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不得不與她相處。
真是煩透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江星燃與鄭鈞傲大眼瞪小眼,隻恨不能把對方眼裡戳一個洞。
秦蘿沒給他多餘的視線,蹬蹬跑到床邊,舉起手中沉甸甸的食盒:“小師姐小師姐,這是駱師兄做的飯菜,特別特別好吃,你快嘗嘗!”
她對食盒寶貝得厲害,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懷裡,再重再燙也沒松。
楚明箏道謝接過,摸了摸秦蘿通紅的手:“疼不疼?”
秦蘿搖頭:“不疼!”
隻有小師姐才會察覺她手上被壓出來的紅腫,小師姐有那麼那麼溫柔細心,要是讓她來寫優點,別說二十條,秦蘿能洋洋灑灑寫出五十個。
欺負小師姐的鄭鈞傲是個笨蛋,笨蛋永遠不會知道。
楚明箏沒立馬吃東西,而是先為秦蘿輸入靈力,緩去一些手裡的紅。
至於食盒——
嗯。比她的頭還大。
三個小朋友圓鼓鼓的肚皮像是球球大聯盟。
秦蘿迫不及待揭開蓋子,露出一層又一層的碗碟,濃鬱香氣撲面而來,楚明箏似有所感,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陰暗的角落。
她聲音很輕:“你要來點嗎?”
從中午開始,那孩子就一直守在房間裡了——雖然是滿心不願的不得已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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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她所料,鄭鈞傲果然冷冷挪開視線,從鼻子裡發出不屑一顧的冷哼。
秦蘿朝他做了個鬼臉。
楚明箏吃得慢,身邊秦蘿和江星燃像在二重唱,一會兒是“小師姐吃這個吃這個”,一會兒是“小師姐那個絕對不能錯過”,有時候兩人出現分歧,便不約而同看向陸望。
沉默寡言的男孩往往會耳廓泛紅,支支吾吾。
鄭鈞傲忍著肚子咕咕,往陰影裡縮了縮。
其實在此之前,他對楚明箏一無所知,隻是偶然聽說她身中劇毒,不但聽不見聲音,模樣也毀了。
孩子的惡最天真也最直白,他在那日無意間見到楚明箏,想起曾經聽過的傳聞,腦子裡沒做多想,一句“醜八怪”就脫口而出。
……雖然那樣說不好,但有必要這麼罰他嗎?
更何況他也沒說錯。
因為要張口吃飯,楚明箏面上的薄紗就必然褪去。
鄭鈞傲冷冷看著她臉上黯淡的傷疤,不知怎麼,這分明是他那日的目的,此時此刻,卻居然沒生出一絲一毫的得意與歡快。
他隻是忽然之間莫名其妙地想,原來楚明箏不是冷冰冰的流言傳說,和所有人一樣,她也會笑。
但“會笑”總不可能算是優點吧。
滿臉不耐的男孩在心底冷哼一聲,要他找到楚明箏的二十條優點,絕對不可能。
等時間截止的那日,大不了再受罰一遍好了。
在駱明庭的護送下,秦蘿歡歡喜喜回了小院。
小師姐今夜在醫堂休息,沒辦法回到院落裡邊,一來二去,她隻能一個人抱著枕頭睡覺。
伏魔錄在識海裡哼哼:“都多大歲數了,還想讓人陪你睡在一起。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還在這兒呢。有我待在識海,至少能有個說話的伴——鬼故事想不想聽?能把人嚇飛的那種。”
秦蘿打了個哆嗦,砰地關上院門:“伏伏!你故意嚇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
瞥見她受怕的模樣,伏魔錄得意洋洋:“你忘了?我是魔道的法器,當然要以嚇唬小孩為己任,講鬼故事信手拈來,絕對不在話——”
等等。
曾經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魔道至寶忽然閉了嘴。
它它它、它的志向什麼時候變成了“嚇唬小孩”和“講鬼故事”?難道不應該是陪著主人君臨天下、一統修真界嗎?在秦蘿身邊的短短這麼些天,它究竟遭遇了什麼才會墮落至此?
它悟了,這群小傻瓜蛋的氣質會傳染。
伏魔錄決定做一個成熟穩重的大人。
“總而言之,我——”
它把聲線壓低八個度,正要繼續在小孩面前耍威風,忽地氣息驟凝:“秦蘿,當心!”
與這道嗓音一並出現的,是另一道猝不及防的、裹挾著血腥味的風。
秦蘿見到一抹瞬間靠近的人影,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猛地往後一壓,重重摔在雪地裡。
萬幸伏魔錄用靈力將她腦袋護住,渾身上下不是很疼。
血氣濃烈得前所未有,秦蘿不自在地皺起眉頭,抬起眼睛的剎那,見到一把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刀。
“有沒有搞錯,為什麼會遇上這種事啊?蒼梧仙宗不是有陣法加持,任何妖魔鬼怪都進不來嗎?”
伏魔錄好不容易聚齊的一丁點兒靈力再度用光,當場氣到打滾:“這這這、這小子是誰?!”
