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曾經匆匆見過一面,對方仗著輩分趾高氣昂,把江星燃嗆得急火攻心,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
黃衣男孩用力握緊拳頭。
如今他已經是個成熟穩重的八歲男人,一定要找回場子,給秦蘿一點教訓!
“楚師姐。”
江星燃欠身,向楚明箏簡單行禮,旋即話鋒一轉,略微揚眉:“還有……秦蘿小妹妹。”
他把後面三個字咬得格外重,做好了秦蘿破口大罵的準備,沒想到那丫頭晃了晃毛領裡的腦袋,居然咧嘴一笑:“你好!”
八歲的確要比七歲大,這是幼兒園小孩都會做的大小比較。
——太好了,她之前還擔心會不會被叫作曾奶奶!
江星燃:?
等等。
這啥啊?這是秦蘿?她不應該氣急跳腳,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嗎?難道她腦子被石頭砸了?哦對,她昨日似乎真的從半山腰摔了下去。
眼角無聲一抽,稚氣未脫的男孩輕扯嘴角,揚聲又道:“幾年不見,我快練氣巔峰了。你呢?”
天道不樂意了:[練氣巔峰怎麼了,這臭小子拽什麼拽!秦蘿,你也是難得一遇的天靈根,之前修煉進度緩慢,那是因為魂魄與身體並不相融,發揮不了全部實力。如今神魂歸位,今後他們都得跑著追你。]
一番話出口,江星燃揚揚眉梢,手中果子轉了個圈。
如預想中一樣,秦蘿吸了吸氣,鼻尖染成桃花一樣的粉色,略微睜大眼睛。
沒錯!就是現在!她要開始跳腳罵人了!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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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蘿眨眨眼睛:“練氣巔峰……你好厲害,我隻有練氣三重。”
在她的記憶裡,上回與江星燃見面的時候,他還隻是練氣二階。
要是她也能進步這麼快就好了。
[崽,]天道嗚呼哀哉,[他的那句話,不是這樣回的。]
江星燃懵了。
這丫頭究竟在耍什麼把戲,她的心思如此之深……他居然一點也看不透,不愧是臭名昭著的蒼梧頭號禍害!
“你,我——”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原先準備了不少反擊的話,這會兒全盤忘個精光。
瞥見秦蘿正盯著自己手中的果子瞧,小少爺再接再厲,不信邪地冷哼:“這是我從滄州帶來的冰凌果,沒見過吧?我今日心情好,給你幾個。”
此話一出,楚明箏皺了眉。
秦蘿身為劍聖之女,儲物袋裡的天靈地寶多不勝數。冰凌果固然珍貴,於她而言卻算不得稀罕的玩意兒,過去也有人試圖在她跟前顯擺,被諷刺了個狗血淋頭。
“江師弟,秦蘿是出於好意前來見你,還請不要——”
一場罵戰在所難免,她正要上前制止,卻見身邊的小女孩歡歡喜喜伸出雙手。
楚明箏:……?
江星燃:……?
江星燃眼睜睜看著秦蘿接下冰凌果,把其中大半送到楚明箏手中,末了仰頭朝他一笑。
圓鼓鼓的嬰兒肥映著白茫茫的雪色,那臭丫頭的雙眼閃閃發亮,尾音則是軟軟發甜:“謝謝江哥哥。”
——她確實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果子,好漂亮好神奇。
江星燃:“。”
這啥,這啥啊。
秦蘿她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什麼叫“江哥哥”嘛!她她她幹嘛要這樣叫!這是耍賴,作弊!
他頭一回體會到何為手足無措,臉上湧起莫名其妙的熱。一旁的楚明箏迅速瞧他一眼,很快挪開視線。
不可思議,大大咧咧的江小少爺居然臉紅了。
秦蘿咬一口涼絲絲的果子,視線骨碌碌一轉,落在他手裡的書冊上。
“這是《挾劍尋蹤錄》,記錄有九州之內的山川河流、奇珍異獸。”
江星燃別開視線,餘光掃見秦蘿眼底的亮色,支支吾吾又道:“你若是想看,我、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借給你。勉為其難。”
啊啊啊可惡!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他一個來吵架踢館的,為什麼會既給果子又送書!有點出息啊江星燃!
[好像……解決了?]
事情發展完全超出軌跡,饒是天道也有些發愣,停頓半晌,終於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撞上不少麻煩,如今看來,也不似想象中那樣糟糕。]
它說著放柔語氣:[崽,近日位面不穩,我即將要去修補另一處漏洞。你靈魂錯位,是我們天道的失職,為了讓你盡快融入修真界,我會送上一份小小的禮物——不過千萬記住,天機不可泄露。]
秦蘿一怔:“天道叔叔要走了?”
