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念吃了幾口稀飯,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媽,不能像以前一樣嗎?我答應你,一定會很乖,很孝順您和爸的。”
“不能,”
肖蘭語氣很溫和,但話裡卻並沒有半分遲疑。
她道,“念念,這麼些年你明裡暗裡幫襯肖家和你生父生母那邊,我們一直都沒說什麼,因為那些是小事,也沒有什麼大的衝突,但接下來肖家吳家要求的房產財產,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跟你爸不會幫他們,也不希望聽到你再出半句聲幫他們求我們,再聽到,我們母女的情分隻會越磨越少,最後隻怕反目成仇,我跟你說過,我養你,是當初你母親和你外婆哀求我的,這麼些年也不欠你什麼,將來也不求你回報什麼,我隻想要個清靜,所以你若還想維系我們的母女情分,那就去團裡安安靜靜的工作,不摻和你們家和我們家的事,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你想要回吳家,我也不會半分怪你,我養大你,終歸是希望你好的。也是因為看到你現在回吳家,對你前途不會再有影響,甚至會更好……至於你回了吳家要怎麼說,哪怕說是我們把你趕了出去,也沒有關系,我們都不會介意。”
“但沒有中間路,念念,你想要佔著梁家女兒的名,替你生父生母在我們這裡謀好處,那是不可能的。”
梁念淚如雨下。
她想說什麼,想說“媽,你不要這麼說,我好心痛”,可是梁遇農從廚房出來,梁念縱使再多的委屈和哀求也不敢說了。
她敢求肖蘭,因為覺得肖蘭對她有感情。
但卻不敢在梁遇農面前太過肆意。
梁念最終去了團裡。
她根本沒得選擇。
梁遇農自然是安撫了肖蘭幾句。
不過他從來不會跟她說“早跟你說過xxx”,他隻會說“這樣很好,既然決定了,就別讓他們再來打擾你了”。
晚上的時候肖蘭打開了櫃子,拿出了一個盒子,翻開上面的衣服,打開下面的紙盒,就又看到下面很多匣子,隨手打開一個,就看到裡面約莫是因為歲月有些暗沉,但卻更顯沉澱的金銀首飾,玉镯玉墜。
她跟梁念並沒有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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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梁遇農是沒什麼錢。
但這麼些年,她卻讓梁遇農安排了人從她大哥手裡把肖家的東西都買了七七八八回來,還有些是從外面輾轉買回來的。
一開始並非她有意。
而是丈夫發現她大哥偷拿家裡藏起來的東西去黑市上賣,一來這事傳出去有風險,二來她也不願家裡的東西就這麼流出去,所以就讓丈夫安排人私下把東西都買了回來。
她對這事一點愧疚也沒有,不是她買,這些東西也都流出去了。
她想,翻了臉也好。
要不然這些東西也拿不出來用不了。
反正對肖家對她大姐,她問心無愧。
隻有他們欠她的,沒有她欠他們的。
梁遇農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床上的東西,看她神色並沒什麼異樣,就道:“不用擔心了,今天楊建那邊打了電話過來,跟我說,東塬跟海事處那邊籤了保密協議,請海事處和房管這邊三年之內對外都不要公布海事博物館,也就是銀灘十七號真正的捐贈人,所以楊建那邊也特地跟我說,這事到此為止,讓我不要再對任何人,包括吳家那邊透露。”
肖蘭一愣,隨即就笑了出來,道:“這孩子,真是。”
她既欣慰且驕傲。
韓東塬跟海事處那邊籤了保密協議,不讓海事處和房管部門這邊對外公布捐贈人。
那外人隻以為是銀灘十七號原先的主人捐贈的。
而銀灘十七號原先的主人吳家……
且說回韓東塬和程檸。
“為什麼三年?”
韓東塬問程檸。
韓東塬對那什麼捐贈的好名聲不在意,對吳家要是知道了這事找上門來鬧也不在意,當然了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到程檸。
程檸就踮腳親了親他。
這個人就這樣,一點也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一點也不在意外界對他的評價,再加上他那個脾氣和那張嘴,所以前世他明明做了很多事情,外界說起他卻是“冷漠,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神鬼莫測”這樣的話。
可是他不在意,她卻在意。
她不喜歡別人給他貼的那些標籤。
他明明那麼好。
她道:“還有一年半我們就畢業,到時候市場應該更寬松,你也不用顧忌學生的身份,三年後,你應該很厲害了,到時候對外公布你才是海事博物館的捐贈人,說不定會有點用處。當然了,”
她笑,道,“最主要這樣才能讓吳家想撒潑打滾都撒潑打滾不起來。”
因為外人會以為是吳家捐贈的。
外人會稱贊他們,報紙媒體會宣傳贊美他們。
他們當然憋屈,當然想鬧,但他們肯定以為這是政府部門內部幹的事,他們知道鬧也沒用,所以隻能一腔鬱憤的接受外人和報紙媒體的贊譽……房子已經沒了,好歹要個名聲不是?
那等三年後真正的捐贈人揭曉,他們還能再鬧嗎?
程檸想到肖大姨媽吃癟的樣子心情就好得很。
……至於肖家,她還挺期待他們暴跳如雷的樣子。
還有方婆子,那個老巫婆。
她想起前世自己死後那老巫婆在自己靈前說的那幾句神叨叨的話,這事讓她有些不安起來。
……可是這會兒沒有寺廟,也沒有什麼高僧什麼的,不然她還真想去拜拜。
本來韓東塬看她開心隻是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卻看到她面色又慢慢變了。
他問她:“怎麼了?”
程檸可不想嚇唬他,他那麼緊張她,要是知道這事誰知道能做出什麼事來?