這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屬於十五六歲的蒼白少年。
他沒穿門服,身著一襲浸滿鮮血的黑衣,顯然不是蒼梧弟子。一對眉眼皆是漆黑,渾濁得沒有絲毫光彩,五官雖然稜角分明、精致如雕刻,卻處處散發出毫無生機的死氣,如同被精心制造的木偶。
尤其當他看人的時候,視線淡淡下垂,仿佛盯著的並非活物,而是某種不值一提的物件,冷然且殘酷。
實在叫人瘆得慌。
這是挾持。
一切來得突然,秦蘿努力理解現狀,腦子裡湧現出無數電影中的畫面。
她她她、她應該不會死吧?
秦蘿開始思考保全性命的可能性——比如電影裡那些角色,他們都是怎樣做才能活下來。
少年動了動漆黑的眼珠,嗓音沙啞得可怕,如同凝著幹涸的血:“別——”
這道題她會!
秦蘿:“我我我不會出聲!”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大了些,猛地睜圓眼睛,用雙手把嘴巴捂住。
少年面無表情:“此地——”
這道題她也會!
秦蘿:“唔唔唔!”
秦蘿把手松開一點點,超級小小聲:“蒼梧仙宗每座山頭都有陣法,你若是想要離開,肯定會被發現的。”
世界上不會再有比她更好的人質了。
在所有電影裡,劇烈反抗的人都會被瞬間擊斃,要想在綁匪手上活命,必須順應他們的想法,乖乖聽話。
眼前的陌生人正在散發濃鬱殺氣,將秦蘿的力量死死壓制,沒辦法動彈。
這是一種再明顯不過的威脅,她還不算太笨,不會不自量力地拼命反抗。
一番話噼裡啪啦落下來,眼看對方顯出有些怔忪的神色,秦蘿心中仍是緊張,嗓音輕顫著補充:“我我我會很配合的!你可以將我當作人質離開蒼梧,把刀架在脖子上,一直往山門走就行。有了人質,一定沒人會傷你——在那之後把我放走,讓我獨自回家就好了。”
她說著試探性眨眨眼睛,聲音又柔又輕:“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麼樣?我很乖的!要是以後還想來蒼梧,你可以繼續找我當人質,到那時候,我們就是老搭檔了。”
神他○的老搭檔,這關系給她攀的,有夠厚臉皮。
伏魔錄隻想跪拜。
好家伙,不但一手策劃了自己的被綁架,居然還和綁匪發展起連鎖業務,為保住性命,甚至不惜迎來二次合作。
第41節
何等魔鬼的思維,何其狂野的保命手段,把綁匪本人按在地上摩擦,不愧是惡名遠揚的秦蘿!
伏魔錄所有的話全被堵在喉嚨裡頭,看一眼跟前的少年,同樣是滿臉懵。
姐,你好牛。
這一波反客為主,不僅它,連眼前這小子也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直接被你整不會了。
黑珠子似的眼睛輕輕一眨。
他像是受了很重的傷,講話沒什麼力氣,血腥味更濃,浸湿周遭瑩白的積雪:“你是什麼人。”
這也是送分題!
秦蘿信心滿滿地仰起腦袋:“我叫秦蘿!”
伏魔錄:……
其實,應該,大概,也許,人家的本意不是讓你報名字。
它本以為少年會不耐煩,沒想到對方居然並未深究,而是眸色微沉,似是接受了這個回答,緊接下一個問題:“近幾日,蒼梧可有龍氣出現?”
秦蘿聽不太懂:“龍氣?”
“龍是極其罕見的生物,周身靈力環繞,尖銳如刀,令人無法近身。”
伏魔錄已經習慣了化身為百科全書,很快回答:“不過他問這個做什麼?縱觀整個寧州,隻有不周山、殤陽道和通天谷有龍,跟蒼梧仙宗一點關系也沒有。”
倘若真有龍悄悄來到蒼梧,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巨龍兇殘暴戾,全是實打實的吃人怪物,一旦遇上,隻有哭著等死的份。
沒見過龍氣的秦蘿老實搖頭,陌生少年微擰了眉頭,陷入沉思。
他和秦蘿都不說話,四周便倏地靜下來。
半晌,伏魔錄仿佛想起什麼,忽然道:“不對啊,我聽說你去過殤陽道和不周山,居然沒見過龍?”
應該是見過的,否則她腦海中不會出現一些零星記憶,可惜太過久遠,看不清具體內容。
天道說過,不能讓人發覺這具身體裡換過芯子。為了不引起懷疑,秦蘿隻能接話:“見過哦。”
她說到這裡稍稍停下,斟酌好一會兒語句:“那條龍渾身全是橘紅色的,身子又細又長,和許許多多其它的龍一起,住在又黑又窄、沒有一絲縫隙的地方。”
“橘紅色?”
伏魔錄好奇:“這種顏色很少出現,往往象徵無比強大的力量。你還記得那條龍的名字嗎?”
秦蘿一本正經眨了眨眼睛。
簌簌雪堆裡,小小的圓團嘗試撲騰一下短手短腿,圓溜溜的眼珠悠悠一轉。
秦蘿:“是‘衛龍’喔。”
——她有好好按照實際在答,絕對不算說假話,歸根結底,秦蘿依然是個誠實的好孩子。
你說是吧。
第23章 隻為他而生的星星。
秦蘿直挺挺躺在雪地裡, 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