莫非它覺得不高興?”
秦蘿緊張得睜大眼睛。
雖然不知道名字的狐狸哥哥一定不想做出這樣的動作,可若是表現得太不像狐狸,肯定會引起懷疑。
察覺到小孩的目光,小白狐刻意別開臉龐。
第無數次,他想死。
雲衡的指尖又動了動,觸碰在最為敏銳的肚皮中央,緊隨其後,是短短一瞬的沉默。
白團子輕顫著舉起了前爪。
爪子輕輕一揮,小狐狸眨眨眼睛,隨著肚皮呼嚕嚕一顫,從喉嚨深處溢出酥酥糯糯的低音:“嗷……嗷嗷。”
白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拿爪子遮住臉。
哦呼,可愛,好可愛,可愛爆炸。
雲衡逐漸理解了一切,甚至願意當場化身食鐵獸,讓蒼梧仙宗的每個弟子一一試摸,從而普渡眾生。
對了……還有什麼來著,或許用鼻子吸一吸也可以?
一下,一下就好,不會有什麼問題。
寂靜之中,雲衡故作鎮定舉起雙手。
當青年與小小的白團逐漸靠近,全然沒注意到對方眼裡越來越濃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