她想了想就道:“三哥,雖然我們不應該信神鬼的說法,但我夢到的那些事,總是讓我很玄乎,還有上次山洪我生病那次夢到的那些事,那三天我夢到了許多事,都像是親身經歷了一遍一樣,這事讓我心裡很不踏實,你說我們要不要找一找什麼得道高僧問一問?”
韓東塬皺了皺眉。
兩人正說著話呢,有人敲門。
韓東塬開門,是梁遇農。
韓東塬和程檸都沒什麼意外,肖家吳家著急房子,整天兒的往梁家跑,梁遇農肯定關注這事,他們捐贈房子這事,肖家吳家未必能得到消息,但梁遇農想要知道肯定能知道。
程檸看了看他身後,笑道:“我媽沒過來?”
梁遇農原本面色還有些嚴肅,看她這麼一副神情說這麼一句話,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些笑意。
他道:“她說肖家和吳家房子的事,她怕肖家和吳家人以為是我們幫你們謀算了他們的房子,本來你們名正言順,我們還拖累了你們,讓肖家和吳家找你們鬧。”
程檸請了他進來,道:“不是怕肖家和吳家人找你們鬧,讓你們為難?”
梁遇農正了正神色,衝程檸道:“我們不會理會他們,檸檸,就是過去十幾年,我們也隻是在合理的範圍內幫助他們,但他們的房產和財產我們是不會額外幫他們做什麼的。”
這事程檸可不在意。
那是肖家吳家和梁家肖蘭的事。
她道:“那梁叔叔來是幹什麼?勸我們把肖家房子還給肖家?”
“不是,”
梁遇農道,“是想問你們打算怎麼處理肖家的房子,檸檸你不喜歡和肖家人有什麼來往,那就沒必要住那個房子,喜歡銀灘那邊房子的話,可以把二十六號賣掉,看看其他的房子。”
他說著就拿了一份地圖到桌上,道,“這個是銀灘那邊私宅的地圖,你們可以看看,有喜歡的可以打聽一下現在是誰住著,戶主是誰,現在是個什麼狀態,還有二十六號房子,你們要是打算賣掉,需要找人接手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們問問,或者去找恆洲也可以,他對這邊也熟,他小時候就住銀灘外圍的七裡街,對這邊很熟。”
梁家以前住七裡街。
梁遇農去了朝鮮戰場,前妻以為他犧牲了,帶著剛出生的梁恆洲嫁給了梁遇農的遠房堂兄梁遇工。
梁遇工家是木工世家,原先家裡是開木工鋪子的,木工手藝非常好,銀灘別墅很多舊主人都是他和他父親的老主顧,建國後鋪子不能開了,憑著精湛的手藝進了廣城第一造船廠當了木工師傅,好些年前就已經是八級木工師傅,那是很了不得的,收入都堪比副廠長了。
但彼時銀灘這邊私宅的主人有些什麼需要修理的,還常去找梁遇工梁師傅和他父親梁老師傅,梁恆洲自小對木工就有興趣,也常跟著,所以對這一帶很熟,對這裡的舊主人也很熟。
兩年前梁恆洲已經從北城調回了廣城,也在廣城第一造船廠,不過不是木工師傅,而是技術部門的船隻設計師。
韓東塬不怎麼待見梁恆洲。
但他跟程檸都已經結婚好幾年,梁恆洲也一直都溫和有禮,時間久了,偶爾也還有些來往。
程檸聽了梁遇農的話,還真認真研究了那地圖,然後約了梁恆洲,打聽自己看中的那幾套私宅。
順便也提了一嘴想要賣掉手上銀灘二十六號宅子的事……雖然宅子都還沒到手呢。
萬萬沒想到,梁恆洲聽說了這事,竟然直接說:“你們要價多少?賣給我們吧。我媽挺喜歡那宅子,我跟我爸說一聲,他肯定樂意買下來。”
反正改革開放了,就是買個好點的宅子,外人羨慕是羨慕,卻不會有什麼事了。
事實上現在很多家裡有點積蓄的都想著能不能改善一下居住條件。
當然了,他口中的爸是他的繼父梁遇工。
事實上他還在他媽肚子裡時梁遇農就去了戰場,從一出生就是跟著他繼父的,跟親爸真沒什麼分別。
……他爸家裡建國前開木工鋪子,建國後他爸是船廠師傅,他爺爺還常接些私活,因為有梁遇農的照應,家裡成分從小業主變成了工人,過去那些年也沒受太大影響,家裡人,尤其是他爸和他工資都高,家裡積蓄還是挺多的。
程檸當然吃驚。
然後她還想得有點多。
梁恆洲他媽是梁遇農前妻,據說小時候跟梁家住得也近,都認識。
肖蘭住銀灘二十六號,梁媽媽,梁遇農,梁師傅都住七裡街,所以梁媽媽跟肖蘭也認識?
然後梁媽媽喜歡肖蘭娘家的舊宅?
然後梁媽媽喜歡,梁師傅就會買了送給她?
……那這事肖蘭和梁遇農知道了,會不會不是滋味?
程檸的表情實在豐富,梁恆洲看見了,自然知道她想多了。
他笑道:“你想哪裡去了?我媽跟肖姨是朋友,肖姨不會介意這種事的,二叔也不會介意,他們沒你想得那麼復雜。就是我以前聽我媽說起過二十六號宅子,她說很漂亮,我就覺得她應該是喜歡的。”
他說的“二叔”就是他的生父梁遇農。
其實吧,他媽不過就是說過一嘴。
他隻是很討厭肖家人。
他從來都沒想過認什麼生父回他們口中的那個梁家,但從小到大,肖老婆子防賊一樣防著他和他媽那樣的態度真是讓他生厭。