她對禮物並不在意,唯一關心的是它要離開。
渾厚的男音裡多了幾分笑意:[我若是有空,便會回來看你。修真界危機四伏,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小姑娘“嗯嗯”兩聲,信誓旦旦:“我、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天道:……
天道:[崽,在修真界,一百歲那叫早夭。]
第4節
舊秩序留下的爛攤子一大堆,它不宜久留,很快與秦蘿道別離開。
一旁的楚明箏與江星燃做了商議,由她領著兩個小孩在仙宗轉上一圈,從而熟悉門派環境。
對於留下的禮物,天道沒有多加透露。
它來去匆匆,當識海裡的聲音消失不見,秦蘿再度抬頭,不由瞬間愣住。
小師姐還是那個小師姐,江星燃也還是那個江星燃。
隻不過在兩人周圍,憑空浮起了幾行半透明的小字。
天道貼心至極,猜出秦蘿識字量不多,非但全部用了簡體文字,居然還在上方標有拼音。
江星燃身邊是:[江家繼承人,火系天靈根。紈绔子弟,桀骜不馴,好招搖過市、揮霍金銀……]
諸如此類的文字啰啰嗦嗦一大堆,如同遊戲設定,明明白白列了一條又一條。
秦蘿迅速掠過,見到小師姐身邊的字跡,頭頂嗡地一響。
心髒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啊。
她找到了。
江星燃的小字呈現出火焰似的紅,楚明箏則是清清淡淡的翠竹青。
行行漢字間,一句話橫衝直撞,徑直闖入她眼中。
[……身中劇毒“焰獄”,久受折磨。終因心魔漸生,殘害同門,被誅殺於蒼梧仙宗。]
小師姐的一生止步於文字末尾,最後那句話,是她命中注定的結局。
七歲小孩已經過了對死亡茫然無知的年紀,在砰砰心跳裡,感受到自脊背生出的絲絲寒意。
溫溫柔柔的、唯一願意照顧她的小師姐……會死嗎?
“仙宗極大,不知二位欲要去往何處?”
楚明箏的聲線劃過耳邊,柔和得聽不出太多情緒。秦蘿想開口說話,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天道有言,天機不可泄露。
說到底,她隻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迄今為止遇到過最大的難題,是如何解開一道奧數題。
頭一回面臨命中注定的生死抉擇,秦蘿想不出個所以然,心口砰砰跳個不停。
小師姐身上的毒失傳已久,連醫修也說不出種類。那應該是非常古老的品種,自己唯一擁有的信息,是知道它的名字。
名字。
秦蘿心頭重重一動。
一旦知道名字,是不是也就代表著……她能找到那種劇毒存在過的痕跡?
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小師姐。”
感受到袖口處的拉扯,楚明箏垂眸低頭,順著明朗日光,對上一雙漆黑澄澈的圓潤眼瞳:“我們去藏書閣好不好?”
此時她不會知曉,因為這一次對視,命運的齒輪悄無聲息發生了偏折,結出全然不同的因果。
緊閉的、逼仄的死路轟然打開,在死局之後,是無人知曉,卻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楚明箏隻是想,秦蘿的眼睛真亮啊。
於是她答:“好。”
第3章
藏書閣位於南面的採雲山,從玄機峰一路而下,能將門派中的景色盡收眼底。
江星燃已是練氣巔峰,能夠勉強御器飛行,一會兒得得瑟瑟炫耀腳下的蓮花燈,一會兒又對秦蘿說起蒼梧仙宗裡形形色色的法器。
聽說有個劍修苦於收到太多挑戰書,隻想一個人歲月靜好,於是把劍改名叫[打狗棒],意為‘來跟他打架的人全是小狗’。
又比如就在聞月峰,有位師兄的武器居然叫[退堂鼓]。
秦蘿露出傾佩的表情——那他豈不是每天都在打真的退堂鼓!
江星燃哼哼一笑。
一個退堂鼓就能讓她如此驚訝,待他功成名就,向全天下宣告自己的道號時,一定能讓秦蘿佩服得五體投地。
沒錯,他早把未來的道號想好了,簡簡單單四個大字,絕對驚天地泣鬼神:[傲天邪神]!
隻可惜如今的江小少爺並不知道,在秦蘿就讀的小學裡,有六成男生的企鵝昵稱和這玩意兒差不多。
秦蘿從山腰摔落後,許多事情記得不大清晰。
楚明箏見她看著地面滿臉好奇,開口耐心解釋:“那是醴泉山,一年四季風景秀美,其中鏡月湖尤為著名。”
被她點名的山峰算不得高聳,輪廓卻是流暢漂亮,山體兩邊雲蒸霧繞,可見飛泉磅礴,分不清雪色與水色。
山頂不似尋常峰巒那樣的小尖,而是略有凹陷,一湖水波潋滟蕩開,倒影出空蒙山霧,以及碧藍如洗的遙遙天邊。
楚明箏指向另一頭,繼續道:“那裡則是玉浮峰,所居皆是劍修。”
劍修,應該就是電視劇裡的古裝大俠那種模樣。
修真界的神奇程度遠遠超出她想象,武器除了常見的刀劍棍棒,居然連樂器也能讓人受傷。
小師姐和娘親用笛子,曾經那位秦蘿則是學習的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